第二百九十三章 解密(中)
六媛2025-07-02 19:404,231

造谣的人就是抓住了这些下人的心思,平素里最爱听这些孤魂野鬼的故事。如今有了现成的在眼前,哪里有不嚼舌头的道理?

  现在还只是在内院里,丫鬟婆子们小声的议论议论。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要不了多久,外院那些四处乱窜的小厮、各处行走的管事们,也都要开始听说这件事了。

  这人世间的事儿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要这件事到了外院的那些爷们儿的口中,就是再离奇的,也都能透出三分真来,说的跟那些演绎话本一般,要不了多久,这白城的街头巷尾,只怕都要传满我杨家内宅闹鬼,刚死的夫人怨魂索命,一连夺去了好几条性命的奇闻逸事了。

  如今之计,只有尽快的揭露真相才能勉强弥补一二。

  我一边拨弄着手里的花鸟珐琅铜手炉,一边仔细思量此事。

  今早儿我去查验灵堂,特意指挥着婆子们搬开棺材,倒也不是有什么旁的原因,而是为了看搁在棺材下面,那张精工细作的刺绣经幡。

  因为母亲的丧事是由我一应承办的,所以一应物品自然也是应该先由我过目,而后再分配到各位管事妈妈手中。

  这张经幡由大槐树寺送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院子的西次间里,跟各位妈妈们核对香烛纸钱的账目,越性儿就让寺庙里的小师傅直接捧了进来,由我验视过后直接转交给妈妈们,岂不省事?

  谁知偏偏就不凑巧,那日我手上戴着一个绞丝的银镯子,我正端详着那经幡上的刺绣的时候,竟不慎将镯子挂在了上面。

  到底是灵事上要用的东西,出了瑕疵,说起来也不好听,人还只当是我特意为之,不想叫母亲安生似的。我也就没有声张,悄悄的将镯子解了下来。可偏偏这大槐树寺加持的经幡上的刺绣,一应都是用苏杭的彩丝绣的,最是娇贵柔软,被我这样强力一拉扯,绣样子抽了丝儿,竟丝丝条条的,出了风毛边儿来。

  我心底里一慌,想着,要是不是在特别重要的地方,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可将全幅展开一瞧,偏就是那最中间儿,一朵往生红莲盛开的地方。

  此刻那一片花瓣松松的绣着,上面银白桃红的丝线被挑起了大半,就是打眼一瞧都十分明显,也忒不成个样子!

  但第二天就要开门迎客,此刻又已经是黄昏时分,再赶一幅出来,肯定是来不及的,不用这经幡裹棺引灵,肯定也是说不过去的。想起我院子里多有手巧的丫头,这件事别声张出来,大家悄悄的,也未必混弄不过去,我也就一咬牙一狠心,请了小师傅到别室喝茶,吩咐兰泠给了他谢香银子,打发他走了。

  到了晚上,屋子里只剩下我、兰泠和绿寇三人时,我只将那经幡拿了出来,又将白天里的情况一说,两个丫鬟忙应了,一齐捧了那破损了的经幡瞧。

  兰泠抚摸着红莲花瓣,说:“这倒也不是接不上,只是勉强做了,到底比不得原来的好看,累累的,瞧起来倒要比别的肥厚上几分。”

  绿寇却转而接了那经幡,指了那花瓣给我瞧,笑着道:“倒也不必非要接上,这针脚虽然精致细密,到底只绣了一层,丝线又细,倒还容易穿透,不如用叠针法再绣一层上去,肯定看着又鲜亮又华丽?”

  绿寇性情雅静,平日里最喜欢研究些针凿女红来打发时间。

  兰泠也笑着拍掌,道:“我怎么竟忘了姐姐的绝技了!”

  当下我们三人商量好了一应配色,当晚由绿寇拈了针,细细密密的往上加了一层叠绣。月白银白的丝线两股绞成一股绣在花瓣中肚儿上,粉红大红的丝线绞成一股绣在花瓣两边,正红纯金的丝线绞成一股绣在花梢与底部,那一朵莲花好像活了一般盛开在鹅黄缎子上,在阳光下反射出熠熠的光辉。

  原就不打眼儿,鲜艳欲滴的花瓣儿愈发显得里面嫩绿的莲心暗淡了些,绿寇就和兰泠商量着,往那莲蕊上粗粗的绣了一层金线,到底亮堂了些。

  我还和两个丫鬟开玩笑,道:“这么块布不过也就三五两银子,倒废了好大的功夫,又用了许多的金丝银线来修补,真不知我这是赚了还是赔了?”

  可是我今早儿到了灵堂,一挪开那棺材,不止那张经幡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血迹,甚至连那朵莲花都变了模样。

  和大槐树寺刚送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或者说,有人换了一张新的经幡到棺材下面。

  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掩饰血棺的秘密。

  毕竟血留在丝帛上,只会颜色越来越深,最后暗沉的如同一块锈迹一般,可漆滴落在丝帕上,不仅先时鲜艳的如同血一般,后来也只会越来越浅,越来越淡,近似于无。

  这样关键的证物,不仅我想要,她也想要。

  可是,她大概没想到的是,她留下那经幡是证物,拿走了,却也还是我的证物!

  再有,整件事的经过,虽然如今已经摊在了我的面前,但,到底还有几处疑问尚在。

  一则,按照绿寇的说法,想要营造出那棺材冒血的情景,却也不难,但也不是随意一样漆都可以的,需得用那丹蔻汁子混在清漆里才行。

  丹蔻,说起来倒也熟悉,不过是平日里,女孩儿家染指甲用的。

  一朵两朵,在这大冬月里,算不上罕见。难得的却是这样多的丹蔻汁子,竟然要俱皆齐备,还要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里,细细均匀的涂在那棺材上,否则一旦粗制滥造,定是要被人瞧出来的。

  这样巧妙的心思,雄厚的财力,只是为了办成这样一桩小事,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二则,这血棺的景象出现的时机也巧。偏就是我罚了家义去灵堂里跪的时候,闹了起来。想要闹出血棺,不仅要有特制的漆,还要用一种叫做“血见流”的植物熬成的汁子才行。我着人去细细的问了,这汁子涂抹上去,不过一刻钟就要出效。家义等人在那里跪了一个时辰有余,那又是如何将这种药水传递进来的呢?

  又或者并非传递,这些丫鬟妈妈里,原本就有人带在身上?

  可是这样说起来却又不通,待在灵堂里的人虽多,却不是个个都有机会能够到少爷身边的,更没有几个人能到达母亲的棺材前。

  我又仔细回想,今天早上,绿寇与我说的那番话来。

  “奴婢见灵前的蜡烛火焰闪烁,奇怪的很,就差了文莲去查看蜡烛,吩咐她换了一根重新插上。”

  难道是文莲?

  这样的想法一出,我又马上否定了。

  兰泠让文莲去查看蜡烛,她固然能在蜡烛上做些手脚,却也绝不会冒冒失失的去碰那棺材。

  更何况,就在母亲去世前,文莲的娘还进园子来向我回话,说文莲大了,想替我给他求一门亲事,说的就是文莲的堂兄,名唤金才的一个小厮。再有文莲的爹年纪大了,想要换个轻省些的活计,愿意去外院帮着管管花草,把他在铺子里三管事的位置让出来。

  文莲当时就跟在她母亲身后,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一步都不敢多行的谨慎小心,但当时,却也是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脸上满是拿捏都藏不住的小女儿心思,显见是十分乐意的。

  这收买人心,靠的无非就是钱财,权势。

  论钱财,文莲虽然不算出身什么大富人家,却也绝对是衣食无忧,在我院子里当差的时候,穿戴就比一起的姊妹们高了一层儿,她却从来都没有个计较,也经常拿了自己的首饰送人,也常和其他丫鬟们换了衣裳穿,显见是个省事又仔细的人。

  像文莲这样聪明又小心的人,且是家生子,就是耳濡目染,也定然见过不少这些内宅里的龌龊,没有可能不知道,这样一脚插进来,会是什么后果,放着现成的福不享,偏来做这个孽,我觉得这不像文莲做得出的事。

  但要说权势,这个未必不能打动文莲。但凡是聪明人,不管是谨慎小心,抑或是大方爽利,都是爱掐尖要强,包办揽事的。只单从文莲再有个一两年就要嫁出去,却还要争着到主子面前当差,就可见一斑。

  可兰心一个客居于此的人,又能许给别人什么权势呢?

  这样说起来,到底如何将那药水涂抹到棺材上,竟是不得而知了。

  三则,我早上就命人封闭了灵堂,丫鬟妈妈们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守在门口,从来也没看见有人从里面进出的。而且那香是有数的,每隔半个时辰就得换上一组。就算是掐算的准,半个时辰里,想要将血棺上的痕迹一一抹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这血来得无形,去的竟然也无影!

  四则,我明明吩咐给那马婆子送去的,是一盒子栗子酥,怎么凭空的,就多了一盘子清凉糕?文莲、莺儿、马婆子,三人都是中了下在清凉糕里的毒没的。

  那么,三人是否都是服用的同一种糕点而亡,还是有的是误食,有的是被直接被毒死的?

  这四个疑点,贯穿了这血棺事件的始末,只要解开了这四个问题,整个儿案件的经过也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却难!想要破案,一时千头万绪的挡在前面,竟也理不出个缘由来。

  想来也可笑,这人倒也是个痴子!

  只知道在棺材上做手脚,却不曾打开里面细瞧瞧。需知,我说那棺材绝对闹不出什么名堂,可也是有凭有据的。若是她知道了那棺材里面的真相,只怕是要吐血的!

  倒也算得上无意之中,给她下了个套儿。

  一时间,又想起这摆在面前的四个难题,我也不禁连连叹气。这事看起来是一清二白的摊在面前,却偏偏让人捉摸不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想着想着,上眼皮就和下眼皮打起了架来,禁不住的就要合上。我忙吩咐侍立在我身边的丫鬟,给我沏上一杯浓茶送进来,可还没等茶水上来,我的头一偏,两眼前唰的一黑。

  黑甜一觉,连个身都未曾翻的。

  先时还不觉得,后来两条胳膊痒酥酥的麻,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睛,竟看见屋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独我一个,裹着一床厚被缩在炕上,脚上搭了一块皮草褡裢,睡得酣畅。

  从热炕上直了身子,我不由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顿时感到身上松快了不少,一扫之前的疲惫之色,连腹痛也缓解了许多。

  屋子里黑黢黢的,只门口和床前的长案上点了两盏灯,映衬着炕下、脚凳子前的几个火盆里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格外的透着一种温馨静谧的温暖。原本套在我身上的大衣裳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被换了下来,此刻正放在薰笼上暖着。

  我不禁失笑,暗自摇了摇头,竟然睡得这样熟!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总不会,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吧?

  一回身扯了掩在窗前的帐子,暗自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天还没亮!

  这北方冬日,不止天黑的早,而且亮的也晚。平日里,我起身的时候,往往天都还是黑的。这要是一觉睡了过去,连平日里请安的时辰都错了过去,知道的说是我身体欠安,不知道的,只怕要传出许多想不到的“好话”来!

  料想兰泠这丫鬟,定不会糊涂至此!

  隔着帘子,尚能听见几句低声细语,隐隐的从东稍间飘过来。我索性捞了那件熏在火上的大袄,披在身上,又穿了一双家常的大棉鞋,推了东次间的门,探了脑袋出去,瞧搁在堂屋正中桌上的那座银地鉴金自鸣钟。

  堂屋到底宽阔,放的火盆又不多,冷飕飕的风从门帘子缝儿里钻进来,在东次间的门口打了个转儿,又旋了回去。

  光只伸出去一个头,就已经冻得我一个机灵。

  鼻子一痒。

  “啊~秋~”

  我忙吸溜了一下被这个喷嚏激出来的鼻涕,讪讪的收了头回来。

  还好!

  我还以为这一觉怎么也得个两三个时辰,不想现在才不过卯初三刻。

  反正时间也还早!

  我一向有赖床的毛病,如今又有这么些糟心的事儿摆在眼前,一桩一件的累积起来,倒教人觉得大山似的压在心头。我也就越性放纵了自己,脱了外面的大衣裳仍旧搁在薰笼上,扒掉了鞋,爬回炕上渥着。

  静极思动,我支楞着耳朵,听丫鬟们的动静。

  东稍间里的人竟对我闹出的故事一无察觉,我也就越发的起了捉弄她们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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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乱不可,绝不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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