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您看上了谁家的闺女?”我笑得一副狗腿样。
“就你机灵!”祖母哈哈的笑着点了我的额头一下。
到了最后,我也没能从祖母嘴里套出来那个姑娘是谁。
一起说说笑笑,时间过的飞快。用过了午饭,祖母推说身子乏了,我和兰心忙站起身来告辞,结伴出了屋子。
“我昨日看见陈姨娘院子里开了几枝桃花,煞是可爱,姐姐可要随我一起去瞧瞧?”
要说整个府里哪里的花木最繁茂,当属静心斋。
我这句邀请她赏花的话说的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好啊!”
装模作样的岂止我一个人。
兰心春风满面,笑得柔情似水。
我心里暗自嘟囔了一句:“好个滑头!”笑着过去搀了她的胳膊。
兰泠,绿寇和一个面生的穿着湖蓝色比甲丫鬟打扮十四五岁的女子一齐站在廊下。
“小姐!”兰泠和绿寇见我出来,齐齐迎上来围着我行礼。
那面生的小姑娘则怯怯的站在兰心身后,深深的垂着头,十分害怕的模样。
“这是春喜。”
兰心见我一直打量着她身后,轻轻一笑,扯了那小姑娘出来见我。
“这是大小姐!”兰心指着我随意的介绍。
这丫头竟然不认识我!
“小姐!”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歪歪扭扭的行了个礼,一看就是小门小户的孩子。
我笑着点了点头,拉了兰心往门外走去。
“这是我祖母分给你的丫鬟?”
这样年纪的丫鬟,分到屋子里就是要做掌事丫鬟的。
想到兰心这样胆大妄为,顾盼神飞的精彩人物,身边竟跟了这样的人,还要帮她管着屋子里的事,我不由的有些吃惊。
明面看上去,祖母对兰心可是十分喜爱的。
难道这是祖母使得的一招暗度陈仓?
“不是!”兰心一到我面前,那股温婉劲就全都不见了。
“那你是从哪弄了她过来?”
我心中大骇。
虽说杨家不过商贾之家,不及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家规矩大,但也绝不会出现这样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的丫鬟。
既然不是我们杨家的人,那定是兰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她怎么这么大胆!
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你想到哪去了!”兰心嗔怪的瞪了我一眼:“她是我从浆洗房要来的!”
虽然叫浆洗房,可实际上并不是给主子们洗衣裳的,而是专门给各屋里的丫鬟和小厮们浆浆洗洗,缝缝补补。
主子们的衣裳大多用料名贵,而且只是穿上几个时辰就拿去清洗,哪里用得上浆洗房那孔武有力的婆子拿着大棒槌使劲的敲出里面的泥土呢?
像我的衣裳,大多都是经了兰泠和绿萍的手,在丫鬟的手里洗洗也就装回了箱笼。
平常连主子都见不到,难怪会把女子常用的福礼行的如此稀松平常。
“难道祖母没有派给你合适的丫鬟吗?”
直觉上,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既然已经认了兰心做表小姐,怎么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不是,是我主动要换的!”兰心兴高采烈的回头瞧了一眼紧跟在她身后的春雨,眼睛里都是满意的神色。
那春雨低垂着头,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状似无意,实际上却竖着耳朵听着我们的谈话。
虽然规矩上过不去,看来倒是个心性聪明的。
“你倒是慧眼识珠!”我笑着调侃了她一句,拉着她的踱步在陈姨娘院墙外的粉墙边。
寂静的午后,三两枝从墙边探出来的花枝,倒有了一种静日绵绵的美好。
兰心面上带着明媚的笑,眉飞色舞的说着话:
“我刚进府那天受了伤,手上沾不得水,但脏了衣裳。浆洗房的那些妈妈们都不愿意帮我,只有她问我能不能等到她当完差,我当时就想要帮她一把!”
这样说来倒也算得上是机缘了。
“这也是她的福气了!”我淡淡的应了一声,跟兰心一前一后进了陈姨娘的院子。
草木复苏,正是一派初春气象。
翘在枝头的桃花已经盛放,下面的却还是含苞待放。
仍旧像上次一样,正屋的门紧紧的掩着,那个叫双绣的大丫鬟和肖妈妈两个人坐在门口的回廊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笑意盈盈的说着话。
“小姐!表小姐!”双绣眼睛尖,笑盈盈的站起身来向我们行礼。
肖妈妈也笑着站起来打招呼:“两位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
“看着春意正好,就来瞧瞧姨娘做什么呢!”
“真是不巧,姨娘已经歇下了!”
申妈妈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歉意。
“不打紧,我们四处转转,一会再回来叨扰姨娘!”
还不待我说话,一旁的兰心先打断了肖妈妈。
申妈妈笑着瞧了双绣一眼道:“不如两位小姐先坐着喝杯茶?”
这西跨院第一间虽比不上静心斋的精致,但也有几处可圈可点之地。尤其是那一间八角凉亭,四周密植桃树。如今桃花正盛,颇有几分“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形态。
申妈妈亲自带着我们俩上了凉亭,指挥着小丫鬟们给我们上茶上点心。
那凉亭建在半山腰上,偏那申妈妈身形肥硕,又忙活了这大半晌,额角都挂着晶莹的汗珠。
放着年轻的大丫鬟不用,自己亲手来做这些杂事?
我和兰心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双绣姑娘怎么不来服侍?”我端着温热的茶杯,慢慢的嘬着里面的茶水。
肖妈妈笑着看了一眼我身后,意味深长的道:“姑娘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
刚刚看着还活蹦乱跳的人,能有什么不方便?
趁着肖妈妈不注意,我朝着绿寇使了个眼色。
绿寇朝我笑了笑,低着头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
兰泠话多,绿寇沉默,要是我身边没了兰泠一下就能发现,去了绿寇却未必有人注意。
可肖妈妈一转身就发现了绿寇没有站在我身后。
“绿寇姑娘呢?”肖妈妈片刻失神后笑了起来。
“她去如厕了!”我端着茶杯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个谎。
肖妈妈向我投来了一个我懂得的笑容。
不过片刻,绿寇就回来了,脸上带着点迷茫。
肖妈妈好像故意留给我们主仆说话的机会,抓着兰心问些江南的风土人情。
“双绣姑娘就在廊前坐着,刚才手里的花还只有一朵瓣,现在却绣了一半出来。”
言下之意,双绣一直都在做针线。
在那做针线吗?
为什么肖妈妈宁愿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服侍也不愿意让双绣代替自己?
真是奇怪!
“妈妈,姨娘醒了!”从山头后面冒出了个圆脸的小丫头,俏生生的叫着正和兰心聊得兴起的肖妈妈:“听说小姐和表小姐来了,姨娘说要请她们进屋呢!”
申妈妈转着自己发面团似的肥胖的身子,笑容可鞠的道:“小姐!”
越看越觉得这个申妈妈和双绣有些古怪。
“既然如此,咱们就下去吧!”
一旁的兰心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伸手爱怜的抚摸着从枝头伸过来的桃花。
待到了陈姨娘屋子里,那双绣正服侍刚刚起身的陈姨娘穿衣裳,见我们被申妈妈带了进来,也只是屈膝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之后的端茶倒水,移桌移凳全都由申妈妈一个人,就是累的满头大汗,那双绣都没有露面。
陈姨娘穿着白色的松江三梭布中衣坐在床上,外面披着一件藏蓝色的偏襟儿袄儿显得脸色蜡黄,一双原本就明亮的大眼睛显得从脸上突了出来,从前的丰盈早就被憔悴替代。
看着她眼睑下淡淡的青色,到嘴的话又被我收了回去。
如果我提醒她要小心,只怕她更会提心吊胆的难以安眠了吧?
和陈姨娘说了几句闲话,她整个人都变得神色恹恹的,一双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不住的耷拉着盖在眼睛上。
我和兰心不得不起身告辞。
正怀着身孕的时候,不仅脸上没有神采,反倒面黄肌瘦的模样,怎么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
我和兰心沉默着并肩出了院子,两人都有些沉闷。
刚出了院门,兰心就一把拉了我的手:“你放心,我帮你照看着她!”
本来以为劝说她还要费上一番功夫,不想她竟主动提出要帮我的忙。
“有劳了!”
这句话确是真心实意。
被兰心邀到她的院子里坐了坐,就到了吃饭的时候,和她说说笑笑的陪着祖母用了晚饭,就带着绿寇和兰泠回了院子。
“你让你娘明天去给祖母请个安吧!”趁着绿寇端了洗脚水进来,我把话跟着绿寇说了。
“小姐?”绿寇抬起头望着我,眼睛里闪着迷茫的神色。
“是好事!”我朝她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难道是?”绿寇的语气又惊又喜。
我笑着点了点头。
“奴婢明天定要让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进来!”绿寇一边用巾子帮我擦着脚,一边笑着打算。
我不禁失笑。
我还真想不出周婆子满头珠翠的模样!
“好啊!”
这么一说,我倒真有几分期待会见到怎么一副打扮的周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