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裳出来，兰泠正带着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服侍洗脸，绿寇朝我行了个礼出门去，两个人相视一笑，不知其中有什么名堂。
净了面绿寇还没有回来，兰泠只得替了绿寇为我梳头，梳了半天也不见她帮我挽上，我笑着问她：“既然她还没回来，你就替我梳上吧！”
兰泠的手顿了顿，低头说道：“奴婢不大会梳头。”
我透过铜镜看她梳的整齐的双丫髻，笑着道：“我瞧你的发髻梳的就不错啊！”
“奴婢只会梳这一种。”兰泠一向聪明伶俐，这样支支吾吾的时候着实很少。
“小姐！”绿寇进了屋，发现我坐在妆台前，兰泠正一筹莫展的拿着我的牙梳站在我的身后。
绿寇忙提着食盒过来，从里面端了一个小银碗出来，一股清香的梨味扑面而来。
“您快尝尝。”绿寇把秋梨膏递到我手上，接过了兰泠手上的梳子。
入口甘甜，入胃温热，果然头疼缓解了不少。
我把那喝空了的碗放到了桌子上，绿寇手脚麻利的开始为我梳头，笑着问我：“小姐，好不好喝？”
“哎！好喝是好喝，只可惜是食人牙脍啊！”我用手在首饰匣子里扒拉着，找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出来。
“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我们俩喝过？”兰泠接过我手里的耳钉替我带上。
“看你们俩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再不知道岂不是成了个棒槌？”我斜睨了兰泠一眼，兰泠咯咯的笑了起来。
梳好了头，我起身抚了抚裙摆的褶皱，又找了一块白玉佩出来戴在腰间。只听得后面两个丫鬟窃窃私语，说我醉了酒，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
好像，是有些头晕。
“我的鞋呢？”
“您的鞋不是在您脚上呢吗？”两个丫鬟不禁骇然。
“我是说昨天你给我做的那双鞋。”
兰泠放下了心，那看着我的眼神简直可以说是无限怜爱。
“小姐不是说过年要穿吗？我给小姐收起来了。”
“快拿出来！我要带去给祖母瞧瞧。”
“好。”
天哪！兰泠应答我的那个语气，活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我没醉，真的！”我觉得我的头好像又痛了起来。
两个丫鬟齐齐点头，那眼神好像在说：小姐，虽然你醉了，但你说的什么都对。
我叹了口气。算了，醉就醉吧。
带着鞋进了祖母的屋，刚巧赶上了祖母屋里摆饭，父亲和祖母坐在炕上，母亲在祖母下首坐了一个凳子，父亲的下首空了一个，是我的位置。
“媛媛来了，快来坐！”母亲朝我慈祥的笑了笑。
“祖母，父亲，母亲。”行了一圈礼才稳稳当当的坐到了我的凳子上。
趁着菜还没上齐，母亲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你屋子里的绿萍出去了？”
“是。”
绿萍是祖母屋子里出来的，母亲一向不喜爱，此番绿萍走了，母亲心里高兴也是在所难免，只是这样挂在脸面上实在不智。
“这样你屋子里岂不是少了人手，不如我再选两个给你。”
这可是明着往我屋子里放人，将来进来，虽成不了什么气候，但难免要费一番心思处理，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
“我屋子里事情实在不多，也用不上太多人。”
“到底规矩在那，还是填上才好。”
母亲的这个说辞实在难以辩驳，规矩是祖宗定的，祖母屋子里都是一样的守着，我凭什么例外。
“我原替她相了几个，但她想要年纪小的，因此才拖了下来。”祖母持着勺子给父亲盛了一碗香菇排骨汤。
“还是母亲想的周全。”一反常态，母亲脸上带着一片赞同的神色。
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你这丫头愣什么神呢？”抬头一瞧，祖母正伸着手要递给我一碗汤。
“我…”看来我确实是没有从昨天晚上的那场酒里缓和过来，整个思维都变得泞滞而迟缓。
“你这孩子，来来去去的，都是常理。”母亲误以为我是在为绿萍的事伤心。
绿萍的离开，确实让我心里难过，但我绝不会把我的悲伤摆到这么多人的面前。更何况我早就知道绿萍不可能长久的留在我身边，更冲淡了我的悲伤之情。
“母亲说的是。”既然母亲这样误会了，不如就顺着这样说下去。既然我对绿萍的离开这样难以释怀，母亲也不好硬往我屋里塞人。
母亲对我的乖巧显然十分满意，点了点头，给我夹了一筷子春笋来。
我默默的往嘴里扒拉着饭，到底是有什么好事，让母亲这样高兴？
吃过了早饭，父母陪着祖母闲话一二就一起回了院子。我拿出兰泠做的鞋给祖母看，祖母也是赞不绝口。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巧手，没想到你的活计已经做的这么好了？”祖母无限惊喜的看着我。
“不是…这不是我做的…”
祖母脸上也有些尴尬。虽然失望，祖母还是笑着称赞这双鞋必定是心灵手巧的人才能做的出来的。
“这是孙女院子里的兰泠做的。”
“哦，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啊，我还记得。”祖母仍旧比量着那双鞋，显然是十分喜欢。
“她想给您做双鞋呢！”我笑着给祖母添了一杯茶。
“不用！不用！”祖母连连摆手“我又不缺鞋！让她多给你做几双才是正经！”
“她是我身边的丫鬟，怎么会少给我做了鞋穿！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了吧！”
“那要不…就让她抽空给我做一双？也不急，有空做做就行。”祖母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这样的神色会流露在祖母的脸上，我是从没想过的。
自古女人都爱美，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
“她要给您量了尺寸才行呢！”
“这么麻烦？那就算了吧！”祖母并非是嫌麻烦，不过是不想占了我的丫鬟罢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走到门口唤了兰泠一声，兰泠马上应声走了进来。
量过了尺寸，祖母高兴的赏了一对珠花给兰泠。
“你这丫头，又骗去了我的东西！”祖母依在炕上指着我直笑。
“您可真是冤枉了我。”我故作委屈的模样“明明是您自己赏了她东西，难道是我捉着您的胳膊不成？”
一句话逗得祖母哈哈大笑。
“老太太！”我们祖孙二人正说的高兴，屋子外面传来了杜妈妈的声音。“
“怎么了？”祖母的声音里还带着愉快的尾音。
“回老太太的话，姨娘院子里的陈妈妈求见。”
祖母的神色即刻就变得严峻了起来。
“叫她进来吧！”
“老太太安！小姐安！”陈妈妈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起来吧。”祖母淡淡出声。
“多谢老太太。”陈妈妈不复替母亲当差时的满面春风得意洋洋，面上满是沧桑的模样，大约给自己的女儿做奴婢的差事不好当吧。
“姨娘今儿个十分的不舒坦，早上吃的早饭都吐了出来，就想大小姐做的那个金糕，想求大小姐去说给姨娘听听，待姨娘问了郎中后再吃。另外姨娘十分感激小姐送去的小衣裳，想当面谢了小姐。”陈妈妈说话的态度十分谦卑，全然没有了曾经的飞扬跋扈。
真是好巧的心思，一件事还不够，还要找出两件事来，一请再请的叫我去。
祖母沉吟半晌，朝着我说到：“你去写个单子，把那糕点的法子告诉了她。”
“是。”我答应着往祖母的桌子前走，看见陈妈妈一闪而过的失望的神色，心里不禁一阵冷笑，什么想吃糕点，不过就是想把我扯进自己屋里罢了。
金糕是用山楂，红糖，莲藕蓉，精面，羊奶子做出来的一种小糕点。前几日祖母脾食不开，找了不少膳食才找到了这样一味既好吃又有效的。
写好了单子，我从书房里拿着单子一边吹一边走了出来。
双手将那单子递给陈妈妈，我笑的温婉：“那糕点的用料和制法我都写在上面了，妈妈一定要好好的核对了再给姨娘用。至于那衣裳，姨娘实在不用放在心上，原不过是我院子里的丫鬟闲时做的小玩意罢了。”
陈妈妈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坦诚的说出来那衣裳不是出自我的手下，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我。
“你去吧！饿坏了我的小孙子可不好了。”祖母慈祥的笑了笑，朝她摆了摆手。
陈妈妈脸面上的表情又是一紧。此刻祖母心心念念的是孙子，但若生出来是个孙女，陈姨娘的地位就愈发岌岌可危。
“是。”陈妈妈将那单子攥的紧紧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行了礼退下。
待到陈妈妈出了门，祖母叹了一口气：“到如今不过将将三个月的身孕，却弄的这样闹腾，这孩子真是托生的不巧。”
祖母是说陈姨娘品行不佳，即便生出来了麟儿也不能教导成材。可是，交给母亲那样的人，就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君子？
此事实在不是我可以插手的，我端起面前的茶杯来抿了一口。这样的好茶，只有在祖母屋里能喝到。
“老太太，陈姨娘屋子里的陈妈妈来了。”外间小丫鬟娇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既然已经被打发走了，却不辞辛苦的又跑过来一趟，看来陈姨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我回头去看，祖母的神色已经微微动怒。
“让她进来！”祖母重重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我倒要看看她要搞出什么名堂？”
陈妈妈此番进门愈发恭谨，站在离我们三步远的地方，稳稳当当的蹲下身子行了礼。
“老祖宗，姨娘近日身子骨儿实在不好，想请小姐过去与姨娘多讲些药膳，姨娘也好斟酌着多进些饮食。”
这番话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儿来，陈姨娘也是一心为我杨家的子嗣着想。
“哦？”祖母脸上浮现出一抹惯常的冷笑“难道大小姐不去，她就吃不下去饭了？”
陈妈妈额上有斗大的汗珠子沁出来，嘴里却仍旧利索：“姨娘实在不是这个意思。姨娘日日夜夜悬心自己肚子里的小主子，小姐是个性情开阔的人，去开解开解姨娘也是极好的。”
小主子？我心里暗笑，字句上也这样谨慎，陈妈妈从前可是外松内紧的，如今倒算得上是表里如一了。
“我还没有听说过哪家的小姐去开解她父亲屋子里的人的。”祖母显然气的狠了，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蹦着。
祖母这样的病，最动不得气。
“我去瞧瞧姨娘也实在无妨。”我下炕穿鞋，陈妈妈忙上来殷勤的服侍我。
“那我和你一道走一趟吧！”祖母也要下炕与我同往。
“我不过去瞧瞧就回来，您只歇着吧！”我忙把祖母按回了炕上。
虽然不知道陈姨娘想和我说什么，很明显她不想让祖母知道。此番让祖母陪我去了，陈姨娘不达目的，还会想了别的明目来寻我。这次用的是吃喝穿着，难保下次她还用的是这种无足轻重的明目。
“孙女去去就回。”我朝祖母行了个礼。
“早些回来，今天中午吃炸鹌鹑。”祖母目光里有些担忧，显然是怕陈姨娘给我找什么麻烦。
我朝祖母点了点头，又捏了捏祖母的手，待到祖母表情舒缓了，才跟在陈妈妈的身后去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