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你是好人
木子玲2024-08-22 10:549,935

  乡野小径两旁开满了鲜花,时有蝴蝶在花朵上盘旋起舞。这场景似曾相识,让顾艾不禁放慢了脚步,恍恍惚惚之间她像是又回到了曾经的欢乐时光,那时顾家其乐融融,天气晴好时顾逸常常偷着带她出门踏青,他们会跑到离花舟城很远的乡下,哪儿也开满了鲜花……

  “二哥……”她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眼眶不禁一片通红。

  可是很快的她眼中泪水就收了回去,因为她看见傅绎正站在路口,并且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在她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就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她怕他等急了会不高兴,急忙朝他跑了过去。才跑了没几步,就听他见开口道:“方才不怕,现在见了人倒是怕了?”

  顾艾摇了摇头,跟他解释:“我不怕。”

  傅绎问她:“不怕你跑什么?”

  顾艾:“怕你等急了。”

  傅绎觉得好笑:“那么多盗匪都不怕,还会怕我等急了?”

  顾艾道:“你从未等过人,自然是怕的。”

  傅绎笑着问:“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等过人?”

  顾艾见他眼底是浓浓的笑意,知他此刻心情极好,也跟着笑了起来,轻声道:“直觉。”

  “你的直觉倒是很准,平日我从未等过人,可看在你今日勇敢的份上,我为你破例一次,高兴么?”

  顾艾肯定道:“高兴,自然是高兴的。”

  她一笑时,眼睛弯若月牙、亮若星辰,在凝脂一般的肌肤衬托下真是像极了女子。傅绎一时没能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你可真是容易满足。”

  顾艾轻轻抿了抿唇,认真道:“这样不好么?”

  “好,也不好。”傅绎转身往前面走去。

  顾艾紧紧跟上,在他身后问道:“为何好,又为何不好?”

  傅绎道:“容易快乐,也容易不思进取。”

  顾艾:“我要做前者,绝不做后者。”

  傅绎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也停了下来,看着傅绎:“为何这样看我?”

  傅绎道:“说者容易做者难。”

  也不知怎的顾艾竟觉得他此番言语里,竟是带了几分无奈。待她想仔细看他神色时,他却又继续往前走去了。

  两人到了与王良等人的汇合处时,王良一见到顾艾就忍不住称赞道:“小草,你太厉害了!”

  “那些人不过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盗匪,我这狐假虎威才有用。”顾艾由衷道。

  姜虎扫了一眼顾艾手中的剑:“若不是你手中拿着主子的剑,这钦差身份也不会让人轻易信服。”

  顾艾知道姜虎心中顾虑,急忙道:“姜大哥放心,我将主子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绝不会暴露他的身份,方才我一进门的时候就说了主子是我兄长……”

  “放肆!”闻言,姜虎眉头深锁:“你我不过是仆人,怎能逾越……”

  “好了!天色不早了,赶紧赶路吧,我可不想睡在野外。”傅绎打断了姜虎的训斥,抬脚往马车方向走,又跟顾艾道:“跟上来。”

  顾艾嘴角一弯,笑意染上眉梢,往傅绎身边跑去。

  王良走到姜虎身边,咧嘴嘿嘿一笑:“主子开始关心小草了。”

  姜虎叹道:“我有眼有耳,用不着你提醒。主子一向尊卑分明,这会儿怎么……”

  王良道:“我看他们相处好着呢,你也别总是瞎操心,还是操心一下晚上我们睡在哪里吧!”

  顾艾上了马车,看见冯江在给傅绎扇风,她面向傅绎低声道:“主子,我想与你单独说些话。”

  傅绎道:“即使如此,闲杂人等便出去吧。”

  马车里只有三人,冯江自是明白此话是说给谁听,他放下扇子,恭敬下了马车。

  待马车里只有傅绎与顾艾时,傅绎又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

  顾艾往他跟前凑了凑,小声道:“那些盗匪现在肯定会弃财逃跑,我们可以派两队人马,一队去山口围剿盗匪,一队去匪窝拿财……”

  傅绎别有意味看着顾艾,玩味笑道:“我记得你可是说过,只要他们离开村子,你就不追究他们过往罪行。”

  顾艾也不否认:“可我也跟他们说过,保证他们平安离开这个村子。这意味着出了这个村子,他们的性命我可就不保了!”

  傅绎笑意更深:“想不到你平日看起来老实本分,竟然也会耍诈。“

  一向言之必行的顾艾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道:“情势所迫,再说……你不是想要用钱做善事么。”

  傅绎又道:“那你可知,我的暗卫只负责保护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现身。”

  顾艾声音更小:“可你除了暗卫,肯定还有别的手下呀!”

  傅绎道:“没有了。”

  顾艾有些急了:“肯定有,不然怎么敢就带着两个人从都城一路向西到了这里呢。”

  傅绎却道:“那是因为他们两人武艺高强。”

  “主子,到了现在你还是信不过我。”顾艾垂头丧气道:“看来是我失算了,盗匪要跑去祸害别人,那些钱财也要落到这边官员的手里了。”

  傅绎见她有些失落,也不再逗弄她,扬声道:“信不信你,你说了不算,但是……”

  话说一半,傅绎却不说了。

  顾艾等了片刻,终究是等不及了,忙问:“但是什么?”

  傅绎笑道:“到嘴的肉就没有吐出去的道理,已有人马在山中候着那群盗匪。至于钱财,自然也要落入我的手里。”

  顾艾一喜:“这么说你心里早有计划了?“

  傅绎反问:“你当我是傻子?”

  顾艾眉开眼笑:“你最英明神武了!”

  傅绎笑她:“不急了?”

  顾艾摇头:“不急了,只要杀了那些盗匪,拿了那些钱财,百姓就不会遭殃,你也可以用这些钱做善事,我一点也不着急了。”

  这番话她说得这样自然,神色这样真诚,傅绎阅人无数,十分清楚她此刻所言皆是发自真心,他不禁回想与她认识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对他表明忠心,又无微不至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他忽然起了一丝好奇心,问她:“为什么你对我这么衷心?”

  顾艾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你给我住所、供给我吃穿,我跟着你有奔头。”

  傅绎又问:“能让你活下去的人有许多,为什么偏偏选了我?”

  顾艾坦言:“因为你是好人。”

  “我是好人?”傅绎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道:“叶草,莫不是你坏人见多了,忘记好人究竟是何模样?”

  顾艾道:“我见过无数坏人,也见过不少好人,可在我眼里,只有你最好。”

  傅绎可不认为他对她好过,遂又发问:“为何觉得我最好?”

  因为顾家出事之后,只有傅绎一人站了出来,从那一刻起,她便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只是这些话她不敢跟他明说,她看向傅绎,见他也正在看着她,知道他这是在等她一个回答,她轻轻一笑,低声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你最好。”

  本以为她会说出个缘由,却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番回答,他笑着摇了摇头,掀开了帘子,跟王良道:“启程。”

  王良等的就是傅绎这句话,立刻驾着马车往前方驶去。马车内,顾艾与傅绎面对面而坐,傅绎阖眸小息,顾艾无事可做,拿着扇子为傅绎扇风,傅绎察觉到丝丝凉意,微微睁开了眼,跟她道:“今日不热,不必扇了。”

  顾艾想起方才上马车时,看见冯江正给傅绎扇着风,又想到傅绎此时所言,明知不该多言,可一忍再忍还是没能忍住,直言道:“主子,冯江是太子的亲信,对他好些,太子那边……”

  “多事!”傅绎眉头微皱,已是有几分不悦。

  顾艾道:“忠良药苦口利于病,言逆耳利于行。”

  傅绎:“若再多言,就赶你下马车,自己跑着跟上来。”

  这下顾艾再不敢说话,这傅绎是个说做就做的主儿,倘若真是因惹他不快而被赶下马车,她何年何月才能赶上马车。她紧抿着唇安分坐在马车里。

  傅绎觉得耳边清净不少,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再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温柔了许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可以趁现在多睡一会儿,到了名城之后,可就没有这么惬意的时光了。”

  “谢主子关心。”顾艾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十分愉悦。

  傅绎再不与她说话,继续阖眸休息。

  昨夜顾艾为傅绎担忧,加上舟车劳顿又有认床的习惯,几乎一夜未睡,此时已是困到极致。这会儿傅绎准许她睡上一会儿,她安心地闭上了眼,很快便是睡了过去。

  傅绎倒是不困,几次睁开眼时,看见顾艾都在沉沉地睡着,也未叫醒她。几次下马车休息时,也留顾艾在马车中继续睡着。马车一路向西而去,日暮降临时,就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名城是西北之地,白天热得要命,到了夜晚却凉爽的很,这种差异到了山中变化更是明显,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倘若继续向山中前行必是免不了挨冻。

  由于事先没有预料会耽误行程,故而没有带帐篷出门。这可愁坏了姜虎,在傅绎休休息时,他四处勘察地形,找了一处山洞,捡了些枯枝点了火,待洞内渐渐暖和后,才回去向傅绎禀报。

  当时顾艾扔在马车中睡着,隐约听见外面有说话声,迷迷糊糊睁开了眸子,掀开了帘子往外看去,当她看见马车停在大山脚下时,一下子就清醒了。再看着夜幕降临,顿时愧从心起,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要小睡一番,却一睡就睡了好几个时辰。

  傅绎已不在马车上,她也没有理由在里面继续待下去,她起身欲要下去,可才掀开马车帘子,一眼就看到正在听姜虎说话的傅绎。傅绎听见马车有声响传来,往那边看过去,恰好看见她正要下来。她的脸更是红得厉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急得跳下了马车,却不慎扭到了脚,疼得嘶了一声。

  傅绎蹙眉:“才觉得你聪明,此刻又犯了蠢?”

  顾艾急道:“下次我定会小心。”

  傅绎问:“还能走么?”

  顾艾肯定道:“能的。”

  傅绎:“走两步我看看。”

  顾艾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第三步时,脸已疼得变了色。

  “逞什么能,莫要再走了,让姜虎背着你……”

  “不要!我自己能走。”顾艾听见傅绎要让姜虎背着她立刻拒绝了,可拒绝的太快又觉得有所不妥,只好又改口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

  说完话,她咬牙继续往前走去。

  傅绎见她神色坚决,毫无回旋的余地,走到她身边将胳膊伸向她,命令道:“扶着我。”

  顾艾愣住了:“这……这不合规矩……”

  傅绎道:“在我这里,我的话就是规矩。”

  言语间,是不可违背之意。顾艾只好扶着他,低声道:“谢主子。”

  傅绎扶着她缓缓往山洞方向走去,问她:“你之前从未与男子有过接触么?”

  “什么?”顾艾一时不明白傅绎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傅绎道:“我让姜虎背你时,你的脸红了。”

  顾艾头低得更甚,怕被人看穿心事,她支支吾吾地解释:“以前娘亲把我当女孩子养的。”

  傅绎觉得有趣,又道:“你想过娶妻生子么?”

  顾艾是女儿身,哪里会想这些,她诚实道:“没想过。”

  傅绎:“传宗接代乃是人生大事,你不想可不对。”

  顾艾问他:“那你有想过么?”

  傅绎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我兄弟姐妹有很多,这样的事我不做自然有人去做。” 

  顾艾也道:“虽然我没有兄弟姐妹,可娘亲跟我说过,婚姻大事当再三谨慎,定要找个心上人共渡一生。而我如今连心上人都没有,又何谈什么传宗接代。”

  傅绎:“这世上女子多的是,可找个心上人却犹如大海捞针,我看你家要绝后了。”

  “倘若真要如此,那便是天意难为,我也只好认命了。”顾艾面上一叹,故作有些可惜。

  傅绎:“也无须悲观,日后倘若遇到心上人,可求我一番,没准我心情好,就替你做主娶了那人。”

  顾艾:“谢主子为我操心大事。”

  傅绎嘴角都是笑意:“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蠢得可爱。”

  蠢得可爱?顾艾有些忧伤,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啊……

  两人进了山洞,王良、姜虎、冯江在洞外守着。夜色黑沉,周遭也渐渐了凉了下来,即使是围坐在火堆旁,顾艾仍旧觉得有些凉,她看向洞外坐守的几人,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傅绎道:“让你进来是对你格外开恩,若再多言,就跟他们一起去外面守着。”

  外面那么冷,若是真出去了,她必然要生一场大病,如此一来会成累赘拖慢他们的行程,思前想后,她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火光异常明亮,照亮黑暗的山洞,顾艾将手伸到火堆上方烤着火,两人都不再说话,唯有枯枝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你会武?”傅绎忽然出声询问。

  “只会一点点。”顾艾老实回答。

  “你在顾府做侍卫的时候,与顾云天关系如何?”傅绎又问。

  顾云天……她有多久没有听见大哥的名字了?她无论怎样都想不到,再次听见这三个字,会是在此情此景下,心中感慨万千,却只化作一语道出:“只见过几面,对他不太了解。”

  傅绎看了一眼她,不轻不重道:“怕是不止这样简单!”

  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顾艾的心猛然跳快了许多,可面上仍作镇定:“不知主子指的是什么?”

  傅绎缓缓开口道:“今日你对那些盗匪用的招式,有几分顾云天的影子,若是只见过几面,他又如何会教你武艺?”

  顾艾愣在原地,全然不知要如何回答傅绎,不过仅仅几个招式,他就能看出是学自顾云天,那会不会……她脱口而出:“主子,你与顾云天很熟悉么?”

  “他?”傅绎摇了摇头:“我若是与他熟悉,何不在顾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正是因为不熟悉,才会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顾家支离破碎。”

  他才没有冷眼旁观,分明与她一样也在关心着。可是他不跟她明说,她就只能装作毫不知情。她轻轻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过了良久,傅绎忽而又道:“真是可惜了一位大将,明明那么好的武艺,如今却发配边疆,哎……”

  那一声叹,叹进了顾艾的心里,令她几乎快要窒息。她眼睁睁看着顾家的人一个个的没有好下场,短短几月里,她身边的人死得死,散得散,疯得疯,伤得伤,她的难过向来都埋在心里,从不敢对外人吐露。只有傅绎敢为顾家人惋惜,也只有傅绎……

  她将头埋在双膝间,紧紧闭上了双眸。

  赶了一天的路,傅绎吃了些干粮便是睡了,她却一点都吃不下,看着对面傅绎睡去的样子,久久地不能回神。

  翌日,天色渐亮时一行人开始赶路,马车行至山中时明显凉爽许多,少了几分炎热。顾艾将帘子挂起,看见外面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马儿哒哒地往前跑着,惊起林间鸟儿振翅高飞,偶有鸣叫声传来,声声悦耳。

  顾艾趴在窗子跟前向外张望着,昨夜愁绪因此时的晴朗而扫除大半。

  昨夜在山洞中没有休息好,傅绎神色疲惫,脸色微沉,有几分不悦与烦躁。当他抬眸看见顾艾的嘴角正微微上扬时,心情莫名跟着好了几分。

  马车翻山而下,到了一间小馆。顾艾先行下了马车,询问是否可借厨灶一用,她可给十两纹银作为报酬。此地已是偏僻山村,五十两纹银对于小馆来说已经是一笔可观钱财,掌柜连忙将一行人当做贵客请进了堂内。

  待傅绎一入座,茶水立刻端了上来。得到重视,傅绎心情变得愉悦起来,跟站着的几人道:“通通坐下,今日一起吃罢!”

  姜虎、王良依言坐下,冯江却站依旧站在一旁纹丝未动。

  傅绎看向冯江挑衅道:“莫不是大少爷不在,我这二少爷的话就听不得了?”

  冯江面色有几分诧异:“一起坐下的人,也包括我么?”

  傅绎反问:“难道还有别人?”

  冯江坐下:“谢二少爷赐坐。”

  王良与姜虎跟着傅绎的时日最长,从未见过他允许外人一同用膳,故而面色都有些惊讶,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却因傅绎在面前,谁都不敢出言议论。

  考虑到马不停蹄地赶路,几人都未吃上一口热饭,顾艾用了现有的时令蔬菜迅速炒了几盘匆匆端了出来。菜一上桌,傅绎就立刻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许是饿极了,他吃的有些狼吞虎咽,顾艾在一旁道:“别急,米饭也快蒸好了,还有一条鱼。”

  在这个时候,傅绎像是才发现顾艾的用处,居然破天荒地夸起了她:“平日不觉得你做菜好吃,可现吃着能比山珍海味。”

  王良使劲儿点着头:“就是,外面那些馆子的饭简直难吃死了。”

  顾艾开心道:“我定要把厨艺练得再精湛些,让你们每日都能吃上好菜好饭。”

  说着话,顾艾又看向同桌而食的冯江,笑地更深了,她跟傅绎道:“多谢主子!”

  虽然没有明说她在谢他什么,可她的眼神却没有逃过傅绎的眼底,傅绎脸色一沉,低声训她:“多管闲事。”

  顾艾却不难过,笑着往灶房跑去了。

  今日饭菜虽然比不得在城内的丰盛,可胜在色味俱全,傅绎对她此举十分满意,将少刺的鱼夹给她以做奖励,一天之内被傅绎两次特殊对待,让她着实受宠若惊,捧着碗筷吃饭时,笑得嘴角都要合不拢了。

  几人吃完饭,又要赶往下一个村镇。如此过了七日,终于抵达了名城。

  顾艾从未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当马车在茶楼门口停下来时,顾艾只觉得身子骨都快要颠散架了。一下了车,她就忙着活动手腕腿脚。

  傅绎下了马车,看见她这般举动,就笑她:“才这么几天就受不住了,前些天说的豪言壮语还作数么?”

  顾艾:“肯定作数!我要变得跟你们一样!”

  “好!”傅绎跟身后的王良和姜虎命令道:“你们谁都不许帮她做事,让她有机会能历练一番。”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几人在茶馆小歇片刻,冯江就起身告辞,赶往崖城复命。

  顾艾坐在傅绎身旁,视线还停留在冯江离去的方向。

  傅绎见之,不愠不火道:“舍不得了?”

  顾艾摇摇头:“他是太子的人,我才不会舍不得他。”

  “那你看什么?”傅绎又问。

  顾艾道:“他这么急着走,好像还有别的任务在身。我是在想,还有什么能比护送你更重要的任务呢?”

  傅绎笑得深不可测:“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此言一出,姜虎与王良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这让顾艾越发不能理解,可还来不及问,便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

  那马蹄声渐大,竟如雷鸣一般将街上的热闹叫卖声全都压了下去。顾艾心里一惊,这是得多少人马,才能有这般浩大声势。

  突然的,马蹄声在小馆戛然而止,看来那些人是要进来了。顾艾忍不住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好奇来者是谁,有这样大的排场。

  门被人用蛮力打开,紧接着数十个穿着戎装的男子有素进门,手持长矛站成两排。未过多久,有一穿着盔甲的男子踏门而入,直往傅绎这边走来。

  “都来了名城,离我府邸只有半个小时的路,你却在这里落了脚,只有你能干出来这种事情。”那人声音洪亮无比,一开口说话,整个大堂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先还热热闹闹前来喝茶的人,顷刻间都安静了下来。

  那人哈哈一笑,似乎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挥了挥衣袖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与自家兄弟痛快喝酒!”

  傅绎不急不缓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行事不要这样张扬,容易树敌太多。你偏变本加厉,恨不得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将军。”

  那人在傅绎面前坐下,豪爽道:“我凭自己本事打来的这太平名城,出个门又何须遮遮掩掩。“

  傅绎笑了笑:“你如此冥顽不灵,日后有得苦吃。”

  那人凑近了傅绎,声音小上几分:“就是吃再多的苦,哪儿有你吃得苦多,是不是?”

  顾艾的脸色变得极为震惊,眼前这个将军似乎知道有关傅绎的很多事情。可傅绎分明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如此看来,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不待顾艾细细去想,就看见那人忽然转过了头,上上下下打量着顾艾。

  许是这人在战场杀敌无数,身上戾气太重,那种审视的目光让顾艾有几乎有些受不住了,她缓缓低下了头。

  “公孙为,莫要吓着她,她不是你的兵,胆子小着呢。”不知是不是傅绎察觉到顾艾的心思,才会出言解了围。

  有了傅绎这番话,公孙为也不再盯着顾艾看,而是等大堂里的人都散去之后,命副将拿了些好酒来,与傅绎畅饮起来。

  顾艾根本不会喝酒,可在座的几位都端起了酒杯,她自然只能与他们一般。她正要去喝,只见傅绎伸手将她的酒杯夺了过来,吩咐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喝,除非是自己真的想喝,跟在我身边无需勉强自己。”

  说完,傅绎又转身对着小二道:“拿茶来。”

  顾艾心里有些高兴,对着傅绎笑了笑:“谢主子。”

  “面红齿白,柳眉杏眼,看着可真像个姑娘。”那人喝了些酒,说话更是随意起来。

  傅绎道:“姑娘可不会跟着我吃苦,不然就是个傻子。”

  那人大大咧咧道:“还得是个大傻子!“

  姜虎跟王良都笑了起来,姜虎道:“公孙将军,你也莫要小瞧了女子,洗衣做饭、女红刺绣,哪一样都离不开她们,若不是有她们,我们都要食不果腹,衣衫不整了。”

  王良紧跟着点头道:“就是,姜虎说得在理。”

  顾艾也道:“对,公孙将军,我也觉得姜大哥说得对。”

  “明明我是顺着你们主子的话说下去,可你们三人却齐心反驳我一人!好啊,你们合伙起来欺负我。”公孙为面色不满,往傅绎的酒杯中又倒了许多酒,耍赖道:“我管不住你的手下,反正他们欺负我,我就欺负你,谁叫你管教无方叫我生气。”

  傅绎眉梢一挑,端起酒杯畅饮一番,愉悦道:“用如此香醇的葡萄美酒来欺负我,多欺负几次我也不在乎。”

  公孙为又给他满上:“知道你爱喝,也只有我们这儿才有这样的美酒,再喝点。”

  美酒在前,又有好友作陪,傅绎很是高兴,难免话也多了一些:“公孙为,只有美酒,却没有美人,你这招待不周,是不是该罚?”

  公孙为笑骂:“你这厮,想让我陪你不醉不归就直说,何必绕些弯子。来人,再拿些好酒来!今天谁若清醒着回去,谁就是孙子!”

  趁着他们几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之际,顾艾悄悄打量着公孙为,见他为人爽朗大方,酒席间从不扭捏作态,跟傅绎两人谈笑间,若是傅绎所言让他不快他会反驳回去,一来二去,顾艾听出了趣味,甚至从心底里欣赏起公孙为这样的人来。欣赏之余,更多的却是羡慕。

  身而在世,多数人被世事连累,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披着一副好皮囊做着不情愿的事,当着不想当的人。她便是这世上多数人中的一个,自从顾家倒台之后她再不敢奢望随心所欲。看着已喝得醉醺醺的公孙为,她眼眶不禁有些湿了。曾几何时,她也如他这般快活自在,而如今那些日子已然恍若隔世。

  “小草,你又想家了?“傅绎忽然问道:“怎么还哭上了。”

  哭了么?

  顾艾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脸上都是泪水。她急忙道:“对不起,我见你们太要好了,所以就……我就……”

  “就觉得孤单了?”傅绎语气扬了几分,因是喝了太多酒,觉得头有些晕,人歪歪斜斜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朝她勾了勾指:“过来!”

  顾艾一边擦掉脸上的泪,一边朝他走去,在他身前站定,低着头,宛若一个做错事的孩童:“知道你最讨厌看到软弱无能的人,我跟你保证,下次绝不这么没出息……”

  后面的话还未说话,她忽然被傅绎揽住了肩膀。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说了么,以后我在哪儿,家就在哪儿。过去的事就让它通通过去,你重情重义是好事,可是若是太过看中情义,反而会被情义所拖累。”

  他喝了太多酒,虽然有些晕眩,可也清楚自己再说些什么,一低头,见她努力忍住泪水,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要掉不掉的泪水使她看起来楚楚可人。

  他未经细想,伸手抹去了她的泪水,按住她的头,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就允许你哭这么一回。下次再哭,见一次训一次,听到没有?”

  她点点头,哽咽道:“听到了。”

  几人都已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只有傅绎还算清醒,可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喝了这么多酒,身上又靠着一个人,他酒力再好此时也熬不住了。说完那些话后,身子不禁前倾,眼看着要倒了下去,顾艾赶紧扶住了他,跟门口守卫道:“他们都喝醉了,我们回府可好?”

  虽是询问的口吻,可那些守卫都知道这个正在说话的人是将军朋友的亲信,地位自是比他们高出许多,立刻上前扶住喝醉的人,将他们或扶或背,放进了马车中。

  顾艾就坐在傅绎身边,近的能闻见他呼出的葡萄酒香味。他睡得正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带着几丝笑意。这时候的他少了几丝骄纵蛮横,多了一些柔软温柔。只有在这个时候,顾艾才敢偷偷地打量他。他这个人啊,长处跟短处一样都很明显。有时候不近人情,有时候却又……

  想着方才傅绎与她说的话,她轻声嘀咕道:“别再对我好了,我已经还不完你的恩情了……”

  马车在将军府停了下来,很快就有仆人引着顾艾等人进了上房。顾艾扶着傅绎躺下,轻轻关了门,许是考虑到她照顾傅绎的日常起居,所以将她的屋子安排到傅绎的旁边。回了房后,接连几日的劳累使她一躺下之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觉再醒来,已是斜阳渐沉、日暮黄昏。她不知傅绎睡醒了没有,初来乍到,也不敢出去走走,怕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惹公孙为不快,只好坐于窗前看着外面的大树。

  西北的树与南方的树大为不同,南方长势茂盛的树木枝叶散开可遮天蔽月,而北方树木却树干笔直、树叶狭窄、大有冲破云霄之势。顾艾年幼多病,从未来到过如此遥远的地方,而今第一次见只觉稀奇得很,满脸好奇地盯着树木看。

  忽然有一人经过她的窗户,提着木桶去花圃里浇花。顾艾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熟悉万分,立刻跑出去追向那人:“站住!”

  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

  那面目太丑陋,吓得顾艾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你的脸怎么了?”

  “被敌人用剑挑花了脸。“他的声音沙哑如七十老叟,眼神暗淡无光,佝偻着背,沉沉地道:“吓到你了?”

  顾艾急忙摇头,未了又觉得方才自己举止太过明显,欺骗他总归不太好,又连忙点头承认:“对,我是被吓到了,可我现在已经适应你的容貌。”

  那人盯着顾艾看了好半晌,却又一言不发,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去。

  顾艾紧紧跟在他身后,见他将木桶中的水倒在花圃中,她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墙角处也有几个闲置的木桶,便提了木桶打了水,与那人一起浇花。

  那人道:“你想问什么便问,无需做这些杂事来套近乎。”

  顾艾道:“原先有很多话想问,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我现在这幅样子很可怜么?”

  “你以为我是同情你么?”顾艾微微摇头道:“我的身世未必会比你好,若要真是同情,那我也该先心疼我自己。”

  “那你为何……”

  “我想帮你,是因为你的背影像极了我一个故人。”她轻轻地开了口:“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就是他。”

  “他还好么?”他问。

  顾艾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希望他好。”

  “那也就是不好了。”他将木桶往地上一放,开始修剪枝叶。面色平淡无奇,对顾艾所言未有一丝一毫的感慨。

  在顾家时顾艾向来只喜欢看娇艳的花朵,从不曾打理过花圃,此刻那人正在做的事,她一点也不会。她站在他身旁,完全就是多余的那一个,她知道,他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好叫她无事可做知难而退。

  其实从看见他的脸时,顾艾就明白是认错了人,顾云天气质过人,容貌绝佳,眼前人与他有太大不同,她再也找不到半分她的影子。可就是方才那一眼,让她忍不住想要再多接近那人一眼。

  “我走了。”顾艾看向那人道。

  “慢走不送。”他埋头打理花草,头也不回道。

  顾艾转身往往自己住处走去,内心有几分疑惑,她为何会在这个人身上看到大哥的影子呢?难道是因为太过想念的缘故吗?

继续阅读:第十六章:可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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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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