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傅绎别有意味地看着独自留在门口守卫的冯江,扬声道:“跟我说说,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怕不怕?”
冯江神色不改:“不怕。”
“胆子不小。”傅绎道。
“是我相信二殿下。”冯江温声道。
“倒是很会说话。”傅绎不苟言笑道。
“谢二殿下夸奖。”冯江回道。
傅绎又笑了笑,转身往屋内方向走去。冯江看着傅绎的身影,轻轻地一叹。自从他跟随傅泽之后,就知道傅绎这个人不好相处,所以能避开傅绎的时候,他都会尽量去避开。这一次要护送傅绎去名城,只希望傅绎不要刻意找他的茬就好……
巳时,一行人收拾妥当,整装出发。顾艾看着门口的几匹马有些发愁,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学骑马,也不知傅绎等下会不会嫌弃她。
“还不跟上来!”傅绎沉声道。
顾艾连忙跟了上去,傅绎率先掀开了帘子,上了马车,又跟顾艾道:“上来。”
“谢主子。”她眉眼一弯,笑着进去了。
待她端正坐在傅绎对面时,傅绎问她:“什么事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我不会骑马,可你没有怪罪我。”顾艾直言道。
“呵!”他笑道:“崖城不便学骑马,我又为何要怪罪你。”
傅绎说此话时,她想起王良曾说的话,又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傅绎对她的逐渐转变。暗道王良所言的确不错,尽管傅绎对外人嚣张跋扈,可对自己人的确是却是很好的。
马车一路朝西北方向驶去,出了崖城,马车穿过大山,行至山谷时,有丝丝凉风吹过,吹开了窗上的帘子。顾艾从窗中向外看,那山中那茂盛葱郁的竹林让她不禁想起顾逸来。
这座山太大,大的让她根本不知顾逸在什么地方。可这座山又太小,小到她一眼就能看见那片竹林。她知道,顾逸就在那片竹林里的某个地方。她也知道顾逸现在究竟有多难过,可现实种种她却无能为力。
随着马车不断向前,那片竹林也越来越远,直到那片竹林让她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收回了目光,却不料与傅绎的视线相撞,她问:“你也喜欢看竹子么?”
“不喜欢。”他道。
顾艾问:“那为何会看向那片竹林?”
傅绎道:“因为你在看。”
他竟是一直都在观察她么,顾艾心中不由慌了。
只听傅绎又问:“想家了?”
“什么?”顾艾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傅绎解释道:“花舟城也种有大片的竹林,是不是看见山中竹林,便想起花舟城了?”
明明不是如此,可是顾艾却找不到比傅绎这番话更好的回答了,故而点了点头:“是。”
傅绎轻声道:“忘了那儿吧,以后我在哪儿,你的家就在哪儿。”
若是任何事情能说忘就忘,她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万般烦恼。傅绎对她很少有过好脸色,可此时他的语气温柔无比,似春风拂面,又似蝴蝶轻落花间,让她心中忧愁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以后他在哪儿,她的家在哪儿……这是她从顾家出来以后 ,听过最打动她的话了。
“主子?”顾艾小声问他。
“嗯?”他语气淡淡。
“以后我肯定会对你好的。”因为他对顾家就很好。
“对我好?”傅绎问:“以你现在的本事,有什么能耐对我好?”
顾艾却说不出了,他如今最需要的是如王良那样的好身手,她那些能耐在他这是全然排不上用场的。果然,傅绎如她所料的开口道:“你别给我添乱就算好了,谈什么对我好。”
顾艾有些不死心,想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又道:“可我能照顾你的生活。”
提及此,傅绎笑了几声:“对,我倒是忘了每日你洗衣做饭了,手好些了么?”
顾艾将两只手举起来给他看:“你瞧,好多了呢。”
那双手已渐渐结痂,的确好了大半。傅绎微微点了点头:“你这细皮嫩肉的若是去了名城,怕是要受些风吹日晒,吃得了这份苦么?”
“主子能吃得苦,我必然也是吃得下的。”顾艾一口保证下来。
“哈哈!”傅绎爽朗一笑:“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
顾艾抬眸看去见他笑得开怀,不由也跟着笑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只听姜虎高声道:“主子,赶了一路,下来歇歇脚吧。”
闻言,顾艾起身下下了马车,又将帘子掀开,傅绎起身而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茶馆,因是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地,看上去简陋极了。可傅绎却丝毫不觉得在这歇脚有何不妥,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顾艾紧跟其后,问小二要了抹布将傅绎落座的茶桌仔细擦个干净。傅绎的视线落在她的双手:“手还没好吧?”
顾艾忙道:“已经结痂,可以沾水了。”
傅绎眯了眯眸:“冯江干什么吃的,让他来!”
顾艾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冯江就已经疾步朝这边走来:“还望少爷赎罪,是我疏忽了。”
出门在外,身份不便透露,他们一行人皆是隐藏着身份。冯江这一声少爷叫得傅绎心生不爽,他指了指面前的茶碗,冯江很有眼色地为他满上。傅绎在他耳边问:“我是少爷,那三殿下是什么?”
冯江面色未改:“小少爷。”
“大哥呢?”
“自然是大少爷。”
这话说得毫无纰漏,傅绎没找到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不悦道:“茶味太淡。”
“我去要些茶叶来。”冯江转身问小二要了些茶叶,正要放入茶壶中,顾艾连忙开口道:“你不知少爷喜好,还是我来吧。”
“多管闲事!”傅绎看了一眼顾艾,正欲继续训斥,却见她脸涨得通红,未说出口得话也不再说了。
顾艾沏好了茶,重新为傅绎倒了一杯:“少爷尝尝可还满意?”
傅绎原本就不渴,只是有意刁难冯江,此刻既是顾艾倒的茶,他自然也不再挑剔,端起茶杯悠悠喝了起来。
歇过脚之后傅绎起身离开,走到冯江身边时又道:“天热了,身边总缺个摇扇的人,就你吧。”
冯江道:“是。”
顾艾看着冯江的背影不禁有些发了愁,冯江是傅泽的人,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若是一直刁难冯江,傅泽的脸面又将放到何处。她跟身旁的王良低声道:“王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王良小声道:“主子的事你少跟着掺和,只要不关主子生死之事,我们都无权过问,随他高兴就好。”
“可是……”
“叶草,还不跟上来。”傅绎不耐烦道。
顾艾只好跟了上去。
三人在马车中,傅绎命顾艾与她同坐,冯江坐于他们对面正拿着折扇为傅绎摇着风。
马车缓缓向前行进,傅绎阖眸靠着窗,慢悠悠来了一句:“没有风啊。”
冯江摇地快了一些:“这样呢?”
傅绎漫不经心道:“大了些。”
冯江小了几分力道:“现在可还大?”
傅绎:“又小了些。”
如此往复,马车走了多久,傅绎就命冯江摇了多久的折扇。顾艾在一旁看着冯江,见他面色依旧从容淡定,这才明白为何傅泽会选择将冯江这人留下来。若是常人被傅绎这般对待怕是忍不住的。
临近傍晚途径小镇,一行人安排在客栈落脚。傅绎是个闲不住的,才下了马车便要四处走走。傅绎指名道姓只让冯江一人跟随,其余人自然只能留在了客栈内。
夜色起,顾艾已为傅绎备好一切,只等他用膳之后早些歇息,却月上夜空时仍不见他回来。在屋子里她来回踱着步子,不见他回来,她总是有些不放心。最后索性下了楼,想在门口等傅绎回来。却意外看见王良与姜虎二人正在对饮,她在他们身旁坐下,忧心忡忡地问:“少爷没回来,你们还有心思喝酒?”
“少爷有冯江跟着,不会出什么事,你该吃吃该睡睡,一切照旧便是。”王良说着话,给她递了一个鸡腿:“做得还不错,尝尝?”
顾艾哪里吃得下,她摇了摇头,又看向姜虎:“姜大哥,你为人缜密怎还这般从容,那冯江可不是少爷的人。”
姜虎笑着说:“要是真有什么事,那也是冯江出事,你快些吃些东西吧,明日还有很多路要走。”
连姜虎都这么说了,顾艾也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吃些东西。可心里总惦记着傅绎,即便是吃也食之无味。好容易吃完饭,她又坐在门外去等。
姜虎见她这样执着,摇了摇头,上了楼去。
王良怕她一人胡思乱想,便留下来与她一起等着。
到了子时,傅绎带着冯江回来了。顾艾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可看到冯江被打得鼻青脸肿时,她惊愕问道:“怎么回事?”
傅绎困极了,打着哈欠往客栈里走去。
顾艾还想再问傅绎,却被王良一把拉住:“别问了,看样子一定是赌输了。”
“赌输了?”顾艾怀疑自己听错了,复又问道:“什么赌输了?”
王良小声道:“自然是赌钱赌输了。”
“他竟然赌钱?”顾艾惊声道。
“嘘,小声些。”王良忙道:“少爷也回来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快去睡吧。”
可顾艾又怎么能睡得着,原以为傅绎只是生性顽劣,却不知他竟然嗜赌。她一回头,看见王良满面疲惫,心中纵然有再多的话想说,也知不是时候,只好道:“好。”
王良转身朝楼上走去,顾艾慢吞吞地跟随其后,才走到台阶处,猛地想起什么,转身跟冯江道:“我帮你也要了一间房,就在我旁边。”
冯江略微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顾艾会给他留房,拱手道:“多谢了。”
顾艾看他满是淤青的脸时,内心做了几番挣扎,还是开口道:“我带了些草药,可让淤青消得快些,你要不要跟我来拿。”
冯江迈出去地脚步一顿,很快道:“不必了,我是大少爷的人,你不必对我好。”
“我知道。”顾艾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又担心若是傅绎一直对冯江如此,傅泽难免会有些说不过去。
“大少爷让我护送少爷,我自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你不必担心大少爷会作何想,没有人比大少爷更了解少爷了。”冯江慢慢朝顾艾走进:“还请叶兄带个路,时辰不早了。”
事已至此,顾艾也无须多言,走在冯江的前面为其带路,两人各自回了屋子。顾艾草草梳洗后躺下歇息,而她只要闭上眼,冯江那张淤青的脸就清晰浮现出来。几度辗转反侧,她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冯江平白无故地挨让顾艾如鲠在喉,又想到账本上所所剩无几的银两,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账本翻出来仔细看了又看,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昨夜通宵未眠,她起的很早。下楼问小二要了酒菜,又上楼一一叫他们起来。到了傅绎的屋子门口时,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见有什么东西朝砸了过来,她吓了一跳,急忙避开。只听哗啦一声,是什么瓷器被摔碎了。
“我要再睡会儿,滚!”傅绎不悦道。
“少爷,今日天黑之前必须赶往名城,否则要睡在野外……”
只听砰地一声,又有什么东西摔了过来。
“再扰我睡觉,你就别想跟着我了。”傅绎不耐烦道。
这下顾艾不敢再催,只好下了楼。跟那几人道:“我们先吃吧,少爷他要再睡上一会儿。”
姜虎与王良似乎都习以为常,面色未改地开始吃了起来。冯江也只是稍有诧异,却很快也吃了起来。三人里,只有顾艾最不平静,她实在无法理解明明已经做好了行程安排,为何傅绎还会出尔反尔。
“小草,你倒是吃啊。”王良见她一直发呆,忍不住出声道:“大不了晚上我们睡野外便是了。”
顾艾道:“想得倒是轻松,若在野外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想再多也是无用,少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起来,倒不如吃饱喝足好有力气赶路。”姜虎出声道。
原本顾艾心中正烦闷,可姜虎一席话猛然点醒了她。与其在这烦躁不安,不如先顾好眼下,于是她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待几人吃饱喝足,傅绎仍旧没有起来,顾艾的心思也渐渐平复了许多。在傅绎睡着时她左思右想还是拿了些药草给冯江送去了。
冯江对此有些意外,开口道:“昨天晚上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
“你我各为其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艾诚恳道:“就是一个普通人受了伤,我都无法做到熟视无睹,更何况我们在崖城时你曾费心保护我们。”
“这些并非出自我本意,不过是受了大少爷之命。”冯江笑了笑。
这一笑,许是牵动了他嘴角的伤口,他眉头皱了皱,顾艾忙道:“冯兄,还是拿着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可是……”
“这药草与少爷们无关,你只当是朋友之间的关心便是。”顾艾见他不肯接,便一直就这么举着。
她这般执拗,让冯江犹豫不决,许久之后他还是将药草接了过来。
顾艾高兴道:“你可现在就用,临睡前再用一次,淤青会很快就消下去。”
“多谢。”冯江看向顾艾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我之间不要有太多牵扯。以后不要再单独与我见面,否则对你对我都不好。”
这些她心里都明白,此刻已将草药送到,她心中也再无惦念之事,便告辞离开。待她出了门时,听见冯江轻轻开口道:“真傻。”
傻么?她并不认为自己傻,除却方才与冯江说得那些话之外,她还想为傅绎弥补一些过失。
就在几人一起用膳时,她才将傅绎之事想的透彻明白。以前傅绎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清楚,可是不管怎样是傅绎插手顾家之事,就冲这一点,她都要去接受傅绎。日后若是傅绎做错了事那她就尽力去弥补,如果弥补不了的那她就去承担。所有的一切,只要傅绎过的开心舒坦就好。
傅绎这一睡傅绎便是睡到了午时,一番洗漱后他慢慢悠悠地下了楼,几人陪着他一起用膳,满桌子酒菜摆在面前,他挑三拣四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将小二叫来一顿好骂,直言饭菜做得令人难以下咽。小二见傅绎穿着富贵根本不敢还嘴,只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若做一般人必是就此作罢,而傅绎偏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小二道歉之后他不但不罢休还骂得更甚。
顾艾偷偷看了一眼王良等人,见他们神色一如平常, 似乎对傅绎此举早已司空见惯。她心里叹了又叹,这傅绎明摆着是在仗势欺人,就算知道这样不对,而她身为随从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希望那小二不要太与傅绎计较便好。
很快傅绎的骂声惊动了掌柜,掌柜连忙前来询问缘由。待他知晓傅绎发怒缘由后,鞠躬致歉道:“爷,我这客栈开到偏僻地方,请得厨子自然也是穷山僻壤出来的,饭菜做得不合您胃口确实是我们不对,您看这样如何,这两日的饭钱跟住宿钱我一并都免了,您也不要跟我这小店一般见识,如何?”
傅绎眼皮子微微抬了抬,似乎是在考虑。
那掌柜见有戏,又道:“以表歉意,我再跟您添些银两留作日后赶路的茶钱,可好?”
傅绎终于起了身,跟身旁顾艾吩咐:“银两收下,我们走。”
这不是敲诈勒索么!傅绎此举让顾艾大羞愧万分,可她只能听从傅绎的吩咐,跟着掌柜去拿银两。待她将银两装进钱袋之后,掌柜和声和气地送顾艾出门,直言他们这小店生意不好做,还请不要怪罪……
见掌柜心惊胆战,顾艾只好宽慰道:“你且放心,少爷既然拿了银两,就说明他不会再计较了。”
掌柜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万分感激看向顾艾。顾艾受不住他这神情,忙小跑着往马车的方向赶去。
才上了马车 ,就听见傅绎开口道:“给了你多少银子?”
顾艾道:“一百两。”
傅绎嫌弃道:“就这么点?还不够昨晚输去的。”
顾艾小心翼翼地问:“昨晚输了多少?”
傅绎漫不经心道:“一千两。”
“什么?”顾艾声音高了几分。
傅绎觉得有些吵,眉头微蹙。
顾艾小声道:“主子,这里不过是个村落,你是如何输了一千两?”
傅绎毫不在乎道:“我是皇子,自然赌就赌最大的。”
“可你身上并未带银子出门啊。”顾艾有些想不通了。
傅绎瞥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蠢,冯江带了。”
顾艾惊愕:“一千两可不少,我并未见他带钱袋啊。”
傅绎:“他的剑,玉佩,加起来还不够一千两,那些愚民气不过,就将冯江的衣衫也搜刮走了。”
顾艾义正辞严道:“一千两足够让他们整个村子白吃白喝好多年了,这哪里是一般的赌徒,我们回去!”
“回去做什么?”傅绎有些想不通。
“自然是要回剑跟玉佩。”顾艾道。
“愿赌服输,我输得起。”傅绎毫不在乎道。
可顾艾心里急了,一千两足够做好多事情,哪儿能这么说没就没,眼见傅绎不为所动,她只好换了一种说法,在傅绎耳旁低声道:“主子,他们这明摆着昨晚是欺负你们人少,趁机敲诈你们一笔,没准你们是掉进强盗窝了。”
此言一出,傅绎立刻掀开了帘子,跟驾车的姜虎道:“往西一直走,到了村落就停下来。”
忽然改变方向,让姜虎有些不解:“去村落干什么?”
“说理去。”傅绎冷声道。
顾艾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让冯江白白吃了亏去。
“即是你说他们欺负了我,那你便帮我欺负回去。”傅绎又对顾艾开口道。
顾艾想了一想,答应下来:“好,我帮你欺负回去。”
闻言,傅绎笑了笑,打量着骨瘦如柴的顾艾:“你如何欺负回去?”
顾艾认真道:“对付那样的人,我自有一套法子,只是我却不知该怎样说,待我与那些人打交道时你就知道了。”
似乎是觉得有些意思,傅绎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马车一路向西,很快到了村落,当马车缓缓停下来时,顾艾跟傅绎道:“咱们走。”
咱们?什么时候她跟他这样亲近了?傅绎正想问出这话,却见顾艾已经下了马车。傅绎也不再多言,亦是下了马车,
“少爷,多有得罪了。”顾艾在傅绎身旁小声道:“我要暂时当一下你的弟弟,也好找个理由为你出头。”
真是稀奇,他瞧着比他矮出一个头还要多的顾艾,觉得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很是怪异,只是见她一脸诚恳,又想看看后面她会怎么出头,也未出声扰了她的兴致。只点头道:“好,一切依你所言。”
顾艾又道:“其他人就不要跟着了。”
傅绎问:“就我们两个人?”
顾艾道:“对,就我们两个人。”
傅绎越听越觉得有趣:“若是他们以多欺少,要动手打我们怎么办?”
顾艾严肃道:“打不过刺客是真,可对付那些只会欺负百姓的恶人,我还不至于叫自己人吃了亏。”
一直以来,顾艾在傅绎面前都是胆小柔弱的模样,现在这般姿态倒是让傅绎不由多看了两眼,他转身跟王良等人道:“你们不必跟来,我们去去就回。”
王良急道:“万万不可……”
傅绎沉了面色,冷声道:“我说了你们不必跟来,你是聋了么?”
察觉傅绎的怒意,王良不敢再多言,只是看向姜虎,希望姜虎能劝上一劝。却没想到姜虎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傅绎的安危。
“我们走。”傅绎率先朝村落走去。
顾艾紧跟其后,傅绎个子比她高,迈出的步子比她大,她时不时的要跑上几步才能与他并肩而行。王良满眼担忧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询问姜虎:“你就这么放心?”
姜虎亦是低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若是逆着他,怕是我们都要吃苦头了。”
“你……”王良没想到姜虎是因为这个才不出声制止,生气道:“当初我们都是发过誓的,要誓死保护他,你难道忘了?”
姜虎见王良气了,只好解释道:“自是不会忘,所以你就放心吧。咱们主子那么精明,怎么会叫自己吃了亏。多半是觉得叶草有趣,想找点乐子罢了。若是他见形势不对,自然会给我们信号,你急什么?”
话虽如此,可王良依旧有些担心,以往傅绎每次出门,身边就算没有他们同行,也会有武艺高强的人跟随,只要一想到傅绎这次身边跟得是个身形瘦弱、不会武艺的叶草,他就越发的有些坐立不安:“姜虎,我偷偷跟过去……”
“不要做无谓关心,想想叶草将你从刺客手中救回来的时候。”姜虎压低了声音道:“万分凶险时她尚且能出人意料,更何此番前去只是面对一些刁民,你该对她有些信心。”
经姜虎这么一说,王良的心才渐渐平和下来,只是视线一直盯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身上,自言自语道:“但愿什么都好。”
傅绎一直在前方带路,到了一个写着茶馆二字的门口停了下来,指了指大门道:“就是这里。”
顾艾道:“你跟在我身后,等下什么都不用说,我一定要教训那些人,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这番话说得颇有几分气势,让傅绎觉得很是新鲜,故而站在顾艾身后,想要看看顾艾究竟要怎么做。
顾艾拍了拍门,朝里面道:“有人么?”
“做什么?”里面的人回应。
顾艾道:“我想赌钱。”
里面人道:“这不赌钱,请回吧。”
顾艾不急不缓道:“我赌一把大的。”
里面人沉默了一会儿:“多大?”
顾艾道:“一千两。”
里面的人立刻开了门,顾艾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往其后背一绕,捏住他的脖子道:“把其他人通通给我叫出来,我有话要问。”
“你……你不是赌的?”那人被顾艾三两下制服,当下有点慌了,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顾艾秀眉冷竖:“少废话,给我叫人。”
那人只好扯着嗓子喊:“有人来了,很厉害的人来了。”
顾艾狠劲拍了一下他的头:“这么说谁能听得明白,你说官府的人来了。”
“你是官府的?”那人脸色变得白了几分。
顾艾明察秋毫,自然知道这人是怕了,嘲笑道:“听见官府就怕成这样,定是做过不少坏事吧?”
那人急忙否认:“这是茶楼,只是卖茶……啊!”
只见顾艾将那人的胳膊使劲一拉,那胳膊立刻脱了臼,他疼得龇牙咧嘴,哭天喊地的声音很快就将茶楼里的人都引了过来。顾艾快速的扫了一眼楼下楼上的人,估摸约有十余人。其中有两人佩刀,一人持剑,看样子是有些身手的,其余人倒是不足为惧。虽是她武艺不精,可招式也跟着顾云天学了些,足以用来唬人。趁那些人不备时,顾艾迅速将藏于袖中短刀朝持剑之人身上掷去,持剑之人欲要躲闪,却不料她扔得太快太狠,他还来不及躲闪,刀就刺在了他的有手臂上。他疼得大叫一声,左手抽剑就要向她杀过来。
顾艾哈哈大笑:“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连御赐钦差也敢杀!”
那些人都愣在原地,全然不知顾艾是何身份,只是听到御赐二字时,隐隐猜到来头不小。故而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回头看着那个被顾艾刺伤的人。那人气得脸色铁青,也不敢胡来,只沉声说:“即是御赐钦差,也总该有个证据才对。”
顾艾讥笑道:“想要证据也可以,你一个人过来拿!”
那人脸色立刻变了:“你送过来。”
顾艾:“你怕了?”
那人:“你想要什么?”
顾艾:“把我哥昨天赌输得钱财、衣物、佩剑通通还回来。以后不准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就放过你们。”
那人提剑就往顾艾这冲过来,狂妄道:“你是钦差,岂会放过强盗?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
顾艾纹丝不动,等的就是他这个时候,待那人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她抬手将三枚银针往他心口方向扔去。那银针抹有麻药,能让人的行动变得迟缓许多,之前她以言语激怒对方,不过是不敢与他硬来,可现在他处于劣势她就再无顾忌,转身抽出挂在傅绎身上的剑,直指那人的脖颈处,厉声道:“好声好语跟你商量你不听,非要送上门来自找死路,是嫌活腻了么?”
那人立刻低声道:“这位少侠,我有眼不识泰山,你放我一条生路,我立马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顾艾将剑逼近那人的脖颈处,有鲜血从脖颈处流了出来,剑刃若是再深一份,就会割断那人的喉咙。那人吓得脸色都白了,急急地看着对面提刀的人。
终于,提刀之人缓缓开了口:“大人,我这弟弟向来不会说话,做事又莽撞的很,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方才他要杀我性命,你叫我怎么有大量?”顾艾冷声反问。
提刀之人沉思片刻,跟她商量道:“莫不如这样,昨日你哥输掉的银两、衣物、佩剑,我一并都交还给你。再送你两千两以作赔罪,你看如何?”
顾艾回头看向傅绎:“哥,这结果你可满意?”
傅绎没想到顾艾会有这个本事,能让强盗嘴里吐出骨头,神色微微有些惊愕,点头道:“满意。”
原本他们势单力薄,这会儿势头能盛过那些强盗,只不过是她装出来的气派,时间一长,自然会被强盗识破。因此只要傅绎满意了,顾艾就不会再与那些强盗计较。可也不知怎的,顾艾忽然想起昨夜冯江被打得鼻青脸肿,顿时气上心头,看向提刀之人道:“两千两怎么够,我要四千两。”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那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沉了几分。
顾艾头一扬,高声道:“就是狮子大开口。”
他没有想到顾艾会这样大方地承认了:“你……”
“我就明说了吧,给我拿四千两银子,再从这里离开,我就不追究你们过往罪行。这桩买卖,看看你做还是不做。”顾艾说完话,将剑又逼手中人的脖颈处,那人的脸色早已惨白,看着持刀人的眼神带着浓浓的乞求。
持刀的人沉声问她:“我凭什么相信你?”
顾艾冷冷一笑:“到了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只要我一声号令,我的暗卫就会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她环顾着站在面前的十余人,分明屋子里的人只有她身形弱小,可她神色却是最淡定从容,她指着那持剑之人,面笑肉不笑道:“到时候别说是你这个弟弟,就连你……还有这里所有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持刀之人阴声道:“你少吓我。”
顾艾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试试看。”
她说完话,就从袖口里拿出一枚骨哨,放到唇边欲要吹响,可还没吹,持刀之人就开道:“给你四千两。”
顾艾道:“这才对,懂实务的人会活得比较久。”
持刀之人面有不甘,却不敢惹怒顾艾,他看着顾艾良久,希望能从她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这样他就能判定她在说谎,可从始至终她的神色就从从我变过……他跟身后人道:“将昨日大人兄长输掉的东西一并都拿来,再拿四千两银票。”
“是。”那人领了命,小跑着上了楼。
很快的,傅绎昨日输去的衣物、钱财、佩剑,被那人拿了下来。
顾艾问傅绎:“你可要看清楚了,咱们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傅绎道:“都对了。”
顾艾又看向持刀之人:“叫你的人把东西给我送过来,让我哥先拿出去。”
那人点点头,对随从道:“送过去。”
当傅绎拿回了东西后,看向顾艾:“我若是出去了,那你怎么办?”
顾艾毫不犹豫道:“我们的人都在外面,谋杀钦差是大罪,谅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若你走出村口时还不见我回来,就带人将这里的人全部拿下。”
傅绎道:“好。”
拿着东西,傅绎转身往外走,才走出没几步远,又回头看向顾艾,轻笑道:“若是你伤了半根头发,我要这里的人都去死。”
虽是看着顾艾,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都变了脸色。傅绎的语气纵然轻描淡写,却有振人心魂的力量。持刀之人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昨夜看似一个极为普通的富家子弟,竟然能有这样的气魄……
傅绎又看了一眼持刀之人,别有意味道:“你最好不要乱来,我小弟的命保管比你认为的还要珍贵。”
顾艾冲傅绎一笑:“快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傅绎也是一笑,转身往门外走去。
出去的时候,傅绎刻意将门大开着,大片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原本黑暗阴森的屋子被照的大亮。顾艾恰好站在阳光之下,她脸上每一个神情,都叫那些站在阴影里的人瞧得十分清楚。她不慌不乱,亦是不急不躁,看向那些人道:“都不想逃命了么,竟然纹丝不动。”
持刀之人开口道:“若是放你走,我这帮兄弟的命该怎么保?”
顾艾反问道:“你莫不是想要扣住我做人质?”
持刀之人没有开口说话,却也没有否认,顾艾内心明了,他是默认了。顾艾仰天大笑,响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让持刀之人的心烦躁起来。
“你笑什么?”持刀之人问道。
“我笑你是糊涂,明明现在我离开,出去跟那些人说你们也许听到了风声,在我们来的路上就已经逃走了,你这些兄弟的命就全都保住了,可若是我压我做人质,岂不是暴露了你们的身份?到了那时候,我即便是有心想要保你,怕是也无能为力了。”顾艾说着话,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了屋内其他的人:“我是钦差不假,可我也多拿了四千两银票。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们觉得我会从这里出去之后做对你们不利的事情么?”
“老大,你放他走吧,他说得在理。”屋内有一人忽然出声道。
“对!放了他!”屋内剩下的人异口同声道。
尽管持刀之人仍有诸多顾虑,可现在他的下属全部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再加上前有傅绎威胁,眼下他也并无别的法子可想,只好妥协道:“好,我们放你离开,可你也要保证我们的安全。”
顾艾道:“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再做盗匪,我就保证你们能平安离开这个镇子。”
持刀之人高声道:“一言为定。”
顾艾:“一言为定。”
持刀之人:“你现在就可以放开我弟弟,我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顾艾松开了那人的弟弟,拿着傅绎的剑转身离开。
待她一出了门,持剑之人气愤道:“大哥,你竟然怕那厮,我看他跟我们就是一路的,想是趁机敲诈勒索……”
不等他说完话,持刀之人抬脚往那人身上踹过去,沉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他刚才用的剑刻有祥云腾龙纹样,岂是一般人物能够佩戴。”
持剑之人听完此话,急道:“莫不是真是钦差,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持刀之人沉沉的叹了口气:“所有人听我命令,丢下所有金银珠宝通通乔装成百姓出城……”
“那可是我们所有的家当啊!”一听见要丢下所有东西,有人不情愿地开了口。
持刀之人眼眸一道厉色闪过,阴森森地开了口:“出了这个村子,还会有许多个这样的村子落脚,钱是抢不完的,跟着我还愁没有钱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