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安慰关心
木子玲2024-08-22 10:5411,039

  一路向前,过了华丰路后处处绿意盎然,此时正是初夏时节,一路鸟语花香、莺歌燕舞,今日岑唯多了妹妹不说,又要去拜师学艺,他只觉得人生两大愿望此刻都将得以实现,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只想快些见到顾逸才好,竟是不知身后竟是有人一路跟随。

  顾艾的武艺并不好,可跟踪岑唯却是一点都不吃力。她迫切想要看见顾逸,想要看看他最近是何模样……越往前走,她就越是忐忑不安,她怕看见顾逸会忍不住想要去跟他相认;更怕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山近在眼前,可顾艾却在岑唯进了山中时忽然停了下来。山中林木郁郁葱葱,有风来袭,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她看着青山绿水微微有些出神。

  “三哥……”她轻轻呢喃着:“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不是我故意不跟你相认,是我怕连累了你。等顾家日后沉冤得雪,我一定跟你赔罪。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我如今也只能看着你难过。岑唯是个好人,有他陪在你身边,想来你也不会太寂寞……”

  山林里筑有一间茅草屋,有一人着一袭青衣在门前伫立。他神色平平、从远处看倒是让人瞧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可走进了些看,就能看清他那双充满悲痛的眼眸。

  岑唯就站在顾逸的不远处,只要顾逸轻轻一回头就能够看得见他。可是顾逸好似根本不知有人过来了,只是一直看着前方发呆。他偷偷跟踪过顾逸无数回,知道顾逸一定有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往事,他不是没有见过顾逸难过,可是却从未见过顾逸如此刻这般木讷僵硬,就好像是被人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一时之间岑唯不知该如何是好,担心顾逸因见他撞到了难堪的一幕会拜师无望,又担心此时若是离开失魂落魄的顾逸在山中遇到了蛇蝎猛兽也不知闪躲。内心几番挣扎纠结之后,他硬着头皮走上前,跟顾逸道:“先生,你还好么?”

  顾逸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目光移了移,却看得不是岑唯。这让岑唯更是担心了,他又往顾逸的身旁走进了一些,轻轻地拍了拍顾逸的肩膀:“先生?”

  顾逸终于有了一丝回应,看了一眼岑唯:“你怎么在这里?”

  岑唯不敢瞒他:“我想拜你为师,奈何你肯不收我,只好偷偷跟着你。”

  “即是跟着我,就该知道我家徒四壁、一无所有,除了这具行尸走肉便再无其他,你走吧。”顾逸说完话,又看向了前方。

  岑唯并不死心,三两步走到了顾韵面前,岑唯与顾韵一样高,这样一来顾韵就不得不看着他了。岑唯与他互相看着彼此,语气少有的严肃:“先生,若是因为你三言两语我就离开,那我就不会如此执着了。”

  “我不让你跟着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一个不详之人。”顾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要往茅草屋走去。

  岑唯拉住了他的胳膊,郑重其事道:“所谓不详之说不过是世人的迷信罢了,我不信……”

  “你不信我?”顾逸声音猛然高了几分,他高声道:“知道花舟城的顾家么?”

  岑唯点点头:“皇榜都公布下来了,我自然知道。”

  “顾家不忠不义,顾韵与顾云天通敌叛国罪不可赦,是不是?”顾逸语气沉了几分。

  “是,他们犯了滔天大罪自然不可饶恕。可是这一切与你有什么关系?”见顾逸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岑唯愈发有些不解。

  “哈哈!”顾逸仰天大笑:“与我有什么关系,你问得很好,我不仅跟他们有关系,而且还跟他们关系匪浅。”

  “什么?”岑唯大吃一惊:“你……你怎么会跟那样的人有关系?”

  “那样的人?”顾逸反问:“那样的人是哪样的人,顾家为人如何你又知道多少?”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岑唯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知道我与顾家有关系就害怕了?”顾逸看着岑唯忽而一笑,语气有几分苦笑,更多的却是悲凉:“你走吧,是报官抓我、还是各走一边都随你。”

  “我知道了,你是顾逸!”岑唯拍了拍头,有些懊悔道:“我早就该想到的,你谈吐文雅、举止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如今沦落街头,医术又这样好,除了顾逸就不会有人再与你这般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笑了笑:“如今所说得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提这些做什么呢?”

  明明顾逸在笑,可岑唯却觉得比哭还要让他难过,他的心也渐渐的跟着难受起来:“先生,可是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好好活下去啊。”

  顾逸却不再与他说话说话,转身走去。

  岑唯急了,连忙将背篓放在了地上,把帕子从背篓里取了出来,双手呈给顾逸:“先生,那这个呢,这个你也不要了么?”

  顾逸侧目看了过去,再看见帕子那一刻,眼眶顷刻间就红了。他将帕子接了过来,低声询问:“在哪里找到的?”

  岑唯道:“阿婆家。”

  顾逸将帕子紧紧捂在胸口,哽咽道:“谢谢。”

  岑唯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个帕子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顾逸没有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送你帕子的人,定是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岑唯紧接着说道。

  过了很久,顾逸才再度开了口:“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那阿婆的儿子从花舟城回来,说顾韵已成痴傻人,顾艾在狱中患有染疾,为防止传染其他人,连夜丢在乱葬,这帕子……是顾艾亲手绣给我的。”

  岑唯极度震惊,难怪顾逸今日会屡屡出错,原本他心里准备了很多说辞来安慰顾逸,可现在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顾家已经这般而今故人又去,他将这帕子再度送回来,顾逸若是睹物思人,这故人便是永远都忘不了。那他走此一遭,怕是万万不该的。

  “先生,我……”

  “你想拜我为师?”顾逸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岑唯哪里还敢再提拜师之事。只觉得顾逸太过悲惨,他不该再去叨扰。可拜师又确是他心中所想,他不想做那违心之事,故而沉默不语,只低着头。

  顾逸叹道:“若不是你捡了帕子,我怕是连小妹送的最后一样东西都留不住了。也罢,今日起你若想跟着我学医便跟着,若是有朝一日厌倦了便离去。”

  岑唯睁大了双眼,原本以为拜师之事定是再无希望,却不成想顾逸竟然突然答应了他。他又惊又喜,一时忍不住住竟是笑了起来,可正笑着,又立刻意识到顾逸正悲痛不已,这般笑着着实过分了,急忙又慌张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的……”

  顾逸好似并未看到他的失态,转身朝茅草屋走去。

  岑唯站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继续跟他赔礼道歉,还是一直站在门外等着他再次出来。正在犹豫不决时,只听顾逸又道:“还不跟上来。”

  岑唯连忙跑了上去:“先生……”

  “还叫先生?以后叫我师父。”

  “师父!”岑唯立刻改了口:“日后我必会好生照顾你……”

  顾逸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又继续朝前走去。

  岑唯这次再无顾忌,紧紧跟了上去,随着顾逸一起进了茅草屋。

  当茅草屋的门关上之后,藏于茂盛树木后的顾艾转身朝林外走去。她视线一片模糊,叫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她还来不及擦去眼中泪水,便被脚下石头绊倒在地。锋利的石头割破了她的双手,有鲜血从掌心留了出来。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可比掌心更痛的是她的心。

  在她的记忆中顾逸从来都是志气满满的模样,他喜欢搜集奇珍异草,常在她面前说,终有一天,他会成为扬名立万的医者……可不过短短数月,那个壮志凌云的他就不见了,躲在树木后的她看见得是一个满目苍夷的人。可他纵有万般悲痛,她却不能给他任何安慰。

  最亲的人就近在眼前,她能看见他的悲伤。她多想站在他面前抱一抱他,告诉他她没有死。而她知道若是真的这样做了,他必然会为了保护她而与那些奸臣几度周旋,这样以来悲剧不过再一次重蹈覆辙罢了。她只能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着他,看着他为顾家种种遭遇难过,看着他为她的死悲痛。所谓悲凉,大抵上便是如此了。

  她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掌心的鲜血渐渐干涸,风轻轻吹过,眼中的泪水也没了踪迹。山林中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一只幼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见那幼鹿长得很是可爱,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幼鹿似乎觉得她不像坏人,便大胆地朝她走来。

  正是这一走才让她看清了,幼鹿只用三条腿在走,每朝她走进一步都要花费很大力气。待它走进了才看见它有一只腿受了伤。她慢慢朝它靠近,摸了摸它的头。它竟然卧了下来,将那只受伤的腿露在外面。

  “是让我给你看伤么?”顾艾蹲了下来,仔细查看了它的伤势,见只是骨节扭伤导致皮肉裂开、而骨头却并没有断掉,她便将其骨节接好,又在深林里采了些止血草,将其嚼碎之后敷在伤口处,又把衣袖撕了下来将其包扎好。

  不一会儿,幼鹿便重新站了起来,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又看了顾艾两眼。顾艾朝它轻声道:“走吧,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去。”

  它似有灵性一般,仿佛能通人言语,一瘸一拐得往山林深处走去了。

  看着幼鹿渐渐离开的背影,顾艾忽然就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即使现在很艰难,可我们都还活着。连幼鹿都知道努力生存,我又怎么能自顾悲哀?”

  她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往山外走去。

  出了山中,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她看见不远处有炊烟袅袅,这才想起该回去做饭了。在路上拦了一辆马车,往城内驶去。

  进了城,她买了些青菜,直奔傅绎所住宅院。因是回来的路上赶得太急,到了宅院门口时,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与院内乘凉的王良见之,不由眉头一皱,待她走进门来时,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顾艾就撒谎道:“回来时看见街上有耍猴的,我光顾着看猴儿了,不小心忘了时辰。我这就去做些吃的……”

  “不必了,我已经出门买了些酒菜回来,这会儿我们已经吃过了。”王良见她衣裳有些泥土,觉得有些奇怪:“看个猴儿怎么把身上看得这么脏?”

  身上的土能拍得都拍掉了,拍不掉的是一些湿泥,顾艾没想到王良会观察这样细致,心里有些慌,但面上却依旧镇定:“路上有青苔,不小心摔倒了。”

  这阵子洪水才退,路上有青苔并不奇怪,故而王良也没有多想,开口道:“以后当心些。”

  顾艾点了点头:“知道了。”

  “给你留了饭菜,不过现在已经凉了,你再自己去热热。”王良又道。

  “多谢王大哥。”没想到她人没回来,可饭菜却为她预留。她对着王良微微笑了笑:“我现在就去吃。”

  王良见她这么急,不由笑了:“既然知道饿还不赶快回来,亏得今日主子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回,当心主子这次跟下次一并跟你算账。”

  顾艾连忙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去吧。”王良拍了拍顾艾的肩。

  顾艾往自己屋子走去,进了屋子,她看见小几上摆着三菜一汤,床榻上放了一身新衣裳。她拿起来在身上比了比,衣裳大小与她正好合适。她抱着衣裳往门外跑去,问不远处的王良:“王大哥,这衣裳是……”

  王良笑道:“主子买的。”

  顾艾紧紧抱着怀里的衣裳,傅绎因插手顾家之事而得罪不少朝中权贵,如今给她庇佑之所,她假死重生后第一身新衣裳又是他买的……她再也忍不住,抱着怀里的衣裳就往傅绎的屋子方向跑去。

  王良见她跑得这样急,刚想出声拦她,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坐在凉亭里纳凉。

  顾艾一把推开了傅绎的门,傅绎正歪在小塌上翻看闲书。门忽被人打开了,扰了清净,傅绎脸色一沉,不悦道:“出去!”

  “主子……”顾艾来得太急,这才想起来傅绎这个时候,喜欢独自一人待着。她有些尴尬:“是我唐突了。”

  傅绎听见说话人的声音,侧目往门外看去,见她怀里抱着一身衣裳,又见她不知所措,觉得她这样子倒是很可爱,也不再与她沉着面色:“喜欢么?”

  “喜欢。”无论他买得是什么衣裳,她都是喜欢的。

  傅绎道:“你个子矮,又瘦弱,黑色衣裳只会让你显得更矮小,所以日后你都穿红色的吧。”

  顾艾连连点头:“我听你的。”

  傅绎笑她:“这会儿怎么看着傻里傻气的,那股子精明劲儿去哪儿了。”

  顾艾好像没听见他这番话,自顾自地道:“我没想到你会给我买衣裳,本来我想给你买的。”

  若不是傅绎此时很清醒,他会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问:“为什么想要给我买衣裳?”

  顾艾一五一十道:“你们长途跋涉,换洗衣裳很少,我这才……”

  傅绎看着站在门口矮小瘦弱的她,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从未给自己添一件新衣,却想着给他买衣裳,他竟然有些感动:“不买新衣是因为我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居,换洗衣衫一两件就够,多了反而不方便携带。”

  原来是这样,顾艾缓缓低下了头,心底有些遗憾。原本她是想为傅绎做些什么,可连买衣裳这样的小事都没有机会去做。

  许是看出顾艾的失落,傅绎又开口道:“不过我再添置一身衣裳也未尝不可。”

  顾艾眼眸一亮,笑道:“好。”

  傅绎摆了摆手:“出去罢,勿要绕我清净。”

  顾艾连忙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轻轻关上,她抱着新衣裳喜滋滋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而屋内的傅绎却神色微愣,若做以往、有人扰他清净,他必是要给对方不痛快,可看见她失落的样子时,他会去安慰她。他又什么时候安慰过人?分明她是他的仆,他是她的主,又何须这般顾虑她的感受?

  难道是她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听话乖巧,即便他赶她离开时也毫无怨言,甚至还将王良受伤一事隐瞒下来,所以他才想要让她舒坦一些么?可王良跟姜虎跟在他身边,比她吃过的苦可多了去了,若是他们惹他不快,他该骂则骂,该打则打,丝毫不留情面,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就全变了样呢?

  思来想去,傅绎也未曾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将书卷丢在一边,合了眼眸歇息起来。

  下午顾艾就穿上了新衣裳。傅绎一觉醒来,想要出门在院子里走走,可才打开门,就见顾艾正在水井边打水,王良正在她旁边帮忙,将水桶从井里提了出来。

  傅绎斜倚着门歪着头看着他们两人,王良察觉到傅绎的视线,顿时松开了手,跟顾艾低声道:“主子不喜欢分内之事还要让人帮忙,你先歇歇,做些轻巧活儿。”

  顾艾唯恐王良会因她而牵连,连忙将木桶放了下来。

  这时候傅绎却转过了身,往屋内走去。

  待门从里面关上后,王良与顾艾刻意等了一会儿,确定傅绎不会再出来后,王良才继续帮顾艾提木桶。傅绎站在窗边看着顾艾,见她因是被他撞见找人帮忙而满面通红,睡前的种种不解就更深了,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他究竟又为什么去安慰?

  晚些时候,顾艾将饭菜做好端了进来,几人同席而食。傅绎想起下午撞见的那一幕,跟王良交代道:“日后琐碎重活你也搭一把手,莫要让叶草一人来做。”

  王良跟随傅绎许多年份,可此时他也不能准确揣摩傅绎是何用意,按理来说傅绎此时不怪罪顾艾无用便该是让人欢喜了,又怎会说出让他帮忙的话来。

  傅绎见王良没有反应,沉声道:“听见没有?”

  王良忙道:“听见了。”

  傅绎又看向顾艾,斥责道:“身为男子,竟是没半点力气,说出去不怕被人当笑话?”

  顾艾低下了头,她明明就是女儿身,之前又未做过苦力,自是比不过男儿的。

  “抬起头来!”傅绎面色阴沉了许多。

  顾艾依言看向傅绎,脸红得犹如天边晚霞。

  傅绎只当没看出她的尴尬,依旧沉声道:“日后好好养养身子,别骨瘦如柴的在我面前晃悠,免得到时候别人传了闲话,说我连个仆人都要亏待。”

  虽然话说得难听极了,可顾艾却听出他在关心,轻轻点头道:“好。”

  傅绎又看向王良:“你也给我看着点,她可是你们之中最弱的,若是一直如此,日后定会成为我的拖累,你该知道我从不养无用之人。”

  “是。”王良应道。

  傅绎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菜,菜的胃口越来越合他的心意,思及此,他又看了一眼顾艾:“把学做菜的功夫分出来放到养身子上,也不会到现在也这么瘦小。”

  顾艾听出他话外之意:“我记下了。”

  不一会儿,傅绎一碗饭已经见底,顾艾又给他添了一碗白饭。傅绎无意间看见她掌心里有伤,就问她:“伤是怎么回事?”

  顾艾道:“不小心摔到地上,擦破了。”

  傅绎的脸色很难看:“你是整个人都扑倒地上,才把两个手都擦破了?”

  知道傅绎这会子已经很是生气,可她也只能点了点头:“嗯。”

  傅绎冷嗤一声:“你可真够蠢的。”

  被傅绎这样直白的骂,顾艾更觉不好意思,正想低下头去,却听傅绎又道:“这两日你就不要做饭了,也不要沾水。再有几日我们要离开崖城,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出什么状况!”

  顾艾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怕她的手沾了水不利于伤口愈合,复又点头道:“谢主子关心。”

  傅绎道:“我不是关心你,我是怕你耽误行程。”

  不管是因为什么,在她看来是关心就是了。

  傅绎又看向王良:“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王良道:“放心,不会出任何叉子。“

  傅绎道:“如此便好,我可不想半路上被人杀害。”

  王良的脸色也变得深沉无比:“若是胆敢有人来,见一个我杀一个,见一双我杀一双,见一群我就开杀戒杀一群。”

  傅绎笑了笑:“还从未见过你大开杀戒呢!”

  见傅绎笑,王良也跟着笑了。在座有三人,两人都展开笑颜,可顾艾却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 她不知道接下来傅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更不知道那些危险中究竟有没有被顾家所牵连的……

  顾艾在隐隐不安之下草草吃了些饭菜,又将饭菜给王良送去。她坐在一旁陪着王良时,王良忽然问她:“小草,你今日是不是不太开心?”

  “没有啊。”她轻轻一笑。

  王良道:“每日你怕我烦闷,总是跟我讲些有趣的事情,可今日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在顾艾面前王良一直粗枝大叶,她这才疏忽大意失了态,此刻既然被王良说破,她再遮掩就显得她太小家子气,她索性直言道:“再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了,方才用膳时,主子与姜大哥说了一些话,让我有些担心,也有些害怕。”

  尽管顾艾并没有跟王良谈及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可是凭着王良与他们认识多年的交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歪在床头看着满脸凝重的顾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顾艾完全没想到王良会突如其来揉她的头,整个人都愣住了。傻傻的盯着他看:“王大哥……”

  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青丝,被他这么一揉有些凌乱了,他指着她发丝,嘿嘿笑了两声:“自己用手梳一梳。”

  顾艾理了理发丝,又问他:“你做什么要揉我的头?”

  “若不是看你身子单薄不经打,我就直接上手打你了,只是这么揉你的头,你就该感到万幸了。”王良看她头顶上的青丝依旧有些凌乱,便道:“你过来些。”

  顾艾往他身边坐了坐:“你又要做……”

  什么两个字还未说出口,王良就已经抬手将她的头发理好了。

  “怎么这么笨!”王良虽是说着嫌弃的话,可语气却丝毫听不出有嫌弃之意:“若是真有人杀过来,你又不会武功,轮不到你上前,瞎紧张什么。”

  顾艾小声道:“可是我想跟你们并肩作战啊。”

  “就凭你?”王良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知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顾艾认真道:“我是认真的。”

  王良道:“我也是认真的。”

  眼见两人谈不到一起,顾艾只好叹了一声:“你快些吃吧,我不与你说那些便是了。”

  王良边吃边道:“主子让你跟在他身边就没想过让你并肩作战,只是看你还算懂事,能照顾他的生活。即是如此你为何不在他的生活上多下些功夫?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有我跟姜虎二人便是够了。”

  “可你们毕竟只有两个人……”

  “杀人可不在乎人多人少,要看谁更胜一筹。之前我被人暗算,是因为没有防备。而现在明里有太子保护,暗里我们提防留意,若是再吃了亏,那我跟你姜虎二人可就白白活了这么些年。”王良又看了一眼顾艾,见她神色依旧有些紧张,便又接着道:“你也不要小看了主子,这世上能看透他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现过呢。”

  “就连太子殿下也看不透么?”顾艾好奇地问道。

  提及傅泽,王良的脸色有些复杂,似乎对傅泽这个人,他并不怎么喜欢。就在顾艾以为王良不会谈及有关傅泽的话时,只见王良又开了口:“太子殿下对主子很是疼爱,只是他那几个亲信却不好相处。”

  以为他是为何而神色有异,原来是因为冯江等人。顾艾看了一窗外,见冯江等人正站在大门口威严把守,又跟王良道:“你觉得他们几个人不好相处,他们也觉得你不好相处,我就从未见过他们跟姜虎有过任何冲突。”

  王良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瞪着顾艾喘着粗气。

  顾艾笑道:“你也别气,我就是说话直了些。日后你与他们和善相处,他们想必也不会故意为难你。”

  王良哼了一声,头扭向一边,不再搭理顾艾。

  “王大哥!”顾艾喊他。

  王良身子未动:“做什么?”

  “这样的你可真可爱!”说完话,她赶紧端着碗筷出了门去。

  “叶草,你给我回来,信不信我打死你。”

  门内王良大声喊了一句。

  顾艾笑得更欢,端着碗筷出了门去。

  一连几日,顾艾并无别事可做,似乎姜虎也闲了下来。她见姜虎很喜欢坐在凉亭里纳凉,怀里抱着一把剑,时不时地拿着布擦着剑刃,偶尔有零散的阳光会照在剑刃上,剑刃反射出的耀眼白光让她觉得有些仓冷。

  大多数时候,姜虎并不会主动理会顾艾,可他若是渴了就会叫顾艾端一碗水来。顾艾只要一离他近了,就会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去擦拭怀中的剑。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消磨一下午光阴,到了快要用膳时她去酒楼买饭菜,他就会说上一句路上小心。

  每次听见他这么说时顾艾总会笑笑。与姜虎认识的时日并不算短,可他们却相谈不深,多半时候他与她说得话都与傅绎有关。她知道除了傅绎之外姜虎就再无牵挂,能得他一句路上小心已是实属不易。

  临行前一晚,王良从床榻上起了身,说是要在崖城最后一晚一起用膳。顾艾见他确实已无大碍,也不再阻拦。几人久违地同席而食,傅绎显得也很高兴。顾艾又特意将前几天买来的好酒一并拿了出来,好菜好酒伺他们。

  有了好酒,傅绎很是满意,跟顾艾道:“今日大家都在喝酒,你若是不会喝便少喝上一些,莫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好。”顾艾端起酒杯,抬头一饮而尽,因是喝得太快,辛辣味道呛得她连连咳嗽起来。

  此举引来席间三个男子阵阵笑声,顾艾羞愧地快逃抬不起头来,她未曾料到这酒闻起来甘甜无比,入喉却这样难喝。

  “不会喝还喝得这么快,难受么?”傅绎眉眼都是笑意,许是今晚心情好,他见到顾艾被呛得样子,非但不觉得她蠢,还觉得她很有趣。见她咳嗽得脸都红了,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她跟前笑着开口道:“喝点水会好受些。”

  顾艾连忙接过,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喉间那股辛辣的味道渐渐淡了不少。

  “好些没有?”傅绎又问。

  顾艾点点头:“好多了。”

  傅绎笑她:“你是不是天生就这么蠢?”

  顾艾不明所以:“主子,你是说哪方面?”

  傅绎更觉好笑:“哪个方面都有。”

  顾艾只觉得头越来越沉,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模糊:“主子,我不是……不是蠢,就是……就是喜欢在你面前活得真一些……”

  后面她还想说好多话,可不知怎的身子却不听使唤,竟然一头栽在桌子上再也起不来了,她觉得这样太过丢人,挣扎了几番,最后竟是沉沉地睡了。

  “醉了?”傅绎笑着摇了摇头,跟身旁二人开口道:“来,我们继续喝。”

  一个屋子内,三人畅快对饮,一人伏案睡去,烛火摇曳中,只闻碰杯饮酒声,只见三人畅谈……

  翌日天色微亮,顾艾悠悠醒来,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穿好了衣衫朝门口走去,开了门后见傅绎跟傅泽两人正在院内闲聊,这会儿她没有彻底睡醒,揉着眼问道:“现在就要走么?”

  傅绎看向她却没有说话,眼眸中有几分惊讶,似乎还有些不可思议。

  顾艾从未见过傅绎有这样的神情,忙问:“主子,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傅绎道:“这身衣裳你穿着可真好看。”

  这两日傅绎不许她的手沾水,衣衫自然是洗不得的,原先那身衣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傅绎送她的红衣。傅绎说她好看,自然指的是她今日穿的衣衫好看了,顾艾急道:“主子,我可是个男子,怎么能说好看呢。”

  “确实是好看,比女子还要好看。”傅泽道。

  顾艾更急了:“我是个男子。”

  “哈哈!”傅绎大笑:“是男子就不能说好看了么,那古时潘安可怎么活?”

  顾艾垂头丧气:“主子说得是,可潘安都已入了土,自然不在乎后人如何评判,可我是在意的。”

  傅绎道:“今日你倒是伶牙俐齿!”

  顾艾心中一紧,因他这句话而彻底醒了睡意,傅绎这人向来不喜欢别人与他顶嘴,她正要道歉,却听傅绎又道:“即是醒了,就去叫姜虎跟王良起来,今日计划有变,要提早启程了。”

  “是。”顾艾往姜虎的屋子走去。

  傅泽看向傅绎道:“真是稀奇,方才她与你顶嘴,你为何不怪罪她?”

  傅绎不答反问:“我怪不怪罪她是我的事,与你有何干系?”

  这般顶撞,让傅泽有些无奈:“都要离开崖城了,就不能好好与我说说话。”

  傅绎扬声道:“你是头一天认识我么?”

  傅泽微微摇头:“你啊!”

  “行了,人也看过了,该说得你也说过了,赶紧走吧,知道你事儿多忙着呢。”傅绎开口撵人。

  傅泽还真有些事脱不开身,在这不能久待,傅绎既然说了这话,也正是合了他的意思,只是刺客一事着实让他有些不放心,又跟傅绎商量:“我把冯江留下来,待你们平安抵达名城之后他再回来,你看这样可好?”

  “不用。”傅绎不假思索道:“我习惯用自己人。”

  “我知道,但是现在情况危险,我怕有人从中作梗,到时候你再有什么闪失。”傅泽深知傅绎为人,故而言辞间多了几分请求:“平日你如何乱来,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都依着你,可这一次我不敢大意了。”

  傅绎盯着傅泽看了半晌,忽而开口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傅泽问他:“你是说顾家?”

  傅绎眉梢一挑:“你说呢?”

  傅泽道:“该知道的大体上都知道了。”

  傅绎:“那不该知道的呢?”

  傅泽:“今天你的问的太多了。”

  傅绎:“我要走了,有些事再不问,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去问。”

  傅泽微微思了思,似乎在斟酌有些话能不能说。

  傅绎笑了笑:“对我还有所隐瞒?”

  良久过后,傅泽看着他道:“顾家的水很深,你不要再趟了。”

  “哦?”傅绎好奇了:“我何时趟过顾家的水?”

  傅泽照实说:“你在顾府打那几个官员的事情,朝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傅绎问他:“他们做了错事,难道不该打么?”

  傅泽微微颔首,肯定道:“该打,但是不该由你来打。”

  “哈哈!”傅绎笑了两声:“执法之人滥用手中权力,我若不打,则没人敢打。”

  傅泽眉宇间有几丝忧虑:“你锋芒太盛,树敌颇多,我现在尚且还能保护你,可倘若你作茧自缚得太深,我怕到时候想要保护你而力不从心。”

  “那就不要再管我。”傅绎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你与我说了这么多,那我也与你说句实话,就是不知你信不信。”

  傅泽:“你说。”

  傅绎:“打完那几个官员之后,我就再未插手顾家,很多事情我与你一样,在皇榜昭告天下的时候我才知晓。若要硬说快了一步,那也无非是认识几个朝中大臣,大臣们卖我几个面子。”

  傅泽沉默了片刻,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如此说来,是有人要挑拨离间你我关系,想要让我孤立你?”

  傅泽耸了耸肩:“那就不知了。”

  傅泽少有的生气:“之前为何不与我说?”

  傅绎吊儿郎当道:“你也没问我啊。”

  傅泽气道:“事关生死大事,就算我不问你也该主动说出来。你我之间本就隔了太多人,你又生性顽劣,天南地北到处跑,我……”

  “大哥,我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你么?”傅绎生怕傅泽越说越气,赶紧小声打断了他:“这儿人多,你就给我留个面子吧。之前我不与你说,是因为你忙着治理崖城水患。而且有些事情,你不亲自去调查,凭我一己之言你也很难信服吧?”

  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竟是让傅泽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傅绎故意拖长了语气:“大哥,在你心里面其实还是相信调查的结果,否则就不会问我顾家了,对不对?”

  傅泽再次叹了叹:“谁让你总是让人不省心。”

  傅绎:“所以这次我给你送了一份大礼啊。”

  傅泽:“你只要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不指望你能给我送什么大礼。”

  傅绎笑道:“大哥,这份大礼你若是不要,可就便宜了傅津了。”

  短短一句话,叫傅泽听出其中之意,他看向傅绎:“那些挑事的官员多半是三弟的人?“

  傅绎没有明说:“你可以去查上一查。”

  傅泽正声道:“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傅绎笑得开怀:“很多事情若是说破就太没意思了,但是我敢跟你保证,这次受益最大的人会是你。”

  傅泽脸色深沉:“这些话日后休要再说。”

  “好好好,大哥就继续做好大哥,我呢,就继续做我玩世不恭的二殿下。”傅绎拍了拍傅泽的肩:“快走吧,我等下也该走了。”

  傅泽道:“那冯江……”

  “留下来伺候我。”傅绎不怀好意道:“正好叶草的手擦伤了,我缺个洗衣做饭的。”

  “她的手怎么了?”傅泽问他。

  “人蠢,自己摔伤的。”傅泽一想到叶草是摔趴下所受的伤,不禁觉得有趣,笑意更浓。

  明明顾艾个非常有才能的一个人,可惜跟在了傅绎身边,尽管傅泽有心想做伯乐,可这千里马却不为所动。傅泽心中略微有些惋惜,跟傅绎道:“即是如此,那便让冯江多做些事也好。”

  说罢此话他抬脚往院外走去,待走到正门口时,与冯江仔细交代:“在二弟没有到名城之前,你务必要紧跟着他,若是二弟出了任何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冯江道。

  傅泽又朝冯江走近了些,与冯江低声道:“手脚放麻利些,叶草有伤。”

  冯江有些诧异,没想到傅泽会关心叶草:“主子……”

  “休要多言。”他又看向尚清嵘与甄柳道:“我们走。”

  尚清嵘与甄柳跟着傅泽离开,冯江则按傅泽的安排留了下来。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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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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