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置身事外
木子玲2024-08-22 10:5410,176

  顾艾到了灶房,看见蔬菜已经洗净切好,鱼已刮去鱼鳞取其五脏六腑放置水中浸泡,白.入锅放在灶上,只等灶火煮熟即刻。她默默将柴点燃,又将菜入锅翻炒。

  很快就有脚步声朝灶房走来,顾艾无须抬头去看便知来人定是映月。只有她会一门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可这份心思却让她觉得沉重无比。映月所渴望的她给不了,而她想要的却是别有所图。相比映月的天真善良,她则显得卑鄙无耻。

  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打开,顾艾匆匆收了凌乱心思,回头对映月微微一笑:“怎么不好生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映月朝她走来:“叶公子辛劳一天,我却无所事事闲着发慌,若是力所能及的事我再不去做,岂不是太过自私自利。”

  说着话,又在炉灶里添了一把柴,炉火烧的一下旺盛不少。映月抬头看着正在炒菜的顾艾,仰慕道:“你可真厉害,能陪主子下棋,也能煮饭做菜,屋子还收拾的那样洁净。又听王大哥说你救过他的命。叶公子,你还有什么不会么?”

  “是人就会有短处,我自然也有很多不会。”顾艾对她心有愧疚,只想与她多说些话好为其解闷,继而又道:“我不会武,身子骨弱,也不会下地劳作……”

  “除了我也不会武之外,其他与你恰恰相反。我身子自小就硬朗的很,故而记事起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此话时,映月一脸向往:“若是有朝一日我们能独自生活,你在家中洗衣做饭,我在田间努力种下庄稼。若是有个好收成我们就过个肥年,若是颗粒无收我便抱着琵琶去街上卖艺,总归不会饿着肚子。”

  顾艾从不敢奢望能有这样静谧安详的日子,可她又不忍打断映月的美好遐想。在她看来若是生不逢时,能有一个美梦也是极为幸福的事,她极力挤出一丝微笑:“好。”

  两人合力做饭,未过多久饭菜就已做好。顾艾端着饭菜进了傅绎屋子,两人正要用膳,就听见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傅绎蹙眉道:“不长眼的人有很多,而傅津更甚。”

  顾艾道:“就怕他会过来,我特意多做了一些。”

  傅绎道:“他不配吃你做的饭。”

  顾艾好言相劝道:“不必与他计较,待通敌叛国查出名堂之后,他也就离开了。”

  话虽如此,可傅津在他面前总是晃悠也是心烦,正欲再开口说话,顾艾忽而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越与三殿下针锋相对,他越容易找到拿捏你的把柄,何不如随他说去,一人唱独角戏就算再精彩久了也会觉得厌倦。”

  脚步声越来越近,傅绎也不再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傅津抬脚进了门。看向正在用膳的二人道:“二哥真是小气,这么香的饭菜却只一人享用。”

  傅绎一改往日恶语相向,跟顾艾吩咐道:“再去拿双筷子来。”

  “是。”顾艾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傅津怀疑自己听错了,复又问道:“二哥,你刚刚说什么?”

  傅绎认真道:“方才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你在宫里山珍海味吃遍,这种乡野小食必是入不得你的眼,现在看来全是我一人猜忌,日后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来。”

  为了表明心意,傅绎还特意腾了位置出来,指着身旁的椅子道:“三弟,你坐这可好?”

  直到傅津入座后,傅津还未猜透傅绎现在唱的是哪一出。

  顾艾很快就将筷子拿了过来,恭恭敬敬递给傅津:“饭菜做的太过匆忙, 还望三殿下不要嫌弃。”

  桌上总共就三菜一汤,对每日大鱼大肉的傅津来说自然太过简陋,而傅津却揣着傅绎为何要开小灶的心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起初只是浅尝辄止,后来就成了狼吞虎咽。

  见傅津这般,傅绎就知道这饭菜合其胃口。分明顾艾为他做饭,可现在却来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心生不悦,却又想起顾艾方才所言,又道:“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

  连傅津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看似寻常的饭菜,味道竟然如此绝妙,看来矮小瘦弱的叶草还算有点本事。他丝毫不跟顾艾客气,直言道:“再去炒两个菜来。”

  顾艾起身欲要去灶房炒菜,傅绎却按住了她的肩:“平日我就只吃这些,要是嫌弃少就去公孙为那里吃。”

  长途跋涉的傅津自从出了宫后就再没吃过一顿合口的饭菜,眼下饱腹最为重要,傅津改口道:“不嫌弃,二哥都不嫌弃,我又有什么好嫌弃的。”

  原本是两人的饭,现在多了一个人,饭菜自然不够三人吃,而且这人还十分能吃。瞧着傅津饿狼般的模样,傅绎眯了眯眸,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傅津,你是饿死鬼投胎的?”

  傅津跟傅绎大吐苦水:“自从出了花舟城,就再没吃过一顿满意的饭菜,我这样能怪谁!”

  傅绎明知故问:“我也好奇,好好的都城你不待,到名城来干什么?”

  傅津瞪他:“要不是名城有奸细,你又遭人暗算,父皇会让我过来么?”

  傅绎笑了笑:“除了奸细你能拿功劳,保护我你又得了至亲至仁的声望,对你来说岂不是一举两得?”

  傅津冷声:“说的倒是轻松,要是真有这等好事,为何大哥不来?”

  傅绎道:“大哥在崖城忙得死去活来,就算来了也力不从心。”

  两人说话间,傅津已是吃饱喝足,放下手中筷子,拿帕子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也不知大哥是怎样想的,崖城就算水患严重,可有高人献计之后,他分明可以让冯江留下,名城离崖城虽远,可远的过都城么?”

  傅绎没有再说话,只右手撑着额头看向窗外的秋色。

  傅津又道:“二哥,大哥平日最疼你,可你出了这种大事他却只是给父皇书信一封,你不生气么?”

  “生气?”傅绎反问:“气我的人多了去了, 要是一个个的去计较,只怕我早就气死了。”

  傅津急了:“可那个人可是大哥啊?”

  过了半晌,傅绎淡淡开口问他:“你为何会生气?”

  傅津不假思索道:“我在为你生气啊,虽然你品性恶劣又向来我行我素,可你对大哥是极好的,每次你从外面回来,总会给大哥带稀罕玩意,每次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也总是第一个想到大哥。在崖城你差点就被人杀掉了,大哥却只是书信一封。二哥,你当真不生气么?”

  傅绎神色认真:“他有他的考量,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信他,所以不气。”

  见傅绎这般坚定,傅津也不再说什么,站起身道:“打记事起我们二人就不合,有些话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会听,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要说。王良在崖城被暗算时,只有大哥的人知道他在何处。”

  此话说完,傅津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仔细打量傅绎神色,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傅绎微微扬了扬下巴:“怎么不继续?”

  从始至终傅绎一脸淡然,这跟傅津所想截然不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该说些什么,他摸了摸头,有几分茫然:“你每次出宫时我无数次找人想要修理你,却总是找不到你的踪迹。连我都找不到你,更遑论是其他人?原以为我说这个给你听,你总会介意三分,可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傅绎弯了弯唇:“你不懂得可多了去了,我与他之间是我的事,犯不着你一个外人来管。”

  傅津指着自己的脸道:“我是外人?”

  傅绎:“不然呢?”

  傅津郁闷不已,拂袖出了门去。

  顷刻间屋内安静下来,傅绎仍旧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暮色起,余晖撒了一地,柔和的日光亦是照在傅绎身上,顾艾侧目去看他的面颊,见他神色凝重,似乎在思索什么。她轻声道:“主子,傅津没有说谎。”

  傅绎叹道:“正是如此,所以事情才会不好办。”

  顾艾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太子嫌疑最大,所以才会在崖城那般生气,对不对?”

  傅绎没有回答是与不是,而是又道:“我们都知道他嫌疑最大,所以为证清白才会让傅津来查此案。傅津与大哥二人看似融洽和睦,实则各有打算,若是大哥真有暗杀我的嫌疑,父皇必是要撤下他一身职务,这太子之位也难以长久。而我心在乡野,对朝政一概不通,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三弟。”

  “这些事,皇上都不知道么?”顾艾问道。

  傅绎回头笑她:“有时觉得你聪明,有时又觉得你真傻,我们是他看着长大,心中所想怎能逃过他的眼?”

  顾艾不解:“那为何会让三殿下来查此案,这岂不是让兄弟间心生间隙?”

  傅绎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有本事拿得皇位,谁就有资格坐拥天下。”

  顾艾悲从心来:“哪怕滥用心计、杀人无数也可以么?”  

  “过来些。”傅绎不知顾艾为何突然神色悲凉,轻声道:“有些话我想与你说。”

  顾艾朝他一点点走进,可傅绎嫌她走的太慢,索性走到她身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俯下身子与她平视:“不必为我感到难过,生在皇家就注定是这样的选择。我早已将这些看透,所以努力将自己置身事外。”

  “但是能么?”顾艾紧紧抿着唇,眼前的人虽然性格顽劣,可本性却是善良的,他乐善好施,又敢管天下人不敢管的事,这些日子来,她早已将他当成生命之中非常重要的人。

  傅绎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现在还不能,我想总会有一天可以做到,就像你现在还不能放下顾家一样,可总有一天你也能放下。”

  她永远都不会放下顾家,顾艾在心里默默说道,正是因为放不下,所以她才知道傅绎现在该有多难。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傅绎却打起了哈欠,转身朝里屋走去,还道:“你也早点休息吧,出去了一天,你也该累了。”

  顾艾只好收拾完碗筷转身离开,出门时已是夜幕降临,天上几颗星子明明灭灭的闪烁,她在庭院里看了会儿夜色,才端着碗筷去了灶房。没想到进了门将烛火点燃,竟然看见映月趴在灶台边沉沉地睡着,原本欲要将碗筷洗干净再睡,此时只将碗筷轻轻放下,起身去自己屋中拿了厚衣为映月盖上。本欲起身离开,却想到映月明明能在柔软的床榻上好好歇息、但只在灶房而眠,定是想与她同塌而眠。有些东西她永远都无法给映月,但有些事情她却可以陪映月一起度过。她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眸歇息,走了一天的路,她早就累得浑身瘫软,不多久也进入梦乡。

  烛火昏暗,墙壁阴湿,顾艾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那东西又冰又凉,冷的让她忍不住打了寒颤。她只觉那东西太过阴森,伸手将那东西推开,只听那东西咕噜噜的滚到了门口,是蹴鞠么?顾艾心中暗暗这样想到,翻身继续睡去。背后却有什么东西在看她,盯的她头皮发麻,竟是不敢回头去看。

  “小艾,你连爹都不认识了么?”耳畔传来的阴森声音犹如来自阴间。

  顾艾猛地睁开双眸,看见顾韵尸首异处,她怀中抱的正是顾韵的身子。

  明明身在灶房,怎么会来了地牢呢?顾艾正心中疑惑,那头颅从地上慢慢飘了起来,用极为哀怨的目光看向顾艾:“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顾艾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抱住顾韵的头颅:“没有,我从来就没有忘记你。”

  顾韵凄凄惨惨的笑:“那你为何不来救我?”

  顾艾慌张道:“一定会救你,只要能找到机会,我一定救你出去。”

  顾韵:“那你要快,必须要比那些人快……”

  地牢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顾韵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蒙面人抱了出去,顾艾踉踉跄跄去追:“把他还给我,把我爹还给我!”

  那蒙面人将顾韵的头颅高高举起,狠狠捏住顾艾的脖子,嘲讽道:“你自身难保都困难,还想管你爹死活,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艾很快就被掐的不能呼吸,她垂死挣扎道:“我若死去,必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行泪滑落下来,顾艾紧紧握住拳头,她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怎么能这样死去!她不想死,也不能死,要是她死了,又有谁能为顾家洗刷冤屈?她好恨,恨老天没有长眼,恨奸人当道清白不分,更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力挽狂澜,她紧紧咬住唇低声呜咽……

  突然地,一阵疼痛袭来,她猛地坐了起来。

  眼前仍旧昏暗一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花容失色的面容。

  “叶公子,你做噩梦了。”映月惊慌道。

  噩梦么?顾艾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她伸手摸了摸。

  “方才我一直喊不醒你,只好……只好打了你。”映月紧紧握住顾艾的手:“叶公子,你爹是被坏人抓去了么,我听见你在说什么要人还你爹……”

  顾艾心里一惊,她还知道些什么?她盯着映月的脸问道:“你还听见什么?”

  映月诚实道:“你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那个他是谁,主子知道么?”

  知道映月只听到只言片语,顾艾提起的心渐渐放下:“不提也罢,都是陈年旧事了。”

  梦中那苦痛挣扎的声音让映月久久不能忘怀,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爹他……”

  “已经去了。”顾艾轻声道。

  映月心疼万分:“那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在?”

  顾艾摇了摇头:“只剩我一人。”

  言语间的落寞瞬间让映月红了眼眶:“你还有我,叶公子,你不会是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顾艾真想将她是女儿身的事全盘托出,她太明白希望落空是什么样的滋味,然而顾家之事一日不水落石出,她就一日不能表明身份,想到映月的一片真心,她缓缓低下了头。

  映月以为她在为死去的亲人感到难过,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总要往前看。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呢,他们在天之灵想必也喜欢看到你幸福美满。”

  顾艾转过头看向映月,久久不再开口。

  夜色漫漫,灶房内烛火微亮,深秋的夜一片寒凉,而被映月紧紧握住的那只手却十分温暖。既然不能给映月希望,就不能与映月有太多牵连,顾艾欲将手抽出来,可映月却更加紧紧握住。

  “叶公子,你让我有树可依、免我颠沛流离,此生我无以为报,能做的只有这些,请允许我这样做,好么?”映月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抬起头看向她,竟是看见她眼中含泪,顾艾没想到她会忽然蹲下来,急忙抬起手来欲要去擦,映月却先她一步抬手将其擦去:“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在我心里,叶公子依旧是很能干的人。”

  顾艾看向映月,有太多话想要对她说,话到嘴边却都咽了进去,只开口道:“多谢。”

  映月朝顾艾微微一笑,枕在她的膝间满足道:“明明是我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我哪有如今的日子……”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顾艾低头去看,见她就这样睡去了。

  天微微亮,顾艾就与映月一起将饭菜做好,待傅绎一起来就将饭菜送了进进去,前脚才送到傅津就闻着饭香后脚跟来,厚着脸皮与傅绎同坐,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今日顾艾有备而来做了傅津的饭,见他吃的狼吞虎咽,好心提醒道:“三殿下,你慢些吃,不够还有。”

  此言让傅津甚是满意,他拍拍顾艾的肩道:“二哥身边的人,还是看你最顺眼。”

  傅绎有些不悦:“看我不顺眼就走,没人要你留下。”

  今日傅津心情好,也不与傅绎置气:“我是来保护你的,要是走了,谁来保护你。”

  傅绎问他:“谁敢在将军府乱来?”

  傅津回道:“别以为在这就很安全,名城有奸细,说不定奸细就在府上。”

  傅绎冷声:“没有确凿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免得到时我赶你出门你又心里不痛快。”

  傅津自信满满:“我已经开始调查了,相信不出几天就会有个结果。”

  二人说话间,顾艾只默默听着,忽而傅绎开口问她:“小草,你怎么不吃?”

  昨夜那个梦在她心里徘徊不去,又怎会有心思再去吃饭,顾艾只道:“在灶房随意吃了些,这会儿并不饿。”

  傅绎还未出声,只听傅津调笑道:“主子还未吃,仆人却先吃了,二哥,你待仆人可真是好。”

  傅绎似是根本没有听见傅津说些什么,只跟顾艾道:“今日没有什么事做,你可带映月出门转转,一个女子总在府上待着会觉得烦闷。”

  若做平时,顾艾定会依傅绎所言,可此时有傅津在,她担心二人起了争执不好收场,只道:“外面如今并不太平,我跟映月又不会武,冒然出门并不安全,还是陪你下棋……”

  “多嘴,既然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傅绎脸色沉了许多,俨然有几分不耐。

  知道傅绎最厌恶别人忤逆,只好妥协道:“好。”

  傅津啧啧开口:“二哥,你当我不存在么,跟你说话都不理人的。”

  傅绎淡淡看他一眼:“你还没走?我以为你早走了。”

  “你……”傅绎没有与他争吵,却言行举止间对他充满了蔑视,这叫傅津很不痛快,可又找不到争执的借口,继而一叹:“二哥,我不远千里赶来看你,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吧,你就这么对我?”

  “啰嗦完没有?”傅绎站起了身,打着哈欠朝里屋走去:“真是困死了。”

  “二哥……我说二哥,我还没与你说完呢……”傅津在他身后喊着,傅绎似是根本听不见他在说话,眨眼间就走进了里屋,傅津气地捶桌道:“明明你是兄长我是弟弟,却偏偏要我来保护你,这都什么世道啊!”

  说罢,又看向坐在一旁的顾艾,见她面色平静,不由问道:“你受得了二哥的脾气?”

  顾艾点头道:“主子待我是极好的,自然受得了。”

  傅津仿佛听到了天大奇闻:“就他刚刚对你说话那态度,对你还是极好的?”

  顾艾复又点头:“主子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那般。”

  一席话让傅津也不知说什么好,他站起身道:“也罢,从小他就没拿正眼瞧我,我早就习惯了。你不是要出府么,正好我也想四处走走。”

  顾艾谨慎道:“我是主子的人,就算随行也该是跟主子……”

  “连大哥都可以跟你是朋友,我又为何不能跟你一起出门?”傅津低头看着比瘦弱矮小的顾艾,忽而又问:“莫非你瞧不上我?”

  “这……”分明她并非此意,而且她相信傅津能理解她话中之意。明知傅津现在是胡搅蛮缠,顾艾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道:“听闻三殿下骁勇善战,我又怎会瞧不上。”

  “既然瞧得上,那便与我一起出去走走。”傅津不再给顾艾说话的机会,只道:“半个时辰门口见。”

  顾艾心中一叹,既然躲不掉就只能迎上去,只希望傅津今日事事称心,这样她今天才会好过一些。

  将碗筷洗好之后,顾艾回了自己屋中,当时映月正抱着琵琶随意弹弄,见顾艾就放下琵琶道:“今日怎会回来这样早?”

  顾艾道:“今日无事可做,主子让我带你出门走走。”

  映月高兴道:“主子待我们真好。”

  看着映月的笑容,顾艾恍然大悟傅绎为何会让她出门,原来是想让她跟映月单独相处。如今他中了奇毒却漠不关心,反而对她的事上了心,她心中温暖不已,不知不觉笑了起来:“是啊,他真的很好。”

  映月惊道:“叶公子,你竟然笑了。”

  顾艾问:“不过是个笑罢了,为何你会如此惊讶?”

  映月如实道:“尽管你时常对我笑,可只有这次是发自内心。”

  顾艾微微有些出神,倘若不是映月此番提醒,她都不知傅绎对她的改变能有这样大。眼看半个时辰即将过去,她担心傅津真的在门口等待,敛了心思道:“走吧,三殿下马上就要出门了。”

  “三殿下也要与我们一起去么?”映月问道。

  顾艾轻轻点头:“是的。”

  映月面色有几分尴尬:“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身份卑微,若是叫他看见我……”

  顾艾道:“此时与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必在意旁人眼光。若是你心中实在过不去那道坎,只要不说你过去如何谋生,三殿下又如何得知?” 

  映月缓缓撇过了头:“实不相瞒,我曾为三殿下的侍从弹过琵琶,即是三殿下来了,那侍从必然会来,我……我怎能瞒得住。”

  “映月,卖艺并不丢人,你不要自卑。”见映月的头低的越来越狠,顾艾安慰道:“你一定是看错了,三殿下一直在花舟城,而你却在崖城,两地相隔千万里,又如何能遇上他的侍从?”

  映月将发间金钗取下,递给顾艾道:“那侍从喜欢听我弹琵琶,便将这金钗留给了我。待我发现时,那侍从已经离开,我起身去追,他正与一人低声交谈,而那人正是三殿下。”

  竟然是三殿下的人,顾艾心惊肉跳,顾家有刺客闯入的那一晚竟然与傅津有关,那么傅津会不会是陷害顾家的凶手?一想到傅津就近在眼前她却丝毫未曾察觉他与顾家有任何牵连,她就觉得胆战心惊。又想到傅绎被人追杀也与调查顾家有很大干系,她就头皮发麻。若傅津当真是顾家之事的参与者,那么也有可能就是想要杀害傅绎的其中一个。

  “叶公子,你怎么了?”映月见她目光空洞,遂开口问之。

  顾艾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别让三殿下等我们。”

  金钗在顾艾手中握了又握,还是递给了映月:“这金钗很漂亮,你戴上正合适,就继续留着吧。”

  映月将金钗戴在发髻,朝顾艾盈盈一笑:“这金钗尽管华丽贵重,可我留下它却并非为了美丽,只是现世并不太平,我只想留做日后若是没有活路,可拿去变卖换些钱财过活。”

  说罢,又亲昵挽住顾艾的手腕,依偎道:“叶公子,你可真好,不嫌弃我的出生,更没认为我贪图钱财,能与你在一起,定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生在乱世能靠着自己本事生活已经非常不易,她的确不曾看轻映月的出生,加之此时心有愧疚,她想保护好映月都来不及,自然不想再令她受了任何委屈,她轻轻开口道:“放心,三殿下个注重名利的人,只要我们不惹他,他就不会与我们心生计较。你且跟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

  有了顾艾一席话,映月心头再无顾虑,微微点了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于是两人一起出了门去。

  傅津早已在院门口等了片刻,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神色有几分不耐烦。听见有脚步声走来,他回头去看,见顾艾身与映月缓缓朝他这边走来,他一改方才燥意,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视线落于映月身上:“我说怎么半晌不见你出门,原来娇妻在此,光顾着缠绵去了。”

  顾艾的头侧了侧,面色有些红润。映月站与顾艾身旁,亦是低下了头。

  傅津饶有兴趣的打量顾艾:“你还真容易害羞。”

  顾艾轻轻一叹:“三殿下,我与你并无瓜葛,还请不要再言语戏弄与我。”

  傅津哈哈一笑,往外走去。

  顾艾只好跟了上去。

  出了将军府,傅津说是四处走走,却因不识崖城而不知该去何处。顾艾便带着他在崖城看了看当地风光,领略民俗风情。傅津不似傅绎一般难以伺候,只要有人认真陪同就不会随意发脾气,这倒是让顾艾放松不少。

  街上热闹非凡,傅津又喜欢凑热闹,碰到稀奇玩意就要上前看。映月体力不支,不就便气喘吁吁,顾艾见状跟傅津提议去酒馆坐坐。之前傅津并未喝过崖城的酒,故而欣然前往,却不知北方的酒比南方浓烈许多,几杯酒下肚后有些晕眩,他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左手撑着头,右手一下下扣着桌子,看着坐于对面的顾艾,只觉一席红衣的她看上去十分不同。这种不同,让他觉得新鲜有趣。

  辰时,三人打道回府,对顾艾今日的陪同,傅津十分满意。以至于晚上吃饭时,傅津跟傅绎一脸认真的商量:“二哥,你人缘不好常有杀身之祸,我以千人精兵换你身边这瘦弱小仆,你看如何?”

  傅绎微微眯了眯眸:“你喝醉了么?”

  傅津道:“没有啊!”

  傅绎冷笑:“没有喝醉你说什么疯话,叶草只值一千精兵?”

  一千精兵难道还少么?傅津蓦然睁大双眼,看向傅绎道:“她就会做饭洗衣,要是你真遇到了危险,她又不能冲锋陷阵,要她有什么用?”

  傅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是我的人,有没有用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津的脸色渐渐也变得难看起来:“我也是为你好……”

  “要真为我好,就快些把想要杀我的人查清楚。至于叶草,那根本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也不要想打她的主意。”说罢,傅绎站了起来,跟顾艾道:“再重新做顿饭菜送到你的屋子来,免得有人再倒我胃口!”

  门砰的一声摔的震天响。

  傅津啪的一声将筷子放在桌上,面色阴沉可怖。

  顾艾有些为难,此时傅绎已经离去,倘若她再不说些好话,傅津定是会更加生气,可傅绎方才却没吃多少东西……

  “你去给他做饭吧。”

  正在顾艾两处为难之际,傅津忽然开口道。

  顾艾抱拳道:“叶某多谢三殿下抬爱,愿以一千精兵换叶某。只是……”

  “下去吧,我想静静。”傅津挥了挥手,示意顾艾出去。

  “是。”顾艾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门。

  屋内,傅津再度拿起筷子,夹了菜慢慢品了品,又端起碗细细喝着鱼汤。他的神色满是不解,尽管这饭菜很合他胃口,看叶草也很顺眼,可他怎么会提出荒唐至此的条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用这样的代价来换。看来果真不能跟傅绎有太多接触,不然他会跟傅绎一样愚笨。

  灶房内,顾艾匆匆下厨炒了两个菜,往自己的屋子里端了过去。

  映月听见脚步声,急急地出门去迎。

  “主子气着呢。”映月小声在她耳边道。

  顾艾微微点头:“你去里屋待着吧。”

  傅绎生起气来连顾艾都要紧张不已,更何况是才与之接触的映月。顾艾话才落下,映月就轻轻吐了一口气。

  顾艾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傅绎骂道:“做个饭慢慢吞吞,是想饿死我么?”

  瞧瞧!又在挑刺了。

  顾艾端着饭菜迈进了门,给他盛了一碗米饭,将筷子递到他手上:“是,主子教训的是。”

  与傅绎相识已有些许时日,对傅绎的脾性顾艾已能拿捏几分。此时越是顺着他,他的气就消的越快。

  傅绎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两道菜,蹙眉道:“就只有素?

  顾艾道:“怕你饿着,素菜炒的快些,还有鱼汤在锅里炖着,稍后我去盛。”

  闻言,傅绎面色稍有好转,口气却仍旧不怎么好:“你是不是很后悔?”

  顾艾不明所以:“后悔什么?”

  “后悔没能跟着傅津,他脾气可比我好多了。”傅绎冷哼一声,抬眸看她,却见她站在身边微微笑着,他不悦而问:“你笑什么?”

  顾艾如实道:“因为高兴,在你心里,我比得过一千重病。”

  傅绎有些不自在,咳了咳,又道:“少得意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所有他想要的我都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知道傅绎所言口是心非,顾艾也不揭穿,只是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主子,无论三殿下此番前来是何居心,可他却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说说。”傅绎下巴抬了抬。

  “他确实在意你的安危。”顾艾轻轻地开了口。

  在傅津没有提出以一千精兵换她时,她尚且怀疑傅津想暗杀傅绎,可现在她并不这样想了。没有人会给自己添麻烦,若是傅绎有了精兵,傅津若想动手就会难上许多。

  那么想要杀掉傅绎的人,会是傅泽么?还是想要借顾家为由而在暗处霍乱的奸臣?

  线索太少,顾艾心中并无头绪,她为傅绎安危担忧不已。可傅绎却好似并不在乎,仍旧吃吃喝喝。她不由开口问道:“主子,你当真不知是谁想要杀你?”

  傅绎淡淡道:“不知道如何,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都是徒增烦恼,不如得过且过图个自在。”

  对于傅绎的做法,顾艾实在不敢苟同:“可是如果有怀疑的人,我们也好做个准备,不至于被动挨打!”

  “你说敢杀我的人,会是何等聪明?”傅绎忽而又问。

  顷刻间顾艾哑口无言,傅绎只是脾气不好,又不是不明事理,他不去想那些事,怕是不知如何查起。

  傅绎有些无奈:“若是我能猜到是谁,早就要了对方性命了。”

  这就能说得通了,傅绎是个瑕疵必报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顾艾突然出言道:“我会帮你找出凶手的。”

  “好啊!”傅绎顿时笑了:“你打算用多长时间帮我找到呢?”

  顾艾神色诚恳:“看得出来,三殿下想要极力抓住凶手,我们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叶草。”傅绎出声打断了她,同时放下了手中筷子。

  “嗯?”

  “我想抱抱你,可以么?”他眼底噙着笑意。

  抱自己,可是她扮的是男人啊!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傅绎站了起来,未等她再言,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她惊地想要挣脱,傅绎却将她困的更紧。

  “放心,我没有龙阳之好。”傅绎的头抵在她的肩上,有些疲惫道:“我只是……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她的手渐渐垂了下去,不再有任何抗拒。他为顾家做了那么多,她却只能看着他身陷囹圄,现在他只是想要一个肩膀,也紧紧是只是一个肩膀。

继续阅读:第二十二章:纵观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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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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