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绎离开之后,顾艾渐渐隐去笑容,岑唯来信中提到老九所种之毒乃是西域奇毒。该毒潜伏期很长,一旦毒发很难治愈,若是发现时日太晚则必死无疑。顾艾很是好奇,为何老九会种下西域之毒,傅绎又为何也中了此毒。他们二人分明并不认识,莫非杀他们的人出自一人?
此念头才浮现出来,顾艾就微微摇了摇头,事情远远没有这样简单。想要致傅绎死地的人有很多,想要杀害傅绎的手段也就千奇百怪,也许其中有人正好能用西域之毒。至于老九……她只能亲自去问了。
顾艾有气无力的看着屋顶,沉沉叹了一口气,现如今她连动弹一下都觉得费劲,遑论要起身呢,也不知何时她才能下地行走,这些日子全城必定戒备森严,那些暗处的人绝不可能再接近傅绎。傅绎如今十分安全,她能够缓一口气。只是好可惜,如此大的动静,想必那些人不会轻易现身,再想抓住他们必是难于登天了……
这时顾艾无人打扰,她胡思乱想了许多,直到想的累了,再度沉沉睡去。
傅绎屋内,公孙为与傅津二人正襟危坐,傅绎则倚墙而靠。姜虎为三人倒茶,而后站在傅绎身边。
屋内四人无一人说话,静的能听见几人的呼吸。
傅绎扬声道:“都哑巴了?”
傅津架不住傅津的口气,抬胳膊撞了撞公孙为,使唤道:“你说。”
谁叫傅津是皇子呢,吃力不讨好的事只能轮到公孙为来做,他硬着头皮道:“三殿下审完之后,我也进行了复审,只是那几人不为所动,逼供不招,诱供也是不招,一点办法都没有。”
傅绎冷嗤一声:“这些我都知道,还有别的么?”
公孙为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鞭子,往桌上一摆,昂着头道:“这次是我办事不利,任凭你处置。”
傅绎眼皮子跳了跳,没想到公孙为会来这出,他指着那鞭子问:“什么意思?”
公孙为也不拐弯抹角:“犯人就在眼前,我却丝毫没有任何收获,该罚!”
傅绎朝公孙为跟前走去,将鞭子拿了起来,公孙为紧紧闭着眼睛,他太熟悉傅绎为人,知道这皮鞭落在身上力道必是不轻。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却迟迟没有等到鞭子落在身上,他看向傅绎,见傅绎将鞭子拿在手中握了又握。他犹犹豫豫地问:“打是不打?”
傅绎面笑肉不笑:“打,当然要打,却不是打自己人,而是打犯人。”
公孙为惊讶的很,只觉眼前傅绎变化太大,一时还有些适应不来。
傅绎转身看向姜虎:“你怎么看?”
姜虎不急不缓道:“既然现在他们不肯招供,又何必急于一时。将他们严加看管,对外扩散消息,就说我们知道是谁想要对主子不利,图谋不轨的人想必难以坐得安稳。”
傅津这时开口道:“这法子甚好,只是父皇不会让我待这里太久,若是南面边境有敌人来犯,我很快就会带兵打仗。”
傅绎淡淡道:“你若是走了,还有公孙为在,难道他还保护不了我?”
傅津眉头一拧,不赞成道:“不成,我说过不会让你再陷入危险境地,决不能再出现昨夜那样的事。若是我撒手不管,岂不是言而无信?”
公孙为在一旁道:“三殿下所言不无道理,这也是为何我们急于逼供的缘由。若是三殿下一走,暗处的人必定会蠢蠢欲动,我倒是不怕他们来,只是你不可能在我这住一辈子,若是离开那日,我又该如何保护你?”
傅绎看看傅津,又看看公孙为,脸色有几分为难:“逼供也不成,扩散消息也不成,那你们两个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公孙为不吭声了,傅津也陷入沉默。
只见傅绎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缓缓开口道:“既然我们都没有法子,莫不如请大哥来。他比我们沉稳内敛、策略也多,又对我最好,你们意下如何?”
傅津脸色深沉,今日他将话说的那样明显,以为傅绎能长点心眼,谁知他非但心眼没长,反而依旧对傅泽毫不怀疑,他烦闷道:“二哥,你可想好了?”
傅绎无奈道:“想来想去,也只有此计可行。”
公孙为也道:“太子名望很大,若有太子参与调查此事,想必能起到不小震慑作用,那些奸人必定也会有所收敛。”
傅津猛拍了一下案桌,语气沉沉:“不行,我不同意。此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二哥就越安全。杀二哥的人对二哥太过熟悉,我有理由怀疑他身边任何一人。”
即使无法与傅津抗衡,但公孙为在此事上还是争上一争:“三殿下,我们与奸人根本耗不起,你要带兵打仗,我也要带兵打仗。这赤国一直不肯安分,我说上战场就上战场。到时若是我们二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那二殿下怎么办?”
傅津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在想些什么。傅绎也不急着要他一个回答,而是在他们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喝起了茶。到是公孙为急的不行,频频看向傅津:“三殿下,行是不行,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好,那就请大哥前来。”许久过后,傅津终于做出了决定:“但是二哥,你必须得答应我,这些日子绝对不能擅自行动,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让我跟公孙为知道。”
“这有何难,依了你便是。”傅绎愉悦道。
傅津道:“那我现在便去给大哥写信,相信禀明实情后他很快就会过来。”
傅绎笑容满面道:“记得让大哥多带些好酒来,在这里只能喝葡萄酒,真是闷死了。”
公孙为在一旁直叹气:“二殿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傅津不冷不热道:“大哥来了你就这么高兴,我来了就想赶我走,同样都是兄弟,这待遇还真是天壤之别。”
这火药味十足,公孙为哪一方都不敢得罪,只好站了起来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没有办,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聊。”
说完也不能等那两人说话,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出了门,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只要傅津跟傅绎同在一个屋檐下,就没有心平气和的相处过。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方向,隐约听见傅津不满的争吵声,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往顾艾屋子走去。
到了门口,他在门外敲了敲,低声问道:“叶小弟,你醒了没?”
“醒了,早就醒了。”顾艾立刻回道:“公孙将军快些进来,正好我找你有事要商。”
闻言,公孙为抬脚进了门。一眼就看见顾艾惨白如纸的面色,他搬了椅子坐在她跟前,关切问道:“找我何事?”
其实顾艾早就醒了,只是身子无法动弹,想要找公孙却没有办法,只能在屋子里干等着,这会儿公孙为主动前来让她喜出望外,她高兴的眉眼弯弯:“我想让你帮我取来纸笔,朋友的信已经收到,我知道老九所中何毒,只是解毒的药丸还需朋友来做,我得给朋友回一封信,让他抓紧时间做出药丸。”
“可你的手臂已经断了。”公孙为盯着她问:“你如何写信?”
顾艾神秘兮兮道:“这你无需操心。”
公孙为踟蹰道:“这事儿我看还是算了,虽然我在意老九生死,可也在意你啊,你是二殿下的亲信,若是二殿下知道我给你取了纸笔,定不会轻饶我。”
知道老九在公孙为心中十分重要,顾艾拿捏这点又道:“老九虽然一时半刻死不了,但毒发时却能折磨心神。老九已经痛苦了这么久,此时既然有解救之法,为何不救他呢?”
一席话让公孙为有些动摇,可看到虚弱不堪的顾艾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行,既然把你当兄弟,我就不能厚此薄彼。”
顾艾见此计不成,又换一计:“如此看来,老九在你心中也没有那样重要。亏他还在战场上救你性命,若是知道你现在心中所想,不知会不会寒心。”
公孙为无地自容,都不敢再看顾艾一眼,只小声道:“可你也重要啊!”
平日公孙为大咧豪放,想说什么从来都不曾遮掩,此时这般小声,倒是显得有几分委屈,顾艾放低了声道:“我又不是傻子,不会做些让自己为难的事。再说我可是答应过主子,要尽快好起来。”
公孙为见她眼神坚毅,竟是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我去取。”
顾艾轻松道。“这才对嘛!”
待公孙为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由有些懊悔。却也明白顾艾为人,若是答应她的事情不去办,定会让她瞧不起。公孙为不想被她瞧不起,只好硬着头皮道:“你什么时候要纸笔?”
顾艾道:“晚上吧,你偷偷带过来。”
木已成舟,公孙为只能叹气:“你就知道为难我。”
顾艾得意的笑:“谁让府上只有你在乎老九死活。”
“谁说府上只有我一人在乎,你不是也在乎他么。”说道这里,公孙为忽然好奇问道:“叶小弟,我在乎老九是因为他救过我的命,你又为何这般在乎?”
因为老九身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她总能在老九身上看到顾云天的影子,而她却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只开口道:“昨夜是他救了我的命。
公孙为惊道:“每到晚上,老九连翻身都困难至极,又如何能救你?”
顾艾将昨夜所发生的事尽数说给公孙为听,他满眼震惊,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老九能在危难关头拉弓射箭。但看到顾艾泛红的双眸时,他就知道顾艾并未说谎,只不可置信道:“他明明不会再管任何事的,怎么会救人呢。”
“为什么不可能?”顾艾忽而问他。
公孙为沉默半晌,许多过后才开口道:“自从他出事之后就性格大变,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对任何人也毫不在乎……”
顾艾轻轻一叹,若不是还有家人尚且在世,只怕她也如老九这般成为行尸走肉。许是她与老九有太多相似之处,她不禁对老九心生怜悯:“等日后我伤好了,定要与他做朋友,带他去看世间的美好。”
公孙为诧异道:“你当真愿意与他做朋友?”
她点点头:“当然!”
公孙为多了几丝笑容:“这样真好,若是你们能成为朋友,他就不会再是孤单一人。”
看到公孙为对老九这般在乎,顾艾也笑了起来,催促道:“你已经看过我了,现在快去看看老九,我这儿可不缺人照顾,他那性子让人难以接近,恐怕别人很难照料周全。”
此话正是说道公孙为的心里,他道:“那你好生休息,待晚点时候我再来看你。”
顾艾轻声道:“好。”
公孙为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顾艾躺在床上,再度回忆起昨夜老九射箭时的面容,又回想起尚且年幼时顾云天亲手教她射箭的光景,那两人在她的记忆之中慢慢重叠,恍恍惚惚的老九就变成了顾云天。忽然的,她又看到放在窗边的白色瓷瓶,重合的脸顷刻之间被打的零零散散。她眼中有几分困惑,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都清楚么,顾云天战死沙场,骨灰都已被王良带了回来,她怎么还会将老九当成顾云天呢?
“大哥……”她自言自语道:“如今我也能射箭杀敌,终于可以独当一面。我再不会胆害怕怯,也不会吃苦怕累,我终于变成了与你一样勇敢的人,可是这些你还能看见么?”
公孙为进了老九的屋子,正好看见大夫正在给老九喂药,许是老九面容可怖,那大夫拿着药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公孙为走上前道:“我来吧。”
大夫如临大赦,满面感激的将药递给了公孙为,从而退了出去。
公孙为端了水,让老九含了一口,将药放到老九口中,看到他吞咽入腹之后,在他面前坐下。
老九一直睁着双眼,目光空洞无神,虽仍有呼吸尚在,却与行尸走肉并无差别。公孙为陪着坐了一会儿,只觉压抑不已,欲起身离去,突然看见老九张了张口,他急忙俯身倾听。
“叶草还好么?”老九哑着声问道。
公孙为没想到老九会关心叶草,赶紧道:“幸好你就救的及时,她还活着,大夫给她包扎过了,现在正安心养伤。”
那死尸一般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微微转了转目光:“这样就好。”
公孙为有太久没有看到老九说话了,他愣在原地好半晌,终于再次开了口:“老九,你救我危难之际,我却只能……只能眼睁睁看你落魄至此。但是事已至此,我们总该往前看。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会照顾你一天。”
老九仿佛没有听见公孙的话,只将眼眸再次闭上,那仅有的一丝微笑也消失于无。
公孙为太熟悉他了,知道他不想再听到他说话,但他好不容易看到曾经熟悉的老九,又怎能任老九再沉寂下去,他道:“叶草说她想跟你做朋友。”
老九依旧一动不动。
公孙为想了想,又道:“别人不知道你,可是我却是了解你的。你扪心自问,当真对这世间幻灭了么?”
老九猛地睁开双眼,满面凶狠地瞪着公孙为,用尽力气低吼道:“滚!”
“你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要救叶草!”公孙为掷地有声:“明明你可以装作昏迷不醒,别人死活与你何干,你却冒死也要救下她,这是为什么?”
一连两句的发问,让老九怒火中烧,他气急败坏的大喘着气,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公孙为知道,这是老九的毒又开始发作了,再不敢说话激他,语气也软了几分:“你也不用生气,其实我觉得这是好事。既然活着,就总得活的像个人样。老九,知道是你救了叶草,我真的很高兴。”
老九说不出话来,只能怒视着公孙为。如果目光可以变成一把利剑,公孙为相信他现在已经万剑穿心了。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还有些高兴,至少老九不再摆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他看向老九道:“如果我是你,就会按时用药、安心调养,如果能早些能站起来,叶草也能早点高兴,她为你体内的毒想尽了办法,你该感谢她。”
老九面色沉沉,吃力地开口道:“出去。”
公孙为该说的都已说到,该做的也都做到,再待下去也只惹老九生气,他道:“那我改日再来看你,还有,这大夫不仅要照顾你,也要照顾叶草,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叶草多考虑考虑。整天板着一张脸,大夫吓都要吓死了,若是一紧张给叶草用错了药,叶草该多遭罪啊,是不是?”
说罢,公孙为也不管老九是何神色,抬脚出了门去。只是出了门后,又忍不住回头往老九的屋里看了又看。老九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一天之中能下床的时候也越来越短。若是迟迟做不出解药,只怕他的死期会越来越近。所以他必须得配合顾艾,早些将解药拿来……
午时,几人一起用膳。傅绎只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傅津倒是不挑,做什么就吃什么,只是在喝汤的时候有些不满,跟公孙为道:“这厨子做的什么汤,你尝尝,能喝么?”
公孙为喝了一口,尝不出有什么不对,还诚实道:“挺好的,怎么了?”
傅津扶额叹气:“跟叶草做的相差甚远!”
公孙为有些无奈:“三殿下,西北本就没有喝汤的习惯,你就多担待些。”
傅津道:“喝不喝汤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吃饱了,倒是二哥还没吃。”
公孙为知道傅绎向来不会凑合,就跟傅绎商量:“要不我让人去外面买些?”
傅绎摇了摇头:“不必麻烦,我还不饿。”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会不饿呢。”公孙为只当他在生闷气,又道:“我知道有家小馆做的饭菜还算不错……”
傅绎想了想,开口道:“差人买来,叶草要吃。”
公孙为与傅津同时都看向傅绎,眼前这个唯我独尊的皇子,何时学会关心人了?
“怎么了,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傅绎不喜被人打量,语气低沉了几分。
两人急忙摇头,傅津端起茶慢慢喝了起来,公孙为则是出门差人去府外买些饭菜回来,傅绎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窗外阳光正好,几只麻雀与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傅绎听着麻雀的叫声,忽而侧目看向傅津:“小时候我们爬树捉麻雀,你不小心摔断了腿,却赖我将你推下树,父皇因此把我一顿好打,你还记得么?”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傅津以为傅绎早都忘记了,没想到傅绎不仅记得,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些年他是够淘气的,干过许多坏事,这一件他却记忆犹新。其实当他看到傅绎被父皇揍的鼻青脸肿的时候就后悔了,只是他没有勇气去承认。时隔多年,他不想去回想那些懦弱胆怯,故而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故作轻松道:“早忘记了。”
“你是忘记了,可我都还记得。”傅绎道。
“那你怎么不记着我的好啊!”傅津气不过,将以前的事如数家珍说给他听:“念书时你偷偷跑出去玩,先生罚你抄写诗文,是我帮你熬夜抄完的。你喜欢池塘里的金鱼,是我跳下去捉给你的。还有当年你最喜欢吃饺子,是我半夜偷偷去御膳房给你煮的!”
往事种种,傅绎勾了一抹笑意:“父皇打我的时候,我知道你就躲在门外。后面你对我越好,我就知道你心里越虚。”
傅津被揭穿,气道:“就算是这样,可我是不是对你好过?谁跟你一样狼心狗肺,一直把我当小人一样提防!”
“傅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理你么?”傅绎扬声问道。
傅津别扭道:“这我哪知道。”
“因为你太喜欢隐藏心事。”傅绎毫不避讳道:“你心有愧疚却要遮遮掩掩,对人好也要千方百计找理由。”
“所以你才会与大哥亲近!”傅津恍然大悟。
傅绎不否认,却也不回答,只是继续看着窗外叫的正欢的麻雀,感慨道:“要是时光能重新来过就好了。”
傅津好奇道:“若是能重新来过,你会如何?”
傅绎瞥了一眼傅津,淡淡道:“我会把你推下树去,就算父皇打我一顿也是理所当然。”
傅津有些不自在,小声抱怨:“这么大的人了还记仇。”
“但是现在,你是不是还差一句话没说?”傅绎问道。
傅津被傅绎逼的没有办法,只好不情愿道:“什么话”
“行了。”傅绎道:“只要你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傅津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傅绎又道:“给我说一句对不起。”
他目光温和,笑意浅浅,却莫名暖了傅津的心,傅津道:“对不起。”
傅绎一字一句道:“陈年往事我们都有过错,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过去恩怨。让我们一笑泯恩仇,如何?”
傅津木讷道:“好,好!”
有人提着食盒回来,傅绎知道那人去给顾艾送饭,立刻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叶草,你自便。”
“哦,好。”傅津还沉浸在傅绎方才的那番话中,傻里傻气的点着头。
待很久之后,傅津才幽幽回神,他往窗外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今天阳光真好。”
傅绎出了门后,将送饭之人半路拦下,拿过食盒进了顾艾的门。
顾艾受了伤,只能躺着无事可做,只要有人过来陪她,她就很高兴。当傅绎在她面前出现时,她心中更是高兴几分,连气色都变得好了许多。
之前傅绎从未喂人吃饭,生平第一次做他不免有些生疏,将菜递到顾艾嘴边时,手腕变得僵硬无比。
顾艾于心不忍:“主子,其实你不必勉强。”
傅绎不假思索道:“我想为你做这些事。”
顾艾眨了眨眼,她不过是受了点伤,傅绎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怎么不吃了,是我喂的不好么?”傅绎见她没有张口,遂开口问道。
顾艾乖乖张开了口,一直盯着傅绎看呀看,傅绎觉得她此时模样有些好笑,一时也笑了起来。
“主子,你吃了么?”知道傅绎是个挑剔的人,这饭菜又不似府上厨子所做,故而开口问道。
傅绎反问:“你觉得呢?”
这就是没吃了,顾艾低声劝道:“就算不好吃,你也要将就吃些啊。”
傅绎闷闷道:“他们做的不合口。”
这个顾艾也知道,她看了一眼断了的胳膊:“可我没法伺候你了。”
“那你赶快好起来。”傅绎轻声道:“等你好了,我才能过的舒适些。”
顾艾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跟在傅绎身边这么久以来,姜虎与王良二人几乎做了所有事情,以为没了她傅绎照旧能快活潇洒,瞧着傅绎微微抱怨的面庞,她忍不住笑得更甚,跟傅绎保证道:“主子放心,不出半月,我定能好个大半。”
傅绎道:“要想好得快,就得多吃一些。”
说罢,傅绎又给顾艾盛了一碗。
顾艾道:“那你也吃一些。”
菜色虽多,但傅绎却毫无胃口,他正欲拒绝,却听顾艾又道:“你若不吃,那我也不吃。”
分明是威胁的话,奇怪的是傅绎却并不讨厌,他拿起旁边一双新筷,当着顾艾的面吃了一些。
顾艾这才满意,又吃了一些傅绎喂的饭菜。
待顾艾吃饱之后,傅绎将碗筷收好,正声问她:“映月去哪儿了?”
顾艾又将昨夜映月独自出府寻求支援一事详细说给傅绎听,傅绎神色微变,没想到卖艺为生的女子竟是临危不惧。
“总在城楼也不是个办法,让姜虎将她接回来吧。”傅绎道。
顾艾却有她的考量,映月心中有她,若是看到她这幅模样,必会亲力亲为照顾,她的女儿身迟早有一天会露相,她思量一番才道:“昨夜她已受了惊吓,今日再看到我这个模样,一定会伤心难过……”
“如果看不到你,她才会更加难过?”不等顾艾将话说完,傅绎就打断了她。
顾艾不懂男女之情,更未喜欢过人,不知傅绎何出此言,不解问道:“为何会难过?”
傅绎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昨夜她一定彻夜无眠。就算今日得知府上平安,却迟迟不见你去接她回来,会猜测你是不是出了事。此时若是看不到你的人,她必是不会心安。”
“可我……真的不想见她啊。”顾艾满脸惆怅,她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映月,更怕身份会被映月知晓。
“你真喜欢映月?”傅绎没有料到顾艾会这么想。
顾艾点头:“自然是喜欢的。”
“即是喜欢,你怎能不将她接回来!”傅绎见她满脸苦色,只当她情窦初开,尚且不懂情思缠绵,还劝解道:“让她回来吧,昨夜她能独当一面传递消息,就证明她不是一般妇道人家。她回来后能安心,你也有人贴身照顾,这难道不好么?”
这让顾艾更愁了,傅绎说得头头是道,她根本无从反驳,忽然急中生智道:“你说的好像很在理似的,那你有喜欢的人么,凭什么认为你说的就对!”
“这……”傅绎忽而愣住,方才所说皆是发自肺腑之话,没想到顾艾全然没有听进去,反而大声反驳他,他道:“我是为你好,你怎么还不领情?”
顾艾抿了抿唇,头撇了过去。
傅绎道:“我对顾艾动过心,之前就告诉过你,还记得么?”
顾艾的心怦怦直跳,她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傅绎以前是喜欢过人的,而且喜欢的人还是她自己。原本还有好多话想要说,可现在她却失了底气。
傅绎看不到她的脸,不知她现在是何模样,只当她因他多管闲事而郁闷,声音又放柔了不少:“既然喜欢她,就将她带在身边。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好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尽量在一起吧。”
顾艾慢慢回过了头,见他目光清冽,神色柔和,她的心因此平静不少,只小声道:“顾艾已经死了,你现在可有喜欢的人?”
现在可有喜欢的人?傅绎扪心自问,却无意识看了顾艾一眼。只要一得了空,他总是情不自禁就想到她。尤其是她为救他而受了伤后,他的想念就更加频繁,似乎每时每刻都想与她在一起,只是这是喜欢么?他怎么会喜欢上男子?
“主子?”顾艾见他神情恍惚,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傅绎轻声一笑:“没事,就是有些迷茫罢了。”
“迷茫什么?”顾艾又问。
“与你说你也是不懂,不如不说。”傅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下午我还有事要做,怕是不能陪你了。我让姜虎将映月接回来,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
知道再无商量余地,顾艾也只好认命,无精打采道:“好。”
傅绎又道:“等过些日子,我给你置些彩礼,让你风光将映月迎娶进门。到时你若是想过自在日子,我就给你百亩良田,保你生活无忧……”
“我要跟着你!”顾艾顿时就急了。
傅绎心中一暖,笑道:“若是往后一直跟着我,那我就养着你们两个,这也不是难事。”
顾艾的心这才渐渐放松不少:“我跟映月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为我操心太多。”
每逢看到映月,傅绎就会莫名的不舒服,只是顾艾要了人又不懂谈婚论嫁,傅绎只得为其操持。如今听她有了打算,只当他说的话她听进去不少,也不再多言,只笑着摇了摇头,又为她掖好被角,这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