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授人以渔
木子玲2024-08-22 10:548,883

  顾艾沿着小巷一直往前走,穿过集市之后一路向西。崖城地势东高西低,虽然她不知让傅泽头疼的地方究竟在崖城的何处,可是她知道只要一直往西走就一定能够找到。

  由于对崖城并不熟悉,顾艾一路走一路问,通过路人的描述,她知道崖城如今只有一处水患最为严重,她顺着路人的指引找到了华丰路。

  此刻正是青天白日,可华丰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远远的看过去让人感觉有些阴森。顾越往华丰路里面走,就越是能感觉到地势越低洼,崖城洪涝如今已经退去了大半,可靠近华丰路的地方却还有些积水,而现所走之处积水已经蔓到了她的膝盖。可离村镇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她眼看着积水越来越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看来只能硬淌过去了。

  顾艾咬了咬牙,淌水而过。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时她忽然看见前面几人将一人团团围住,但见外围的人面色不善,她就知道那些人定是仗势欺人。她往那方向走去,正准备前去劝说,可脚步才迈出去就停住了,她想起冯江的嘱咐……她看了一眼那几人的方向,终是轻轻一叹,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突然的,她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着:“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那声音太过熟悉,顾艾脚步猛地停住了,是岑唯!她脚步飞快地朝那边走去,大声道:“放开他。”

  那些人忽然被人呵斥,不由都停下了去抢夺岑唯钱袋的手,纷纷转过了头去看向顾艾,待看见她不过是个身形消瘦的人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为首的男子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冲着顾艾森森一笑。

  顾艾一字一句道:“我让你们放开他。”

  “哈哈!”那男子捧腹大笑,转头看向他的几位同伙,笑道:“她竟然让我放开他!”

  其他几人亦是跟着猖狂大笑,那笑声岑唯听的十分刺耳,那几人因是笑得前仰后合、歪歪斜斜地站着,岑唯才能看清对面是什么人。知道是顾艾之后,他立刻朝着顾艾大声喊:“小草,你快跑!”

  “我不跑!而且他们一个都跑不了。”顾艾紧紧握住了藏在衣袖中的几枚银针,王良受伤之后,她就习惯在身上带些防身用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呦!”那为首的男子见顾艾这般镇定,不由咧嘴一笑:“看你长得瘦瘦小小,胆子竟然还挺大!不过今天爷就教你长点见识,光胆子大是没用……啊!”

  那男子话还未说完,只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叫他浑身没劲瘫软无力,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不约而同问:“大哥,你怎么了?”

  那人指着顾艾方向:“妈的!她耍诈!”

  既然已经被人指了出来,顾艾也不藏着掖着,她将手中的几枚银针拿了出来,叫他们看个仔细:“你们总共有五个人,我的银针正好也有五个。你们来猜一猜,是你们抓我的速度快,还是我出银针的速度快!”

  她的神情镇定自若,语气不慌不忙,尽管她看上去矮小消瘦,却让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不敢轻举妄动。

  知道那些人是怕了,顾艾唇角一弯,扬起手将银针朝那些人的身上甩去。银针落于那些人身上时,顷刻间便让那几人动弹不得。他们全都睁大了眼睛看向顾艾,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顾艾一步步朝岑唯走去,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淌水时发出的水流声。顾艾走到岑唯身边时岑唯目早已瞪口呆,她笑道:“吓到你了?”

  岑唯点点头,却很快又摇了摇头,他张着口,却又不说一句话。

  顾艾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我……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岑唯如实说道。

  她厉害么?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在顾家时有顾韵与顾云天为她遮风挡雨。到了跟随傅绎时,王良与姜虎二人又都并非泛泛之辈,她向来都是弱小的一方。就连遇到岑唯时,她也一直都是被保护的一方,可是今日她却保护了他,这让她心中高兴不少。只是此时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几人眼下都被她施针定住,还需要交给官府来处置。可她还要去查看丰华路的水患究竟是何程度,故而她跟岑唯仔细交代:“岑唯,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可这几人实在作恶多端,决不能轻饶,你将他们的恶行告诉官府,叫官府的人过来抓他们。”

  “好。”岑唯对顾艾提议十分赞成:“你放心去办你的事,我一定会让他们绳之以法。”

  顾艾的视线落在他腰间的钱袋上,想起冯江嘱咐的话,又叮嘱岑唯道:“这丰华路如今不太平,你将钱财小心藏好,莫要叫人看了之后起了邪心。”

  “哎……”岑唯叹了一声:“这个我也知道,原本我是将钱袋藏得很好的,可是这些日子我遇上一个医术很高的人,亲眼见到一个将死之人在他手里起死回生。我心生佩服想拜他为师,谁知他却不肯收我为徒。我只好跟踪他,想着登门再拜,好以诚意打动与他,却发现他整日睡在山中,每日摘些野果充饥。我看了好生难过,这才急急的想要将钱袋给他。”

  虽与岑唯相识短暂,可顾艾却知道他心地善良、朴实无华,所以她丝毫没有任何怀疑,跟他道:“那人既是生活如此落魄,又隐于山野,必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何处境,你若是将钱袋送与那人,想必非但不会讨到他的好处、还会遭来一顿怒骂,到时候你是再想拜师,可就难上加难了。”

  岑唯细细一想,觉得言之有理,不禁有些为难了:“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收我为徒?”

  顾艾道:“你可悄悄跟踪他,探得他的喜好之后,再投其所好拜他为师。”

  “喜好?”岑唯绞尽脑汁想了想:“这个就更难了,我跟踪他这么多天,见他每日除了治病救人之外,就整日在在山中静默不语,只看着一片片竹林或者河水……倒是曾听见他念着一个东西,不知是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你且说来我听听,没准能帮你出谋划策。”顾艾见岑唯一心想要拜师学艺,不由想要帮他一帮。

  岑唯道:“艾……艾……”

  顾艾只当他是在叹气,便道:“你总要与我说出他喜欢什么,若是一个劲儿地叹气,我又怎么能帮你?”

  岑唯解释道:“我并非在叹气,是确实听见他念着这个字,又见他一直盯着艾草发呆……难道他对艾草情有独钟?”

  “这……”一个男子若是喜欢饮茶论剑,或者诗书谋略,顾艾都能在一旁为岑唯出些主意,可是这个男子却偏偏喜欢艾草,那长在乡野间常见又杂乱的野草,她实在找不出有何值得喜欢的理由。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怪人,因而一筹莫展。

  岑唯摸了摸头,见顾艾并不言语,便知道她是想不出什么对策了,他只好道:“你去忙吧,我这拜师之路要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顾艾没能帮上忙,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跟他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要轻言放弃,他若见你这般执着,想来也会考虑收你为徒。”

  岑唯坚定执着:“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这么厉害的人,一定会不会轻易放弃。”

  顾艾笑道:“若是有朝一日你拜师成功,定要让我将你的师父见上一见。”  

  岑唯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去哪个地方找你呢?”

  顾艾微微有些愣住,岑家救她性命,又给她钱财,她却连姓名都要隐瞒他们。并非她有意为之,只是她如今万不得已。也不知是否苍天垂怜,每每在她遇到困境之时,总能与岑唯相遇。若说曾经她只是将岑唯当成救命恩人,可如今她已将他当成了比朋友还要重要几分的人,她看向岑唯笑着开口道:“莫要你来找我,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

  “也对,反正我家一直就在那里。只要你想来,总能找得到我。”岑唯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好。”她转过身看着那几个不能动弹的人:“这下我真得走了,他们就要靠你带到官府了。”

  “放心吧。”岑唯朝她挥了挥手。

  顾艾继续朝前走去,可还没走出多远。只听见岑唯在她身后又道:“小草,你等等。”

  “怎么了?”她转过头看向他。

  他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的就拉过她的手。她顾忌男女有别正想抽开手,却又想到如今既然男扮女装,自然也就无所谓男女之说。

  只见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腕处细细探了一探,又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小草,这些日子你没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么?”

  “觉得啊,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我奔波太多的缘故。”顾艾道。

  岑唯摇头道:“这哪里是你奔波太多,分明是你发烧了啊。”

  发烧了?顾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额头确实烫得厉害。她对岑唯笑了笑:“不碍事,我回去喝些药便好了。”

  岑唯道:“烧得这样厉害,怎么能只喝药呢,一定要好好休息一番……”

  “好。”顾艾不等岑唯将话说完,就打断了他:“我会注意休息。”

  眼前这个人,最初与岑唯相识时便是虚弱至极,后来又见她黯然伤神过,他见过她最无助的时刻,总觉得她无依无靠,虽说今日看见她身手不凡,可总对她放不下心来,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她一直张望着北方,知道她今日有事在身,又知她此刻不过是为他人做事讨生活,只好开口道:“你之前身子本就虚弱的厉害,按理来说要精心调养,可是……罢了,我就是说再多,你若不照做我也没有办法。回去之后切记多加休息,至于药方……”

  “药方就不用你再费心了,我自小体弱多病,常年来吃着药草,如今久病成医倒也是识得不少药材,自是知道发烧该吃些什么药。”面对岑唯的关心,顾艾只觉心里暖洋洋的, 不由扬起了嘴角。此时有风袭来,将她的青丝吹的凌空飞扬,她伸手将青丝抚顺。视线再看向岑唯时,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问:“你为何这样盯着我看?”

  “就是觉得你好看。”岑唯认真道。

  顾艾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每次见到你,你都会这样说。”

  岑唯直率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长得好看,我自然喜欢看。”

  他这般坦诚,让顾艾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尽管看好了,若是看够了我便要离开了。”

  “我不扰你做事,你快些去吧,切记回去之后好生休息。”岑唯赶紧说道。

  顾艾点点头:“再见!”

  她转过身,继续淌水离去。

  岑唯则朝着与她相反的府衙方向而去……

  既然要查看水患,则需要将丰华路每个角落都看个清楚。顾艾一路向前,见到很多被洪水冲垮的屋子,有些因损毁太过严重而遭废弃,而有些房屋仍旧在住着人,只用了几根木桩支着墙,那屋子被冲得歪歪斜斜,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那些濒临坍塌的屋子周围,大有蔓延至膝盖的积水。积水中有些死鱼在上漂浮,发出一阵阵腥臭味。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每天在这样的屋子里住着怪渗人的。”屋内忽然有声音传了过来。

  顾艾停住了脚步,视线落在危房上。

  “走什么走?我们若是走了,到哪儿去拿银两!”紧接着,屋内粗声粗气的男声响起。

  “可是……这屋子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万一要是砸着我们……”

  “闭嘴!”那男子忽然大声吼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些什么,如今这世道钱不好挣,白拿一笔是一笔。”

  那女子被男子训斥,低声哭了起来,那男子顿时有些不耐烦,抬脚往门外走去。待他出了门时,看见有一人正好在朝他的屋子看。他见那人面生,不像是本地人,遂开口撵人:“看什么看,赶快走。”

  顾艾不仅没有走,反而开口问他:“在你心里面,究竟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那人被顾艾猛然一问,脱口而出:“自然是钱重要,没有钱就会饿死。“

  呵!顾艾轻笑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站住!”那人在她身后道:“你笑什么?”

  顾艾转过身,反问道:“大兴哪条律法规定我不准笑?”

  “你敢嘲笑我!”那男子捞起衣袖就朝顾艾走去:”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

  顾艾脸色一沉:“那我们就来比比看,究竟是谁教训谁!”

  她站在水中,个子比那男子低出许多,声音也带着些许柔弱,可神情透着一股不容侵犯。那男子被她气势吓住,再不敢往前走一步,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顾艾穿过那些屋子,又来到了丰华路地势最低之处,见此处的积水已经形成了一个池塘,水中杂草长势旺盛,鱼儿在杂草中游来游去,微风拂过池边杨柳,带来些许凉意,倘若不是此地泥泞不堪,能坐于树下纳凉也算惬意,可如今良田变水塘,当地百姓哀声怨道,又怎会有闲心逸致前来赏景?

  查看完丰华路的地势之后,她又去了集市买了些蔬菜鱼肉才回了庭院。冯江等人见她一身湿漉漉的回来,就猜她定是去了丰华路,不待冯江问其缘由,顾艾便主动将早已编排好的借口告知与他,当冯江知道顾艾只是不慎掉入池中时,似乎是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他的脸色一直处于隐忍之中,变得好生奇怪。

  顾艾提着篮子去了灶房后,她听见门外不再隐忍的阵阵笑声,她的唇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因为勘察过地形,她的心中有了数,这丰华路的水患究竟要如何处理,才能解了傅泽的燃眉之急。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能拿到那笔为数不少赏金,她的唇角就更弯了。

  到了下午,顾艾一直呆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她找来纸笔,将对丰华路治理水患的措施通通都写了下来。从丰华路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对策,故而到了落笔时她思绪顺畅无阻,洋洋洒洒写下几页,待她将对策全部写与纸上时,看见日暮西沉、已是黄昏时分。

  糟了!写得太忘神,竟是没有给傅绎做饭。她赶紧起身,急匆匆就要往门外走。可她才打开门,恰巧姜虎正要推门。两人打了照面,姜虎还未说话,顾艾就先开了口:“我这就去做些吃的。”

  “不必了。”姜虎开口道:“太子来了,带了些饭菜过来,我就是来叫你一起吃的。”

  真是巧了!她治理水患的对策才写出来,太子这就来了,她眉眼一弯:“好。”

  姜虎见她愉悦不已,不由问道:“可是碰上了什么好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顾艾故作神秘道:“待此事成了之后再与你说。”

  “你竟然也会卖关子。”姜虎觉得有些稀奇。

  “姜大哥,难道在你心中,我一直都是索然无趣的人么?”顾艾笑意染了满脸。

  姜虎道:“平日见你沉默寡言,便觉得你是个沉闷之人。”

  顾艾笑意更浓:“看来日后我得多说些话,免得让你对我有些误解。”

  说完话,她还朝姜虎眨了眨眼睛,背着手抬头挺胸地朝前傅绎的屋子走去。

  姜虎见她这般俏皮,倒是想起她急中生智带着王良回来的那一夜。他曾以为她胆小懦弱,可事到临头却又不惧生死。他曾以为她沉默寡言,此刻却又灵动活泼……姜虎忽然摇了摇头,他一定是最近与人接触太少,才会认为叶草灵动活泼,他分明是个男子啊!

  当顾艾进了傅绎的屋子,看见傅绎正与傅泽下棋,不知是不是傅绎赢了棋,他高兴地眉梢都是笑意,以至于她进来时,还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顾艾不知他叫她所为何事,可依旧乖乖地朝他走去:“主子?”

  傅绎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愉悦道:“你坐这里。”

  往常这是姜虎坐的,她若与他们同桌而食定是要坐到傅绎的对面,此刻不知傅绎为何叫她坐在他的身边,她心有疑问却又不敢问出口,只好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坐下。

  待顾艾坐下之后,傅绎歪着头问她:“会下棋么?”

  顾艾坦言道:“会一点点。”

  傅绎闻言笑得更欢,朝傅泽得意道:“大哥,冯江他们可会下棋?”

  那傅绎喜形于色如此明显,傅泽自是再明白不过,他道:“他们都是些粗人,又怎会下棋这样文雅之事。”

  傅绎眉梢一挑:“可叶草会!”

  顾艾尴尬道:“会是会,但棋艺不精……”

  “不精又如何,你且与大哥下一盘叫我看看。”傅绎将棋盘往顾艾的面前推了推:“若是下得不好,还有我呢。”

  此刻傅泽未作表态,让她有些尴尬,她看向傅泽,见他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似乎并未因傅泽忽然换人而生气,她不禁心中感慨一番:都道是傅泽温润如玉、性情温和,可傅泽在傅绎面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傅绎对人一向瑕疵必报、从不肯吃半点亏,而这次王良受伤一事,却因是傅泽的管辖区域而放弃追究,这也实属难能可贵。在深宫中不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这两人却手足情、深羡煞旁人。

  “小草,该你了。”傅泽温声道。

  顾艾回过神来,执起一枚棋落于棋盘上。

  傅泽也落了一枚棋。

  傅绎在一旁观棋不语,最初只是稍有兴趣地看着,可随着二人下了一阵子之后,他来了兴致,往顾艾身旁坐进了一些,在顾艾又落棋时,好心提醒傅泽:“大哥,这一步棋你可要看仔细了。”

  欲要落棋的傅泽手微微一顿,问傅绎:“我是要输了么?”

  傅绎笑道:“可不是么!若是你稍有不慎,叶草三步棋之内你必死无疑。”

  傅泽端详棋盘良久,猜不透其中奥秘,便看向顾艾道:“可否解惑?”

  不待顾艾表态,傅绎就已经出言拒绝:“若是叶草透了底,那下棋还有何意思?”

  傅泽轻声一笑:“你这人真是难伺候,先自己赢我不说,又叫叶草来赢我。”

  傅绎扬声道:“那当然,我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赢了你。”

  顾艾看了一眼傅绎,又看了看傅泽:“太子殿下, 这回该你走了。”

  傅泽摇头一笑:“也罢,总之都是个输。”

  他执起一枚棋子正要放于棋盘,却在即将落棋时顾艾忽然出声道:“若是放在这里,你会输得更快些。”

  “那放在这里呢?”傅绎落棋。

  “不过苟延残喘多走几步而已。”傅绎将顾艾手中的棋夺了过来,自顾自的下了起来。

  傅泽道:“你怎可代人下棋?”

  傅绎哈哈一笑:“方才分明是叶草替我下棋,此刻我不过是亲自下罢了。”

  傅绎无奈地笑了:“总是你有理。”

  顾艾道:“太子殿下,你就要输了。”

  傅泽轻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两人跟我一人下,这不公平。”

  听此话,傅绎更是高兴了:“你要觉得不公平,大可以叫冯江他们过来帮你下啊!”

  这傅绎分明知道冯江不会下棋,却依旧说出这番话来,明显就是在欺负傅泽了,也不知为何,看见傅绎这般耍赖的模样,她竟是觉得有几分可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盘棋毫无意外是傅泽输了,傅绎扬眉得意不已,用膳时都比往日吃得多了些。坐席间,只见傅泽谈笑风生,顾艾在一旁少言多听。与傅泽越是接触下来,就越是能发现他处世豁达。虽然傅泽输了棋局,可顾艾却觉得其实赢得人是他。傅泽来此地,原本就是为了让傅绎高兴,现在他的目的已然已经达到……

  膳毕,顾艾将碗筷端去灶房洗干净,而后闲坐在庭院里看着夜色。

  到了亥时,傅泽从傅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傅泽道:“太子殿下,我有些事想要请教你。”

  傅泽问:“是何事?”

  顾艾左顾右盼,却不言语。

  傅泽当下明白了,她不想叫旁人听了去,便跟她道:“随我来。”

  “是。“顾艾跟着他往外走去。

  出了宅子大门,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于树下。他与顾艾一同走到了马车处,又命车夫退于几里开外。他先上了马车,又跟顾艾道:“上来。”

  顾艾略微有些踟蹰:“太子殿下,我身份卑微,若与你同做一辆马车,怕有所不妥……”

  “你与二弟不是也同坐一辆马车来的崖城么?”傅泽温和看向他:“我总比二弟容易相处些,对不对?”

  此言一出,顾艾再不犹豫,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傅泽看向对面的人:“现在四下无人,只有你我,你可以畅所欲言。”

  顾艾道:“若是有人能提出解决水患之法,是否能立即兑现一千赏金?”

  傅泽肯定道:“这是自然。”

  顾艾又问:“可若是此人有不可说的缘由,能否替其保密,不对外公布姓甚名甚?”

  “倘若如此,便是有些麻烦了,招纳贤士本就是对外公布,真有贤士治了水患,却又不愿意透其姓名,这要如何对天下人交代?”傅泽认真思索了一番,良久后又缓缓开口道:“可若是能治好水患,解百姓燃眉之急,当是立下大功一件,我应该尊重他不可说的缘由。”

  顾艾眉眼一弯,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呈给了傅泽。

  傅泽接过信,问道:“这是……”

  “太子殿下回去看过就知。”顾艾神色愉悦地看了一眼窗外,站起了身语气轻松道:“夜色不早了,我就不叨扰太子殿下歇息了。”

  “好。”傅泽低头看了一眼书信,又看向她已经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今日她与他说话的口气与曾经有很大不同,似乎今日的她遇上了喜事,连眉梢间都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这让他禁不住有些好奇了,明明她并无亲人在世,也整日都在宅子里,尽管现在傅绎已经认可她,可他能看得出来,她在傅绎心中并无多少地位。留她在身边,也只不过是她还算听话懂事,而她这般聪明的心思,一定也将傅绎看得十分通透,若是常人遭遇这般种种,怕是不心怀抑郁就算不错了,而她非但不难过反而高兴至此,真是好生有趣的人!

  顾艾离开之后,车夫很快就赶了过来,马车驶向了他下榻的府邸。

  此时月光明亮,伴有微风阵阵,窗外树叶沙沙作响,他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忽然又想起方才顾艾侧过头去看着窗外的模样,她面若桃花,唇似樱桃,不笑时清秀温柔,笑时似女子一般美丽动人,可这人偏偏是个男子啊……

  回了府邸之后,傅泽于摇曳烛火下打开了那封顾艾送来的信。最初他神色平平,可是看到信的末尾处时,眼底闪现出几分不可思议,他实在没有想到,顾艾竟然会瞒住所有人去华丰路做了实地勘察,写下如此详尽又绝妙的法子。

  在信中,顾艾首先提到因地势低洼而形成的水塘处,指出在此处围地造湖,在湖中养殖荷花与鱼。鱼儿一年四季可捕来贩卖,而荷花一来可做观赏之用,二来荷花所结莲子亦可食用、莲藕更是不必多说。

  其次围地造湖是个不小的工程,需要多人一起完成。丰华路有许多无业游民,可借此机会召集起来,给他们发放一定酬劳开地扩湖。通过此举,可消除闲散人员聚众闹事、强取豪夺之举,又可解决开地扩湖人手问题,是真正的一举两得。

  再者,扩湖所挖出来的土可堆积成山坡,在山坡上种植一些果树,果树下可圈养一些鸭禽动物,雇佣当地百姓专门饲养,这些鸭禽可用来贩卖、亦可用来自家食用。

  当傅泽看完这几个提议之后,神色多了几分欣赏。对于顾艾所提之处,他不是没有想过进行整治,只是耗时耗力不说,更需要财力物力,无论是哪一点都让他头疼。尽管他有心治理水患,可却也不能长期待在崖城,宫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至于财力……他已经尽了全力去支援,如今他已是捉襟肘见,更何谈去好好治理此地。

  此刻顾艾所谈几点,让他只觉守得云开见月明。若按顾艾所言去做,不仅可以将水患变水利,还能让当地百姓增加了其他挣钱门路,当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对于其他地方,顾艾也提出了有效的治理方法,她指出存水之处、便是地势低洼之处,可对道路进行一番改造,将水流引至地势最低处,在最低处设置码头,借此道路变为水路,以后已船只过往来去。

  信中不仅提出如何治理水患,更是提出了如何整治民生。谈及民生时,顾艾言辞变得诚恳又不失犀利:太子以民生为重,愿倾囊相助解百姓困苦之局,实属心怀仁慈、悲悯仁义,可授人以鱼却不如授人以渔,又有救急不救穷之理,故而若真为民着想,当从长远问题着手,而非始于当下。对于那些衣来伸手,妄图朝廷救济之人,应从根源断其念想。但凡有过不良行径之人,也当适当克扣救济银两,克扣数目由当地官府核实查证……

  信的内容在傅泽看来并算不长,可他却用了一个时辰才得以看完。他看得很细致,同时也在琢磨信中所提建议的可行性,待将信放下之后,他唇角微微一扬,蘸墨提笔,于宣纸上写下一行字:信中提议甚好,尔等务必遵守执行。另外,赏金追加一千两,需快马加鞭送于府上。

  落笔后,他将两封信装进一个信封中,命人将信连夜送了出去。

  短短一夜间,顾艾的提议便在崖城各个大小官员之间流转开来。每个官员看到顾艾的提议时皆是赞不绝口。私下纷纷议论这提议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是能想出如此精妙计策。更有心急的官员开始派人打听顾艾的下落,想要借机笼络。还有的官员聚在一起打起了赌,赌太子定是会将顾艾收为自己人,直道太子此番来崖城可谓是名利双收,不仅崖城水患彻底根除,还能将贤士揽到自己名下……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再遇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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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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