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杨立,谢南楼坐在床上,低头看着黑色的手机屏幕,如果不是窗外的风在不时的撩动他的额发,时间仿佛都要静止了一样。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沉闷的英文歌曲铃声在响了起来。
Nowhere to grow old,
We're always on the run,
They say we'll rot in Hell,
But I don't think we will,
They've branded us enough。
……
熟悉的旋律,每一个音节都像打在谢南楼的心上,他伸手轻轻抚上心口,痒痒的。
“听歌嘛,耳机都是要你一个,我一个,这样咱俩的感情才会长长久久,不会分离。”
“你不要用蓝牙耳机,没有感觉……”
“I set a fire to the moon shape,
We are just shadows in the cascades of history,
Faded love in your own games。
这是我最喜欢的两首歌,你要不要跟我共享一下你的歌单……”
在那寥寥几个黑夜里,他和那个人窝在一起,一只耳朵里是悠扬的歌声,一只耳朵里是彼此的心跳,他觉得自己能把那几晚的记忆全部回忆出来,甚至现在还能穿破时空的缝隙体会到当时的心情和触觉,可是那个人是谁?
明明他的人生中并不存在这个人。
谢南楼虽然长了一张看起来就没怎么遭过罪娇生惯养的脸,但他命却是算不上好,小时候在国外长大,那时候体弱多病,好在他母亲足够有耐心细心的去照顾他,那是他会想起自己前小半人生最幸福的记忆了,长到十二岁,他爸出轨了,应该说出轨很久了,只是在那天选择了坦白,因为那个女人带着一个比他只小了三岁的男孩子找到了他的母亲。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天气,盛夏的半晌午,刚吃过午饭,妈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催促他上床睡会儿觉,他下午还的去学钢琴,不然以他的体格吃不消,他躺到床上,空调开的很足稍微有些冷,他钻到被窝里,闭上眼睛,听着窗外聒噪却富有生机的蝉鸣,感受着树叶在阳光中切割出来的光影变化,跳跃的时间在他的脸颊上掠过……
“叮铃~”门铃声响了起来。
他能的扭过头,从没关紧的门缝里问道:“妈,有人敲门。”
妈妈没有听见,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温柔的低声吟唱。
“妈!妈!”谢南楼调皮的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他刚躺下,一点儿也不想起来去开门。
“别叫了,听见了。”他妈妈擦着手,快步从厨房走出来,一边应着:“来了来了。”
门打开的瞬间,谢南楼往外看了一眼,他看见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平凡,懦弱,甚至有些丑陋,他从未如此想过一个陌生人,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就让他感到恶心和烦躁,尤其是躲在那个女人身后,瘦瘦小小像只小狗仔子一样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抱着他妈妈的腿,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谢南楼,两人目光一对,他像受了什么惊吓,立马缩了回去。
谢南楼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可是很快,杯子掉在地上的碎裂声将他惊醒过来,时间过去了很久,那天的细节因为他在脑海中回想的次数太多而导致产生了混淆,他记不太准确了,只记得自己拿着玩具剑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赶出了他的家,又抓着那个小鸡仔一样的小男孩的衣领子把他也扔了出去。
从那以后,这个家就变了,他的父母开始吵架,后来妈妈生了病,吃了很多药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好转,最终死在了他十二岁生日的头一天晚上。
“就还有五分钟,五分钟,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他哭的快要喘不上气,医护人员好几个人都没能把他拉开。
葬礼那天去了很多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芳姐,那时候她不过十七岁,穿着一身黑衣服,跟着他的外婆不远千里从国内赶来,那天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儿,教堂外的人吵的不可开交,不过那些都和他无关了,他坐在床边,阳光从五彩的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形成一道彩虹,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却让他从指缝间溜走了,他看见那束光变成了妈妈的样子,向他微微一笑,然后被进入教堂的人带起来的风吹散了……
他是个中国人,他不相信妈妈被天使带走进了天堂,而同样的,他也不相信什么神话故事,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那些美好的臆想,都是人类想出来的自己安慰自己的寄托,他没有妈妈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了。
而那个说要守护他和妈妈一生一世的男人,正站在门外的小路上,靠着一辆车比手画脚的打着电话,前面有人跑过来喊了他一声,他脸上露出了厌恶又生气的表情,低头对手机说了两句什么,转身跟着那人走了。
路边的种着几棵波斯铁木,木兰花凋零的花瓣挂在他的枝丫上,枫树的叶子还是绿的,他看到拐角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谢南楼的泪滴一下一下的掉落下来,打湿了已经磨损的坑坑洼洼的桌面,他紧紧攥住拳头,死死盯着母子俩的背影。
那个男孩子发现了他的目光,怯懦的伸手拽了拽女人的衣角,女人慢慢转过身,谢南楼终于记起了她的模样,她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那是一个带着悲哀与惋惜的表情,谢南楼甚至还能从阳光的折射中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但即使是这样,这个笑容还是让他感到无比的痛恨。
他被国内的外婆家接了回去,这是他出生以后第一次回国,突然换了一个环境,谢南楼的性格一下子变得孤僻起来,他不太会说中文,甚至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与人交流,芳姐发现以后,几乎每天都会带他到广场上去转圈,有时候带着他跳一跳广场舞,有时候会拉着他故意跟人说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那个男人回国,他哈哈带回来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和法律允许的儿子……
是的,直到如今那个女人都没有和他爸领证,因为他爸不敢,可以说心虚,也可以说忌惮他外婆家。
一恍十年不见,当年那个只会躲在那个女人身后的男孩子已经长成了比他还高的男人,谢南楼听说他叫谢庭,一个楼,一个庭……
他凭什么,楼是他妈妈给他的名字,他凭什么用和自己相似的名字!
谢南楼找他爸吵了一架,那个女人的孩子就哭哭啼啼的跑出来说自己愿意改名字,谢南楼冷漠的看着他和他妈一唱一和的演苦肉戏,心里只是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眼前这个小人得志的女人正享用着本该属于他母亲的一切,是她气死了自己的母亲。
无所谓,十年的时间,谢南楼想通了很多问题,他妈妈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要善良,不能怪罪任何人,他做到了,他懒得去跟一群杂碎争抢什么,既然这个女人想要他的父亲,他给,想要他的家,他给,他呢儿子想要公司,给就是了,只要别来恶心他,这个家在他妈妈去世的那天,早就不存在了,就像他外婆家答应他爸让这个孩子进门却不让那个女人进门一样的道理,他们从来不在乎这些狗屁家产,只在乎一个人的心,心没了就是没了,你永远别想着再捡回来给别人。
谢南楼离开谢家发现自己过的相当不错,那几年一直有什么信念支撑着他,包括自己后来进这个圈子,似乎都是什么力量在推动,但是他忘记了。
手机铃声将他的思绪彻底卡了回来,他抹了一把脸,接通电话。
“南楼。”余莨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谢南楼立马站起身,将房门和窗户关好,这才应了一声:“查到了?”
“杨立确实在前几天见过你弟弟。”
谢南楼纠正道:“他不是我弟弟。”
“见过谢庭。”余莨改口道:“我找人调了那个餐厅的监控,但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什么,谢庭也是做传媒娱乐的,他和杨立见面……”
谢南楼点头:“我明白,你继续说。”
“谢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前两天骂了你爸一顿,当时据说指桑骂槐骂了谢庭跟他妈。”余莨是个百晓通,只要他想知道的,就没有瞒住他的,可是他想不通,谢庭如果想对谢南楼不利,他为什么要找一个跟谢南楼很可能不会产生交集的人,又为什么会让杨立带他去看仙儿?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不过他想不明白。
“这个不重要,让你的人盯住谢庭,这两天他去了哪,见了什么人,都要告诉我。”
余莨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谢南楼说:“帮我找个车,明天五点半以后在影视城西门等我,你别去了,你留在片场,把我的车停到人多的地方,到时候掩护我,明白么?”
余莨:“……”
“哎呀我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谢南楼提高音量:“喂?你不会没信号了吧。”
“咳咳咳,我本来想装没信号的。”
谢南楼:“……”
“那行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你要告诉我去哪。”
谢南楼想了想,说:“我再去找一趟那个老头,我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杨立带我去见他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谢庭这个人我了解,他只敢玩阴的,从来不敢把事儿放到明面上来办,这次他既然找到了杨立,还让杨立带我去那里,那他肯定也知道些什么,不过不重要,没关系,我慢慢去找。”
余莨对这兄弟俩的脑回路一直很佩服,那个女人偷偷生下来的儿子确实和他的出身一样上不的台面,做事也带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就喜欢玩阴的,上学的时候找人黑谢南楼的电脑,快毕业了又偷谢南楼的毕业论文,后来又一直耍手段抢谢南楼的资源,谢南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并不跟他一样,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得寸进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