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雨怔怔的站在原地 ,好半晌他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他其实不想把所有的事情想的太坏,也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往更糟糕的方面去想,但是事实就是摆在这里,脑海中分裂出两种思绪,一个劝解他在没有得到证据之前,还是需要去问一下安初晴,一个却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你以前的那些想法就是真的,不要再逃避了,面对现实吧。
“他,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初雨如鲠在喉,简单几个字仿佛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即便这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却让他觉得自己的信任遭到了背叛,当然他乐观的以为也许安初晴当时只是忘记了,可是却又不可避免的悲观的猜测着,为什么他没有提醒自己?他是不是嫌弃自己,他是不是不想有一个小乞丐一样的人和他出生在同一天并享受同样的礼遇。
小丫头只是安初晴在路上随便找了个人贩子买来的,对于他们两个人,其中的内情并不太了解,虽然在短暂的相处中他能看出这两个人的相似之处,因为不清楚来龙去脉,加上本就没心没肺的性格,并没有多想什么,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笑呵呵的说:“约摸过了有半个月了吧,我记得那天辰哥儿也回去了呀,好像那晚上还没有回来,安老太太给晴哥儿办了一个宴席,席上不知哪来的泼皮把晴哥儿给灌醉了,所以当天夜里没法回来就睡在了府上。”
半个月?夜里没有回来 ……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已经对上了,但出于仍是执拗的不愿相信。
小丫头见他脸色煞白,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不由吓了一跳,忙不跌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着急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初雨苦涩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屋子。
院子中央放着一张石桌,夏天的时候他们经常在这里乘凉,小院子不如安家设施齐全,夏日里燥热难耐,安初晴又是个极怕热的,每到夜里,若没有人给他扇风,总是难以入眠,初雨起初并没有发现,直到有一次夜里起夜,如果他的窗外时听到里面辗转反侧的声音,这才将他唤了出来,两人就着月光就这么坐在石桌旁,仰头看着漫天繁星,夏日里,燥热的风吹拂过他们的耳畔,笔尖是山林中清脆的草香,隐隐几声虫鸣,都像在他们低声细语。
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包含着他美好的回忆,但此时他觉得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境而已,他在不知不觉间做了一个美妙的梦,如今梦要醒了,他还是要回到那个破败的小屋子里,他觉得自己有些患得患失,不知道是对于亲情的患得患失,还是对于美好生活的患得患失,亦或是即将要回到安家的兴奋,让他迷失了自己。
他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小和尚下了宫偷偷溜过来找他玩,他才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起了笑意。
小和尚正式跟着师傅练功以后玩耍的时间就少了,这是他们自上次见面以后时隔月余再次相遇,想喝上饶有兴味地围着他转了两圈,笑咪咪的说 :“一月不见如隔三秋啊,你在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我都快要认不出你来了。”
“我哪里变了?”初雨乐得让人说他有变化,以前没人说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至少和以前小乞丐的形象大相径庭就很值得他骄傲,可是现在,被小和尚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嗯,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总之就是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也许是你身上这身皮的原因吧。”小和尚很坦诚,脑子一根筋往往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也不在乎初雨心里怎么想,说真的,他确实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变了,如果说气质,初一以前,虽然是个小乞丐,但他身上的气质依旧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不至于华贵但也不至于破落,真正不同的,而是他眼神里的东西,似乎少了一些,也似乎多了什么,不过这可不是他现在这个年纪能体会到的。
初雨了然的点了一下头,旁人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往往会用这句话搪塞过去,他觉得小和尚就是在敷衍他,不过没什么关系至少他听到了他想听的话。
“你怎么来了,被你师傅看到不会打你吗?”初雨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笑着看向他。
小和尚也坐了下来:“他现在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偷偷过来找你玩,你还不高兴了?”
这俩人以前是一对冤家,见了面往往是你死我活,嘴上绝对谁也不知道谁的,一过经年到有了一些知己老友的味道。
初雨往四周看了看,院子里就他和小丫头两个人,小丫头捧着衣服去后山灌洗,出门时将院子的门也给带上了,周围静悄悄的,月亮还没有爬上来,他突然想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小和尚听,一听,就轻声道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你若是听了觉得不好并不要回答。”
小和尚挑了挑眉毛,点头:“你说呗,我愿不愿意回答还是一回事呢 。”
“你听说过双头娃娃的故事吗。”初雨试探着问道。
“双头娃娃?”小和尚笑了起来:“你说的是隔壁李大娘哄他家孙子睡觉的那个故事吗?哈哈哈哈哈,听过听过。”
“是就是那个故事,可如果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呢?”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传闻?”小和尚探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我问过我师傅为什么镇上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双胞胎,师傅说是因为我们这里是风水的问题或者是因为我们这儿的环境不适宜,可不是因为什么诅咒,要真的随随便便易说话就能诅咒人,那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歹徒。 ”
初雨哽了一下,突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注定了要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在你离开之前,有个人给你留下了一些美好的回忆,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些回忆,这些美好的回忆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而那个人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一度把他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亲人,但实际上在他的心里并没有你的位置。”初雨叹了口气,用叙述别人的口吻诉说着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突然有一天梦醒了,但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小和尚听完愣了一下,问出了一个初雨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这个人为什么要离开呢?”
初雨被问住了,好像确实没有规定他一定要离开,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产生了最后离开的一定会是自己的念头?
“那我不问这个问题了。”小和尚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转话题:“那你完全可以想象这个人没有那么坏,至少他还留给了你一些美好的念想,如果这个人的前半生过的非常的凄惨的话,那这将是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回忆,如果他一直还不错,这一段记忆对他可有可无,忘掉不就好了?”
是啊,他过得凄惨,这短短的一年就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他应该感谢安初晴为他编织了这么一个美妙的梦境。
小和尚没有待很久,山林间再次传来熟悉的敲钟声,他蹭地站起身,忙不迭往回跑,边跑边往回招手:“等我下次再来找你。”
初雨也抬起手微微摆了摆,下次,也许会很久。
今天也许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初雨不仅等来了小和尚,还等到了很久没有回来的安初晴和张季辰。
红顶小轿在门口停下的时候,初雨的心也跟着重重一沉,他没有迟疑,当即走了过去,第一次抬起头,迎上张季辰一贯的打量目光,笑着问:“只有你吗,我哥哥也回来了吗 ?”
张季辰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没有说话,伸手撩开了帘子,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一下一下,仿佛比寺里的钟声还要沉重,砸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上气来。
安初晴病了,并且病的十分严重,就算是张季辰也对他束手无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刻重要要到来了。
俺家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的劫数就在今年的冬天。
安初晴昏迷了整整三天,在一个下雪的晌午醒了过来,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初雨在哪里,初雨一直守在他身边,赶紧抓住它的手,轻轻唤道:“哥哥,我在这里。”
安初晴看着他,泪水瞬间落了下来,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
初雨慌张的拿起帕子给他擦,越擦越多,急的也哭了起来。
张季辰叹了口气,不忍的别开头,走出了房间。
“我放不下你。”安初晴微微张开嘴,从干裂的唇缝里艰难的挤出五个字。
初雨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他紧紧攥着那双唯一能给他带来温暖的手,生怕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哽咽道:“不能说这种话,不能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安初晴轻轻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进初雨放在他脸颊旁边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