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珍无言以对。
董一善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发现自己很懂韩宝珍这个感觉,就像他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害怕方圆并不是她所说的那样执着于写作,只是偷懒的借口而已。
但后来他鼓起勇气去印证了这件事,直到方圆越来越多地把自己创造的文学世界展现在他面前,让他的心越来越笃定。
董一善看着韩宝珍,有些不确定,有些不相信,但不吐不快。
然后他问:“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家伙了吧?”
静谧的病房里,左念堂就像刚刚入睡一般,面色红润,印堂明亮,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然后呵呵笑出声来。
医生说,他的状态一直很稳定,脑电波也异常平稳,如果持续这样精心地照顾,说不定哪天会有奇迹发生。
陈秋莹一般上午不会来,但常常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自顾自地和左念堂说话,有时候还唱歌。
其实她是不喜欢唱歌的,但为了活跃左念堂的脑电波,什么方式她都愿意试一试。
当钟励走进病房的时候,看护也不在,他便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凝视着这个半老男人的睡颜。
钟励记得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是怕这个男人的,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装作很严肃的样子,但左靖不买他的账,无论他在何种情绪下,那小子都会毫无顾忌地大喊大叫,这时钟励便会从左念堂脸上,看到悲戚和无奈。
钟励曾经有多么羡慕左靖,如今就有多么恨左念堂。要不是这个男人,他也可以和左靖一样,拥有肆无忌惮的成长岁月,而不是小小年纪已经会看别人的脸色,总是精明周到得令自己都感到厌恶。
凝神看了左念堂一会儿,他便凑近过去,贴近左念堂的脸。
他轻声唤:“董事长,董事长。”
左念堂当然不会回应。
钟励继续唤:“董事长,是我,小励,我来看你了。华恒的事,我很遗憾,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恰好病了,要是你还清醒,可以亲眼看见华恒的覆灭,那该多好?你知道吗,那几个股东正在策划如何逼迫陈姨卖掉手中的股份,华恒从此就不姓‘左’了,而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
他的声音很轻,不凑近耳边的话几乎听不见。
然后他说完了,抿起嘴角轻轻地笑起来,好像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陈秋莹。
陈秋莹看着钟励,有些发怔,这个人已经多久没出现了?
钟励却落落大方地站起来:“陈姨,你来了?我来看看董事长。”
“哦,谢谢你。”陈秋莹迅速调整情绪,本想指责他危难之时袖手旁观的念头,在这一刻也打消了,他能想着走了还回来看看,也就还好。
但钟励却突然说:“小靖去送快递的事,你知道吧?”
陈秋莹点点头,说:“这孩子为了公司能这么做,我也是没想到。”
钟励沉吟片刻后却说:“但韩宝珍值得你们这样做吗?”
陈秋莹一愣:“毕竟靖堂是她一手管理的,当然,还有你……”
钟励顿了顿,说道:“我认为她不适合回靖堂。陈大鑫你知道吧?”
陈秋莹茫然地点点头:“就是那个带头闹事的材料商,青衣江项目被举报,据说也是他在背后拨火。当然,最后是你的公司取得了承包权。”
钟励立刻说:“我只是合法接手,但我知道那个陈大鑫,是韩宝珍引荐过来的。”
陈秋莹怔住。
钟励说:“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些,但是我担心小靖,如果他鼓起勇气却经历失败,我怕他从此一蹶不振,他没有吃过苦,商场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说完这几句,钟励便告辞了,却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在停车场坐了许久。
他没想到当坏人可以这样简单,而且几乎没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那些话便顺嘴说出来了。
就如他找人在网上编写韩宝珍香艳的华尔街外传一样,他找到那个赖在大学校园迟迟不肯毕业的朱天真,挑拨了几句,那小子便跃跃欲试,并且为自己的文学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沾沾自喜。
朱天真怕被人追踪到IP地址,帖子也是刻意选在一个偏僻的网吧完成的。
钟励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韩宝珍去靖堂。他并不是惧怕韩宝珍将靖堂经营得可以与他的公司抗衡,只是不希望那两个人有更多接近的机会而已。
韩宝珍为什么不喜欢他呢?明明他这么优秀。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是June发来的信息。
June说:“励,我回美国去了。”
钟励吓了一跳,立刻拨通了June的电话。
June正在嘈杂的机场,却丝毫没有离别的伤感,她说:“我过几天就回来啦!”
June的团队要去美国给她拍写真。除了她以外,随行人员有十二个人,这样的待遇堪比一线明星。
June在电话里说:“我这次回去,算不算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说完,她咯咯地笑起来,无比开心。
June一次用对了两个成语,钟励的确应该为她感到开心。
钟励却说:“如果你不适应中国,回去了不再回来,也可以。”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June说:“不,我爱中国,我爱这片土地。”
韩宝珍就这样消失在左靖的视野中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似乎她和他的约定,就是一场梦。
左靖万分郁闷,电线杆却很开心,他说:“那咱们可以不用天天去送快递了,反正她没有在监控,等十二天时间一到,直接让她履行承诺!”
左靖踹电线杆屁股已经踹到没有新鲜感了,这番蠢话当作没听见。
姜福生却在一旁冷冷地说:“你就打算让他一直留在身边吗?”
“谁?”电线杆看着姜福生。
“你。”姜福生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还不如我呢!”电线杆压根儿不觉得难过,鄙夷地说,“别忘了,你的工资只有我的一半。”
姜福生呼一下站起来,没想到电线杆迅速迎了上来,一个一米九八,一个一米七,海拔相差二十多厘米,不用开口,姜福生便已输了。
“闭嘴!退后!”左靖怒喝一声,“吵什么吵?明天不用干活儿吗?今天才第七天!”
此刻,他们三个人都住在左靖那套公寓里,因为陈秋莹说了,这段时间,左靖干什么,姜福生就得干什么,左靖在哪里,姜福生就得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