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靖说：“我睡不好觉，是因为和你比起来，我好像是在浪费生命。我非常讨厌这种感觉，因此也很讨厌你，想来你也感觉到了。”
“嗯。”韩宝珍点点头，深以为然。
“但成长的代价就是，你明知道这让你不舒服，却必须面对。”左靖说，“但我能力有限，不得不找人帮我。”
韩宝珍不由得抿起嘴。
“我知道你想笑，说这家伙怎么突然把自己看得这么清楚。”左靖说，“你笑吧，随便，只要靖堂能起来，我甘愿接受你的任何刁难。”
韩宝珍听完，半晌才说：“这番台词，你组织得很辛苦吧？”
“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左靖认真地说。
“很自然，很文艺，听上去很真诚。”韩宝珍说，却话锋一转，“却并不能博得我的同情。”
左靖一怔。
韩宝珍说：“我所要的条件，你达不到，我是不可能帮你的。要知道，我已经拿到新公司的邀约函，如果你不来骚扰的话，我已经准备去入职了。”
“你肯和我谈条件，就证明那个新公司并不是让你特别满意。”左靖说，“所以你提吧，是什么条件。”
韩宝珍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左靖不由得有些心虚。
然后韩宝珍才开口，一字一句地说：“你说，你相信自己能过苦日子，是不是？”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但左靖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你以为的苦，是苦到什么程度？”韩宝珍又问。
左靖犹豫片刻才说：“没有别墅住，没有好车开，也不能随意出入高级场所，这样的，就算很苦了吧？”
韩宝珍笑了：“照你这个标准，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过着苦日子。”
左靖也觉得有些矫情，于是说：“你就直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韩宝珍喝了一口果汁，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快递员，你做过吗？”
左靖一怔。
韩宝珍说：“我必须确定你重新启动公司的决心，不然我放弃自己的高薪职位跑到你那里，结果你虎头蛇尾，吃一点儿苦就受不了了，那岂不是坑了我？你去送十天快递，每天做满八个小时且拿到工资，老板和客户对你的评价在四星以上，我才考虑帮你。”
“你疯了吧！”左靖腾一下站起来，努力培养了一整夜的忧伤文艺气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咬牙切齿地说，“不帮就不帮，你耍猴呢！”
“我没有耍猴。”韩宝珍板着脸，正正地盯着他说，“要不要当猴，不在于我，而在于你自己。我是认真的，你不同意，就当今天没来过。”
韩宝珍说完，起身就走，又扔下一句：“咖啡钱我付过了，你慢慢喝吧，想想清楚。”
看着韩宝珍飘然而去的身影，少见的水绿色在她身上犹如攀附了一朵青莲，袅袅婷婷，好看得要死。
左靖的胸腔都气得快要爆炸了。
但他真的坐了下来，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韩宝珍替他叫的咖啡。
直到杯子见了底。
然后他想明白了，这女人从始至终都看不起他，现在更是趁他落难要他出丑。
他可以认输吗？显然是不可以的。
要玩，那就玩到底好了。
于是二十分钟后，他拨通了韩宝珍的电话，开口便问：“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完了他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送快递？”
四道街这个快递点，已经开了三年半，生意不错，老板还扩张了门面，除了老板夫妇俩，还另外请了三个小哥。
韩宝珍等在四道街口，然后远远地看着电线杆开着车过来，到她面前停下，然后电线杆下了车，绕到后座，拉开了后座车门。
然后左靖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小羊皮夹克和深蓝色牛仔裤以及限量版球鞋，犹如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男主角，纵然站在身高一九米的电线杆身旁，也丝毫不能弱化他的存在。
然后左靖走到韩宝珍身边，说：“我来了。”
韩宝珍却瞪着他，半晌才说：“你怎么这样就来了？”
左靖一愣，还要怎么来？
韩宝珍说：“别忘了，这个工作也是需要面试的，你觉得你这样能面试成功吗？”她指指左靖身上的夹克，“你这上衣，得四五万吧？”
左靖不置可否。
韩宝珍说：“你以为送快递是走秀吗？回去换掉！”
左靖忍气吞声地说：“可我只有这样的衣服。”
韩宝珍不理他，朝电线杆横了一眼：“你还不走？”
电线杆说：“我等着接左总下班。”
韩宝珍对左靖说：“考验期间，如果让我第二次看到他，考验便失效了，从此左大少爷你该干吗干吗去，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左靖瞠目结舌。
韩宝珍继续说：“不仅小电不能来接你上下班，也不能帮你干活儿，车也不许开！不答应这个条件，你现在就可以走。”
左靖瞪着韩宝珍，却无可奈何。
还是电线杆反应快，在左靖下命令前，便迅速钻进车里，悄无声息地逃走了。
马路边只剩下了韩宝珍和左靖，然后韩宝珍头一偏：“跟我走吧！”
却没有带他去快递点，而是拐进了路边一家卖衣服的店，店里贴满了写着“清仓大处理”的纸。
左靖心知不妙，正要开口，韩宝珍说：“出来干活儿，便要有干活儿的样子，你穿成这样，哪个老板敢用你？”
然后她往架子上瞅了一眼，便随手揪出一件深蓝色的外套，扔到左靖身上，说：“试试。”
左靖抗议：“喂，你能不能稍微挑一挑，这颜色能搭吗？”
“不能。”韩宝珍说，“但是结实、耐磨。”
她盯着他：“你换不换，不换你就走吧！”
左靖说：“可是这衣服都没有清洗过……”
“死不了人的！”韩宝珍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快点儿，我跟老板约好时间了！”
左靖想了想，只得咬牙抓起那件衣服，掀开帘子进了试衣间，扔下一句：“我要是得了皮肤病，跟你没完！”
帘子外，韩宝珍悠然地说：“得了皮肤病不可怕，贫穷和懒惰才可怕。你要记住，再不想办法，你连这样的衣服都穿不起了！”
十分钟后，左靖从试衣间出来。
韩宝珍却略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