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持不了。”左靖气若游丝地说,“我快死了,真的,韩宝珍,韩宝珍,我求你了,你就来公司帮我吧,别折磨我了,我以前对你不好,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向我道歉唯一的方式,就是证明你自己。”韩宝珍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
左靖只想将手机扔出去,但是他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下一秒,他便睡着了,优雅的鼻腔里,喷出了只属于劳动人民的,酣畅淋漓的鼾声。
无论钟励怎么看,都觉得June似乎变了,虽然她仍然是那瓷娃娃般的模样,雪白、粉嫩,但是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东西,他细品了半天才明白,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信的光茫。
June新租的套房,面积并不比钟励那套房子小,布置也是她本人的风格,到处都是粉色的,不再像以前借住在钟励家,因为考虑到钟励这个主人,于是她的公主情结只能收敛再收敛,只敢小范围绽放。
她的家,粉得肆无忌惮。
June自己也得意扬扬,她对钟励坦言,她现在才明白自由真正的意义。以前在美国的家,她和姐姐共用一个房间,生活在对酒鬼继父的担惊受怕中,毫无宠爱自己的心思。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她能自己挣钱,买得起自己想要的东西,真好。
她挣钱的渠道和方式,钟励也终于了解了,明白那是一种新兴的、蓬勃发展的行业,有许多年轻男女在直播平台中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以及人生方向。他们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光彩、夺目、自信。
June是他们中的一员。
钟励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的,他对她身上产生的变化,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或者都不是。
这个女子最终不再依附于他,有了自己的天地,这让他在一时之间竟有些失落。
在June家中,他们并没有过多谈及网红主播这个话题,以及她正在参与的官方活动,钟励更多的是说自己的事,说他蒸蒸日上的公司,并说等时机成熟,她可以来他公司工作。
她说:“我可以给你的公司代言。”
钟励愣了,对他来说,代言是明星才拥有的权利,June是否自信得过分了?
尽管钟励这个疑问没有说出口,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她有些受伤,轻声说:“网红帮商家代言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话题又扯到网红上面,钟励便有些不想谈下去了,他想了想说:“给我一点儿时间,你以后还是来我公司上班吧!”
June便不再说话,因为她明白,钟励对主播这个行业其实是不认同的,甚至有些轻视。
但他是钟励,他在她心中,像山一样高,像磐石一样稳,她无法左右他的想法。
看她有些沮丧,钟励便将手伸过来,抚摸她的头顶,柔声说:“年轻吃这碗饭没关系,但人是会老的,总得为以后打算。我给你提供的,才是长久正途,你说对吗?”
June一动不动。
钟励心中却有一丝异样,他有多久没像抚摸小孩一般抚摸过她的发顶了,记得以前只要他这样做,她便会趁机缠上来,与他肌肤相触。
但此刻,她岿然不动,微笑着任他将手留在她的头顶。
钟励索性抱住了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对June,从来不曾产生男女间的情愫,但是今天的June实在太不一样了,他发现自己竟有一点儿不甘心,有一点儿想要把握她的冲动。
June也顺从地伏在他怀里,凝神细听,才听见钟励耳语一般说:“June,你要听话,不可以变的,你变了就不是你了。”
June轻轻挣脱了他,昂起头,看向他的眼神无比真诚。
她说:“不,人都是会变的,钟励,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越变越好了。”
清晨七点,左靖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从床上弹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僵得伸不直了。
他用提线木偶的姿势艰难地移到门边,打开门。
电线杆靠在门边,戴着一顶鸭舌帽,巨长的身躯弯成虾米状,装模作样地四下张望一番,才压低声音说:“左总,我来接你上班。”不待左靖说话,他又说,“今天我会全程跟在你后面,帮你干活儿,韩宝珍又没长千里眼,她不知道的。”
左靖一想便同意了,因为他并不相信韩宝珍能变态到全天二十四小时跟踪他。
于是他安心地吃了早餐,然后换上昨天那件八十块钱买来的夹克,由电线杆在前面开路,确认安全后,他才出了门,偷偷溜上电线杆的车。
电线杆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今天尽管休息,活儿都让我来干!我以前送过快递,知道怎么对付那些故意找碴儿的王八蛋。”
左靖盯着他,狐疑地说:“你怎么这么殷勤了?不是应该趁此机会报复我吗?毕竟我对你也就那样。”
“你对我很好了,左总。”电线杆说,“如果能给我涨涨工资,那就更好了。”
左靖随手拿起仪表盘上方的手机垫便朝他扔过去。
这时,左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一看号码,是韩宝珍打来的。
于是左靖示意电线杆噤声,他接起电话:“喂,什么事?我在地铁上,正准备去上班呢!”
韩宝珍在电话那端冷静地问:“哪条线?”
左靖哑然,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坐过几次地铁,怎么知道该坐哪条线?
于是他只好说:“现在下地铁了,快到地方了。”
“不对吧!”韩宝珍说,“你们的车,不是刚行驶到人民东路吗?”
左靖眼前一黑。
韩宝珍冷冷地说:“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对我耍花样?”
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电线杆这时才猛一拍脑门儿,探身打开副驾上的杂物盒,从里面扯出一根电线。
“这娘们儿在车里装跟踪器了!”电线杆哀号,“只要我接你,她就知道!”
左靖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机垫,没完没了地朝电线杆脑袋上拍下去:“叫你开车!叫你开车!你腿断了吗,非得开车?停车,让老子下去!”
车一停,左靖像个皮球似的蹦了出来,绝尘而去,因为再晚一点儿,老板娘那里是要打卡扣工资的。
电线杆隔着车窗朝着他的背影喊:“左总,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