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一看到左靖,似乎也很吃惊,脸上顿时涌现出一片羞惭之色。
然后他语无伦次地说:“是……左总,我……我们……”
左靖看了看那老妇人和孩子,顿时明白了,想必是老头儿趁着公司没人,便把一家老小叫来住下了,正好省下房租。
于是他让老头儿把办公室的门打开,才想起这间办公室是以前钟励用过的,钟励当初长期加班,因此办公室里有床、真皮沙发,还有一些生活用具,老头儿一家住在这里,倒比外面舒服。
老头儿惶恐地说:“左总,我……我们明天就搬走……”
左靖挥挥手:“先不用,住着吧,把公司给我守好就行,等重新上班后,我再另外给你们找个地方住。”
老头儿睁大眼睛:“重新上班?左总,你说真的?”
左靖点点头。
老头儿欣喜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妇人:“听见没有,公司还没垮,我的饭碗还没丢呢!这下不用回老家了!谢谢左总!谢谢左总!”
左靖苦笑着摆摆手,下楼走了。
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酸酸的感觉,不知是为那凄凉的老头儿,还是为凄凉的自己。
此时此刻,韩宝珍与董一善在一起,已经听董一善痛骂了两个小时。
因为,董一善和与他同组的扶贫人员,竟然被青衣江项目踢了出来。不知是谁去上面告了他们一状,说他们对村民没有正面的、积极的引导,反而怂恿村民到项目指挥部闹事,影响太坏,不适合参与这个项目了,要求换人!
董一善眼睛都气红了,他说:“我们只是代表村民,向项目指挥部提出合理的建议而已,他们拖欠村民的赔偿款,且后山村的重建工程与当初说好的不一样,起码缩水了三分之二,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嫌我们碍事!”
韩宝珍皱眉:“钟励知道这些事吗?”
董一善冷笑:“你那个前同事,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资本家,账能细算到骨头缝里。不是我说,将来白鹤基地建成,我看也没当地村民什么好处。”
韩宝珍沉默了。
钟励的精明,她自然是领教过的。但青衣江是个扶贫项目,他就这样一手遮天,当成商业项目在做了?
董一善叹息:“他哪里是在参与扶贫,简直是在催命!我就奇怪了,靖堂就算失去资格,他又是凭什么本事把项目弄到手的?”
半晌,韩宝珍都没有作声。
董一善又叹气:“算了,好不容易出来见一面,我也不该说这些,影响你的心情,况且你已有了新天地大展拳脚。你什么时候走?”
韩宝珍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月底。”
董一善有些意外:“这么说,只有半个月了?”
韩宝珍说:“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我走后,你不许再借钱给方圆!”
董一善不作声。
韩宝珍说:“你这是在害她。”
沉默了半晌,董一善才说:“我倒是觉得,她有写作的理想,挺好的。你们也不该一味打压,支持一下怎么了?”
韩宝珍说:“她写的东西都是不敢给人看的,就不是那块料,叫我们怎么支持?”
董一善却一拍桌子:“就是这话!你们口口声声说她不是这块料,有多伤人知道吗?再说,她为什么不敢把写的东西给别人看,就是被你们打击的……”
韩宝珍冷笑:“如果这点儿打击都受不了,还当什么作家?哪个作家受不了批评?莫言是写第一篇文章就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吗?”
董一善气得用指头连连点着韩宝珍:“对对对,就是这副嘴脸,怪不得方圆怕你们。她写的东西不肯给你们看,但是给我看了,而且还得到了我的五星好评,怎么说?”
韩宝珍看了他几秒钟,突然说:“喂,你不会是看上我妹了吧?”
董一善一听,大窘,提高嗓门儿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宝珍挥挥手:“你俩不是一个路数,真要在一起,你这样的老实孩子不被她气出心脏病来算你命大,所以,你还是慎重考虑吧。”
董一善瞪着眼睛说:“我能和你谈个条件吗?以后不要再打击方圆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答应我写完这十万字,我不希望看到烂尾,我最讨厌看小说看到烂尾了。只要你答应不再打击她,我可以……我可以引导她,出去找份工作。”
“真的?”韩宝珍睁大眼睛,“董一善,你要是能令方圆乖乖出去工作的话,你明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摘下来给你!”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警觉地盯着董一善:“我越发怀疑,你是真的看上方圆了!”
“我没有!”董一善大声申辩,“真没有!你要这么怀疑,那我不管她了,反正也不是我的妹妹。”
“别别别,你还是管吧!”韩宝珍赶紧请求,“好歹你是世界上唯一看过方作家大作的人,大概也只有你,才有挽救她的能量。”
“我再次强调,方圆是个正常的女孩子,没毛病,有毛病的,是你们这些戴有色眼镜看人的人!”董一善说。
韩宝珍息事宁人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他真的有办法让方圆出去工作,也算是为方氏家族做了一个大贡献。
二人继续喝茶,韩宝珍一抬头,猛然惊觉眼前耸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不由得一惊。
她抬头一看,是电线杆,他正支着一笑起来就全是褶子的脸,讨好地看着她。
电线杆说:“韩总监,让我好找。”
“你来干什么?”韩宝珍皱眉,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因为按道理说,电线杆在,左靖就在。
电线杆察觉到她的眼神,赶紧说:“左总没来,就我一个人。”
韩宝珍脸上便有些讪讪的,问他:“找我有事吗?”
电线杆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胳膊支在桌子上,上半身则挂在桌沿上,努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将自己折成三节的蛇。
他说:“韩总监,你救救靖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