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广播站的大喇叭一直在循环播着《绣娘也能当掌柜》的报道呢。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下,王婶正拿报纸垫在竹筛子底下晒花椒,春秀在旁边蹲着穿针引线,她指尖那根红绣线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发花。
结果刚到第七天,就有两辆带篷子的三轮车“突突突”地从村口的碎石路上开过来了。车斗里挤着四个穿着蓝布中山装的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扛着个黑皮公文包,他的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哒哒哒”地响。
“刘村长在吗?”为首的那个人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然后把公文包“啪”的一声拍在了村委会的木桌子上,“我们是县供销社工作组的,来指导你们合作社规范生产。”说完,他就掏出盖着红章的文件,“你们这生产流程不规范,销售渠道又太零散了,这可是要砸了咱们县手工业的招牌啊。”
刘志刚拿着文件的手,青筋都在跳。他当村长都十年了,最看不惯这种拿着公章来压人的做派。可是文件上“统一销售渠道”“优先收购权”这几个字,就像针一样扎他的眼。“老张啊,咱们村的绣品卖得好好的啊……”
“刘同志,思想觉悟得高一点啊。”对方抽出钢笔,敲了敲写着“定价权归供销社”的那行小字,“分散经营那就是走回头路,县里这可是在帮你们规避风险呢。”窗外传来晒谷场那边的吵闹声,小琴抱着绣绷一路跑过来,头发丝上还沾着草屑呢,喊道:“梅姐!供销社的人是不是来啦?”
李梅正在知青点的灶房里猫着呢,就着灶火的光亮看小虎连夜抄好的合同。那纸都泛黄了,纸页边缘被煤油灯烤得卷卷的。“收购价按成本价的六成结算”这几个字在火光里一闪一闪的,时隐时现。李梅的手指重重地在“定价权”那一条上划过去,这时候锅底的玉米饼子“滋啦”一声响,那烧焦的香味和油墨味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
“梅姐?”小琴扒着门框,她绣绷上的并蒂莲还没绣完呢,“他们说要把咱们的绣筐收走……”
李梅赶紧把合同往怀里一抱,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灶台上的陶碗给碰翻了,凉水溅到了脚背上。她看着窗外那些摇晃的树影,突然就笑了,说道:“怕啥呀?他们惦记着咱们的钱袋子,那咱们就给他们看看咱们的脑子。”
过了三天,晒谷场那儿支起了蓝色的布棚子。小霞带着五个扎着羊角辫的小闺女站在棚子中间,手里的竹板“噼啪”一敲,说道:“说互助,道互助,绣娘不再守灶屋——”那些小娃娃脆生生的声音撞到老槐树上,把麻雀吓得扑棱棱到处乱飞。春秀把长条桌搬了过来,铺上红布后,小琴的新绣品就露了出来。有丹顶鹤站在雪地里的,有莲花和月亮相互映照的,还有一幅“百鸟朝凤”呢,那金线在太阳光底下闪啊闪的,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起拍价两块钱啊!”李梅拿着个木牌子,站在棚子口大声喊道,那声音比晒谷场上的风都要响亮,“这可是咱们村绣娘小琴熬了三个通宵才绣出来的,那针脚密得很,水都透不过去呢!”
“三块!”从东边来的货郎把帽子举得高高的喊着价。他昨天才从邻县赶到这儿来,听说互助村的绣品都上报纸了。
“五块!”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外乡人挤到前面来,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呢,“我要把这个寄给我在北京的闺女当嫁妆。”
木牌子“啪”的一声拍了下去:“成交!”小琴紧紧握着那五块钱,手不停地抖着,绣绷上的针脚都被她的眼泪给弄湿了。
她抬起头,看到棚子另一头的供销社代表,那人正沉着脸捏着个茶缸,缸里的茶水在缸沿晃荡着,泛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波浪。
“李同志,这是在扰乱市场啊。”代表“哐”的一声把茶缸放下,“我们供销社可是有权力……”
“张主任,您喝茶。”李梅拿起暖壶,往他茶缸里倒水的时候,指甲盖那么大的一颗白色糖粒“叮”的一声就落进去了。
那可是刚从系统里兑换的“真话糖”呢,她昨天晚上在系统界面瞅了大半夜,一直等到兑换进度条变成绿色了才罢休。张主任喝了口茶,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道:“有权力……有权力把你们的定价权收到集体这边来……”他突然就停住了,就好像有啥东西逼着他继续说似的,“其实啊,县里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一个村妇搞的合作社,还想自己定价呢?
也不看看这天下是谁说了算……”
“咔嗒”一声响,小霞从人群里拿出一个铁皮盒子,这盒子可是李梅用顿悟值换来的留声帕改造成的录音机。
张主任的话和晒谷场上的风声混在一起,从盒子里清楚地传了出来。
“他说啥呢?”王婶拽着春秀的肩膀问,“把定价权收归集体是假的,想抢钱才是真的吧?”
“耍官架子呢!”二柱把袖子一撸,他刚卖完山货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呢,“我前天在镇上听说,供销社把咱们的绣品转手一卖就是十块钱!”
这一下,晒谷场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老栓头拿起烟杆就敲石墩子:“合着咱们绣东西绣得手都起了泡,他们就坐在屋里数钱呢?”张大娘把怀里的报纸往张主任怀里一扔:“你看看报纸上写的!咱们绣的是脸面,可不是给你们当苦力的!”
当天晚上,县广播站的大喇叭就响起来了:“听众朋友们,这里是特别报道……”李梅蹲在知青点的屋顶上,看着晒谷场那边的灯火,系统界面的蓝光在她的眼底闪啊闪的。广播里传出刘志刚的声音:“互助村的产品,咱自个儿能做主喽!”
过了三天,公社调查组的吉普车压着碎石子开走了。张主任站在车旁边,手里捏着那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合同。
他瞅着晒谷场边上挂着的“互助村绣娘合作社”的木牌子,风一吹,木牌子“吱呀吱呀”地响。他突然就笑了,对着李梅说:“李同志啊,你们现在是挺有底气的。可是等外面的人都惦记上这块好地方……”说完就上车了,车窗摇下来一条缝,还问了句:“能走多远呢?”
李梅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吉普车扬起的一片尘土。风把她蓝布衫的衣角吹起来了,她伸手摸了摸兜里的“群体觉醒剂”,这可是系统新给解锁的玩意儿,蓝色的光在布下面隐隐约约地闪呢。
老远的地方传来小琴唱歌的声音,还夹杂着绣针穿过布的那种轻轻的声音,就像一根细细的线一样,把互助村的每一块青石板都给缠起来了。
李梅抬起头往山梁那边看。山梁那儿有邮递员自行车的铃铛声,车后座上绑着一个牛皮纸包呢,那是省城报社的约稿信。山风带着信上油墨的香味吹过来,李梅一下子就笑了。供销社的人是走了,可山外面的目光啊,这才刚刚落到互助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