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晚风卷着麦香扑来,李梅捏着匿名信的手指微微发颤。
信纸边角被风掀起又落下,退休教师的话在她耳边回响:"真正的乡规民约,是人心拧成的绳。"不远处,小琴举着红绸子蹦跳的身影撞进视线,那朵并蒂莲绣得鲜活,花瓣上的金线在夕阳下泛着碎光。
"梅姐!"小虎抱着一摞报纸从知青点跑过来,蓝布衫后背洇着汗渍,"县文化馆要办民间艺术展,收各乡手工艺品!
我今早去公社送材料,看见公告栏贴了通知。"
李梅指尖的信纸发出轻响。
她望着绣品合作社的姑娘们——小霞正低头补绣一只鸳鸯的眼尾,针脚细得像发丝;春秀把刚绣好的肚兜叠得方方正正,压在膝盖下怕皱了。
这些被生活磨得粗糙的手,能绣出比城里百货店更精致的花样,凭什么只能藏在炕头?
"参展。"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烫人的温度。
小霞的银针"咔"地扎进指腹。
她慌忙把手指塞进嘴里,抬头时眼睛湿漉漉的:"梅姐,咱这粗布线头,人家城里展览能瞧上?
去年王木匠送的根雕,连展柜都没进......"
"我们要的是曝光,不是评委认可。"李梅弯腰捡起小霞掉在地上的绣绷,指尖拂过那朵颤巍巍的牡丹,"你说,要是记者拍张照片——互助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围在一块儿绣'巾帼不让须眉',这故事够不够新鲜?"
小虎眼睛亮了:"我认识县报的王记者!
上个月调解王婶和春秀那回,他来公社采访,还夸咱村的'家庭承诺书'有新意!"
小琴把红绸子往肩上一甩,辫梢的红头绳晃得人眼热:"我把压箱底的苏绣技法拿出来!
上次梅姐教的分线法,保准让城里人看呆。"
李梅看着她们发亮的眼睛,从兜里摸出系统奖励的"留声帕"。
这是上次调解会攒够200点顿悟值换的,能录下十分钟人声。
她对着帕子轻声道:"王记者,互助村有群绣娘,想讲讲她们的新活法。"
展览当天的县文化馆外,梧桐叶筛下斑驳日影。
互助村的展位设在进门最显眼的位置——李梅特意用粗麻绳和蓝印花布搭了个棚子,墙上挂着"互助村绣品合作社"的木牌,是刘志刚连夜用枣木刻的。
小琴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的绣绷转得像朵花。
她绣的是"百鸟朝凤",最细的丝线分成十六股,凤凰尾羽上的金点在射灯下闪着碎光。
几个戴眼镜的老太太凑过来,其中一个伸手要摸,小琴慌忙往后缩,又想起李梅教的"要让客人摸,手温能让绣品有温度",便把绷子往前送了送:"大姨您瞧,这金线是拿真金箔打的,摸着不扎手。"
小霞站在展柜前,手指点着一幅"耕织图":"这是张大娘绣的,左边是她男人耕地,右边是她纺线。
以前总说'男耕女织天经地义',现在我们说'男耕女织,各顶半边'。"她声音越来越稳,后背挺得像棵小白杨。
刘志刚穿着洗得发白的蓝中山装,袖口还沾着点绣线,正给两个扛摄像机的记者递样品:"这是春秀绣的儿童肚兜,您看这老虎眼睛——她儿子头回上小学,说要戴个'镇邪'的。"记者镜头扫过来时,他耳尖通红,却没躲。
李梅站在展位斜后方,假装整理样品,实则眼角余光扫遍全场。
戴红领巾的小女孩扒着展柜看"鲤鱼跳龙门",拽着妈妈的衣角:"我也要学绣花!"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掏出笔记本记什么,抬头时正好和她对视,笑着点头——那是县经贸局的周科长,上次来村里考察调解工作,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得让她们顶出响儿来"。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角落那个举相机的身影。
王记者的镜头没对准绣品,反而一直追着小琴飞针走线的手,追着小霞发亮的眼睛,追着刘志刚递样品时粗糙的手掌。
第二天清晨,村头大喇叭响得比公鸡还早。
"各位村民注意啦!
县报头版!
互助村上报纸啦——"广播员小慧的声音带着颤音,"标题是《绣娘也能当掌柜》!"
晒谷场瞬间挤得水泄不通。
王婶举着报纸的手直抖,老花镜滑到鼻尖:"春秀你看,这照片里的是不是你?"春秀擦了擦刚喂完鸡的手,凑过去看:"还真像!
底下写着'互助村妇女通过刺绣合作社实现月均增收五块'......"
李梅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张大娘把报纸揣进怀里,说要给城里闺女寄去;二柱蹲在墙根儿念报,嘴角咧到耳朵根;连最不爱凑热闹的老栓头都凑过来,摸了摸报纸上的字:"咱村的闺女,比城里的金枝玉叶不差。"
当晚,知青点的土坯房里点着两盏煤油灯。
李梅在炕桌上铺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品牌升级研讨会"。
小琴啃着玉米饼子举手:"梅姐,注册商标是啥?
能给咱的绣品贴个记号不?"
"就是让别人一看见这记号,就知道是互助村的绣品。"李梅抽出张画满圆圈的纸,"我画了几个图案,有并蒂莲,有麦穗,还有咱村的老槐树......"
小霞捏着铅笔在本子上记,突然抬头:"线上销售是啥?
能把绣品寄到北京不?"
"能。"李梅望着窗外的星空,"等通了电话,等有了邮路,咱们的绣品能到全国。
到那会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发亮的眼睛,"你们不是谁的媳妇,谁的闺女,你们是互助村绣娘。"
深夜,李梅摸黑爬上知青点的屋顶。
月亮像枚银盘,撒在晒谷场的"互助榜"上,上面新添的"绣品销量"几个字被月光镀得发亮。
她掏出系统界面,蓝光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终极道具:群体觉醒剂。
使用后可让全村人瞬间摆脱恋爱脑,持续时效永久。"
手指悬在"使用"键上,李梅想起小霞第一次举报丈夫家暴时的颤抖,想起王婶和春秀拉着手掉眼泪的样子,想起今天展览会上小琴说"我绣的不是花,是我自己"时的眼神。
她轻轻点下关闭键。
系统提示音消失在风里,远处传来一声犬吠,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鸡鸣。
东边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互助村的清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