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李梅正对着账本上的“夜校预算”一栏发呆。
窗纸被山风掀起条缝,小琴的蓝布包先挤了进来——那布角还沾着绣线的碎屑,是今早她在合作社赶工牡丹绣帕时蹭上的。
“李姐。”小琴把布包轻轻搁在炕沿,指节因攥得太久泛着青白,“姐妹们商量着,首笔利润别置新纺车了。”她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账本上“累计营收三千元”的红笔下,“昨儿个我给张大娘念合同,她摸着‘仲裁委员会’那几个字问,‘要是不认字,这纸是不是就白签了?’”
李梅放下钢笔,后颈被风一吹,想起三天前县城谈判时小霞签字的手——那墨点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当年读者来信里洇湿的泪渍。
她伸手抚过蓝布包,毛票的褶皱里还带着体温,“你们想办夜校?”
小琴突然抬头,眼里亮得惊人:“对!教姐妹们识字、记账、懂法律。昨儿个二柱媳妇说,她男人藏了卖猪崽的钱,可她连存折都看不懂;王婶家小子说嫁出去的闺女没继承权,可王婶不识字,连大队的公告都摸黑求别人念......”她越说越快,指甲掐进掌心,“李姐,咱们能绣出活灵活现的凤凰,可没文化,这凤凰就飞不出灶台。”
李梅的手指在账本上敲了两下。
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弹出,【清醒顿悟值:482】的数字泛着暖光——这些数值里有小霞签字时的“底气”,有老栓头看懂合同条款时的“原来如此”,此刻倒像在替她做决定。
“行。”她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凉水,“我去县供销社换点笔墨纸,系统里的‘消炎膏’能换五盒粉笔。”
小琴的手“唰”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和小霞明儿天不亮就去后山挖草药,换鸡蛋给您捎上!”
第一堂课设在村委会大院时,天还没完全黑透。
刘志刚扛着四张木桌跨进门,裤脚沾着泥点,脑门的汗珠子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李同志,我把队里最结实的桌子搬来了。”他弯腰摆桌时,后颈晒脱的皮被木刺勾住,疼得倒抽冷气,却仍笑着拍了拍桌沿,“这桌板厚实,写起字来不晃。”
小霞抱着半摞粗麻纸站在门口,见人就递登记本:“王婶,您坐前排,油灯亮堂;大花姐,您家二妮说要来当小先生?成,我给她留个小凳!”她手里的铅笔头在纸上划得飞快,“李姐说,能认字的教不认字的,咱们这夜校是‘互助校’。”
小虎蹲在墙根往黑板上贴字卡,用指甲盖压平边角:“‘权利’的‘权’是木字旁,像树杈子支棱着;‘利’是刀和禾,割稻子要锋利。”他抬头时,看见王婶缩着脖子站在院门口,枯瘦的手攥着个补丁摞补丁的包袱,“王奶奶,您坐我旁边!我教您写名字。”
王婶的嘴唇动了动,脚却像钉在地上。
直到李梅举着煤油灯从里屋出来,光晕里照见她鬓角的白发——和李梅母亲临终前的模样重叠了一瞬。
“王婶。”李梅走过去,轻轻拽她的袖口,“您当年给知青点送过十斤红薯,这情分,该我给您搬凳子。”
王婶的眼泪“啪嗒”掉在包袱上。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半块包了三层的月饼:“我孙女生日剩的......给孩子们当点心。”
油灯一盏盏点亮时,二十多张木凳坐得满满当当。
李梅站在黑板前,粉笔头在“权利”两个大字下画了道粗线:“今儿不讲大道理。先说说,张大娘,您儿子去年占了您的自留地种玉米,对不?”
“对。”张大娘直起腰,“他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那地契上写的是我名儿!”
“地契就是法律给您的‘刀’。”李梅用粉笔敲了敲黑板,“法律说,不管儿子闺女,都能继承父母的地;法律说,男人打老婆,大队得管;法律说,签合同的时候,你不识字,得找明白人念给你听——”她突然提高声调,“这些不是干部的事,是你们的事!”
后排的二柱媳妇猛地站起来,围裙带子都散了:“我男人上个月打我,我跑回娘家,我爹说‘两口子哪有不打架的’!李姐,法律能治他不?”
“能。”李梅从帆布包掏出个小本子,是系统兑换的《农村法律手册》,“明儿我陪你去公社,把伤痕拍下来,写份状子——”她扫过台下发亮的眼睛,“记住了,你们不是只能忍。”
有人抽抽搭搭哭起来,有人攥着拳头砸桌子。
王婶举着铅笔在本子上划拉,“王秀兰”三个字歪歪扭扭,却比她一辈子缝的补丁都工整。
第二周的财务课,小虎紧张得直搓裤腿。
李梅往他手里塞了块系统换的“巧嘴粉”——这是500点顿悟值换的好东西,能让人思路清晰。
“咱们绣帕成本,线两角,布三角,工费五角。”小虎指着黑板上的算盘算,“卖出去两块钱,利润是......”
“九角!”大花姐举着手喊,“我昨儿个算过三遍!”
“对!”小虎的耳朵红得滴血,“那要是王婶的孙子把线偷去卖了,这损失算谁的?”
“算他的!”二柱媳妇拍着桌子,“我昨儿刚学了‘财产权’,他偷东西,我能告他!”
小霞突然站起来,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纸:“李姐,我按你教的,把合作社的支出记了流水账!”她展开纸,上面歪歪扭扭记着“粉笔五盒,三角;油灯三盏,六角”,“可我算总数的时候,三角加六角等于九角,可刘志刚叔说他买油灯花了七角——”
“这里错了!”小虎凑过去,“油灯是七角,那总数该是三角加七角,一块钱!”
教室里炸开一片“哦”声。
李梅靠在门框上笑,看小霞红着脸把“六角”改成“七角”,墨迹把纸都戳破了——没关系,破了可以重写,可这股子较真劲儿,比任何账本都金贵。
结业典礼那天,晒谷场的合同公示栏旁多了块新木牌:“互助夜校”。
小霞站在木桌前,手里攥着发言稿,指节发白。
李梅冲她眨眨眼,她深吸一口气:“以前我们以为,女人只要能洗衣做饭就好。可现在我们知道——”她抬头看向台下,王婶举着本子冲她笑,张大娘抹着眼泪点头,“女人也能签合同、管账、打官司!”
掌声像山涧的潮水,卷着桂花香扑过来。
李梅摸了摸口袋里的系统面板,【清醒顿悟值:712】——比三个月前多了近三百点。
散场时,晚风掀起她的衣角。
刘志刚从大队部跑过来,手里捏着封盖着红章的信:“公社来的!说是......”他抹了把汗,把信塞给李梅,“说是咱们夜校成全县扫盲示范点了!”
李梅拆开信,墨迹未干的“拟列入全县扫盲工程示范点”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她抬头望山,月亮刚爬上树梢,清辉漫过合同公示栏,漫过夜校木牌,漫过晒谷场上那些还在收拾桌椅的身影——小琴在教王婶认“权利”,小霞在帮大花姐改账本,小虎蹲在地上,给二柱媳妇的儿子画算术图。
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读书声,混着绣针穿线的轻响。
李梅把信叠好收进帆布包,指尖碰到系统面板,新的提示跳出来:【检测到群体清醒意识觉醒,解锁隐藏道具“知识种子”——可兑换成扫盲教材,覆盖十里八乡】。
她望着月亮,想起小琴最初说的“凤凰飞不出灶台”。
现在她知道,等这粒“知识种子”撒下去,漫山遍野都会长出会认字、会算账、会攥紧自己权利的凤凰。
而山的那一边,公社的马车正载着新的通知,碾过月光照亮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