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的生产一忙，赵国华和以前常混在一块玩耍的同学、朋友也少走动了。当了副班长以后，赵国华基本没在上班时间到别的连队乱窜，没了那个心思欲念自然就不去。下了班不是上课就是加班，连看书的时间也不够用，就别说到別的连队宿舍串门了。
赵国华当副班长才一个月就忙成这个样子，不过自己倒是忙得心安理得，好像落后分子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特别是鸡毛，她老是一本正经地叫副班长，虽然喜欢明里暗里老拿金凤凰来调笑他，他装着生气发了她一次脾气，鸡毛也就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
有一天上班的时候，赵国华从卧铣走过，鸡毛把他叫住了，对他说，知道你和杨志武是好朋友，所以要赵国华劝劝杨志武不要和侯湘绣拍拖（谈恋爱）。
赵国华这才知道花和尚动了凡心，知道追女孩子了。不过赵国华不知道侯湘绣是谁。
鸡毛就告诉他：“侯湘绣在工具车间算得上美女，原来是厂文艺宣传队队员，后来不知怎么就退了出来，她自己说身体不好，低糖，经常晕眩，但不少人传她作风不好给清退回连队的（工具车间编为十一连）。”
“侯湘绣是美女啊？也对，不是美女也入不了花和尚的法眼。”
说起厂里这个文艺宣传队，在小三线是大有名气的，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都能全剧上演的，俊男靓女人才济济，有时还外出巡回演出呢。侯湘绣能进这个宣传队，条件应该不差，至于某个女的有些风言风语，赵国华的看法是:“嗯，很多男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鸡毛撇了撇嘴：“那个葡萄不但是酸的而且还是坏的。”
男人其实有时也很八卦的，事关花和尚，赵国华更是要八卦了:“这个葡萄怎么个坏法？”
鸡毛忽然不说了，笑了笑说:“你自己去打听好了。”
赵国华当了副班长没安排开固定的机床，有时需要顶班才上机床，平常像班长一样，开开钻床，打打毛刺，跑跑倉库，要不就捣弄夹具、刀具，挺琐碎的，不过就相对自由一点，在机床边和人闲聊，也可以看作帮助生产或谈心做思想工作。
鸡毛调到二连不肯搬过来住，还是住原来南门那边女工宿舍大楼，大约飞长流短小道消息不会少听。这时赵国华来了兴致，就逼着鸡毛非要她讲一讲那颗坏葡萄。
鸡毛一边开卧铣就一边跟赵国华说：“这侯湘绣是个挺风骚、风流的人，在车间、在宿舍都不怎么搭理女同胞，见了男的就眉开眼笑，话多得说不完，有时喜欢动手动脚又打又闹的，男的都喜欢和她说笑打闹，有大胆的还沾点小便宜她也不恼。我听了很多人传说，说她和这个男的那个男的谈恋爱，现在可以确定，她就是和杨志武好上了。”
“这娘们挺骚的呀？”赵国华摇了摇头，说，“花和尚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看上侯湘绣这类女子？”
鸡毛说：“这你就不懂了，没沾过女人的毛头后生，最经不住女人的风骚和媚眼，女人一放电他就昏头昏脑，以为天上掉下个美女给他谈婚配对，女的再让他尝点甜头，他就会想入非非，以为对方非他莫嫁……”
鸡毛这一套理论赵国华觉得有道理，不对他本性难移又忍不住和她抬扛：“你对我抛媚眼我怎么就没那种感觉？”
鸡毛乜斜了赵国华一眼，笑了，说：“我对你抛什么媚眼？放电也没用，你不是有只金凤凰嘛。”
这一点赵国华拿鸡毛没有办法，她老认定赵国华的女朋友叫金凤凰，赵国华也懒得和她解释。他只好回到他关心的花和尚身上：“花和尚真的和她好上了？”
鸡毛说：“怎么不是？昨晚我还看见你那个花和尚送她回三八楼，还进了她宿舍关上门，过了好一阵才走，她同宿舍的小余在我宿舍看着杨志武走了才回去的。小余不小心撞见过一次他俩搂在一起亲嘴，花和尚的手都伸到那女的怀里了，当时吓得小余跑进我房间还直埋怨。”
这么说花和尚真是墜入情网了。
赵国华就说：“花和尚说不定就是侯湘绣的真命天子呢。”
赵国华还没说完鸡毛就呸了一声说：“这种女人三十岁以前不会有真命天子。你瞧着吧，杨志武那脾气，和这种女人好是祸不是福。”
赵国华把花和尚墜入情网的事和章红安说了，章红安也着急起来。
原来章红安不但认识侯湘绣，据说还挺说得来，情窦初开的章红安曾以为侯湘绣对他有意呢。
赵国华于是想起，章红安进厂不久曾经进过厂文艺宣传队一段时间，人家看上他的体形想让他扮《沙家浜》中的胡司令，谁知章红安五音不全，身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演细胞，在宣传队混了很短一段时间就打发回连队来了。就是那么一段时间就让章红安和宣传队那一伙人结成了好友，从好友们嘴里章红安知道了很多事情和消息，当然也见识过侯湘绣的骚，大约开头也曾对侯湘绣动过心也说不定。
章红安就说：“他娘的不行，不能让这个骚婆娘把花和尚的道行毁了，得找他说个清楚，玩玩可以，千万不要动把骚婆娘作老婆的念头。”
“学徒工谈什么恋爱，玩什么骚婆娘？给厂发现了是要开除的。”赵国华说，“现在军代表当家，对这种事抓得更严更紧。你也小心点，別也像花和尚动了凡心，你现在还不到识女仔谈恋爱的时候。”
章红安扁了扁嘴说：“看来你的团不是白入的，副班长不是白当的。”
赵国华知道章红安不高兴了，不过说开了头还得把话说明白，不然要好朋友来做什么，于是就说：“现在的形势不一样啊，生产走上正轨就什么事都抓紧了，我们都不是蠢笨的人，何苦弄出点什么事把自己往枪口上送？厂里要抓生产，要抓纪律，我们底子不好，哪天指导员要杀一儆百，我们又得提心吊胆了不是？”
章红安就不语言了。过了一会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奇怪了，这骚婆娘怎么老喜欢大胖子？”
这个问题倒没想过，估计找鸡毛探讨一下，鸡毛或许能提供让人开眼界的新理论？
因为和章红安不是同班次，说好到星期天去找杨志武，不料还没等到星期天，杨志武就出事了。
杨志武一头撞进温柔乡不能自拔，对侯湘绣和其他男人打情骂俏妒火中烧，侯湘绣挨了他的责骂收敛了一点，不过和朝夕相对的师傅还是显得过于亲密了些。
侯湘绣的师傅是和二连连长同一批进厂的复退兵，在工具车间开那部安置在恒温室的工具磨床，老婆孩子在农村，人虽然长得胖点倒是挺精明的，不然也不会挑他开精细的工具磨床。
杨志武看见她师傅老是不自觉地和自己的意中人眉来眼去，有时还动手动脚，心里早窝了一把火。早两天不知为什么事和她师傅起了争执，杨志武就动了手，把对方揍了个鼻血直流，肋骨好像也打断了两根。
当时恒温工作室里就他们三个人，开头侯湘绣想劝架，给杨志武推一边去，跌了一跤撞到一个铁架上，后脑勺马上肿了一个大包，疼得泪水连鼻水一齐长流，坐在地上哭得哇哇大叫，顾不上看她师傅挨揍，后来回到宿舍还哟哟哟的疼得直叫唤。
这事看来杨志武有后台也保不住，因为这台精密的工具磨床没几个人会熟练操作，一大堆量具正等着它赶制，追究打架原因就更说不明白了。
等赵国华得知消息赶去工具车间宿舍，杨志武已经去人床空，让他老爹连人带行李给弄走了。后来他来了信，赵国华才知道他给老爹弄去了部队当兵。
章红安变得有点郁郁寡欢。赵国华也有点难受，因为最要好的朋友都在他们身边消失了。不过赵国华还是劝章红安说：“花和尚有个这样的爹终非池中之物，早晚要离开这穷山沟的。现在指导员对我们没有了以前的横眉冷对，那就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吧。”
章红安点点头认同了赵国华的话，上班干活比以前认真了许多，只是去蓝老师那里更勤，不上班就埋头看小说。
赵国华看见他把蓝老师最宝贝的竖排版还加眉批的大部头《石头記》也弄了回来，认认真真地和贾宝玉老兄打起了交道，就提醒他说：“我开了两次口蓝老师也不借给我，只让我在他家里看，还是你小子有道行，不过你可要小心，出了差错把书弄没了，我看蓝老师不和你拼命也会犯上心机梗塞。”
章红安只是哼哼了两声，头也不抬没和赵国华打嘴仗，不知是不是给金陵十二钗的哪一钗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