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宿舍赵国华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下意识地顺着公路朝工厂走去。
走到北门门口给哨兵查验工作证的时候,赵国华回头张望了一下,远处山坡上二连宿舍区,前排两幢女工宿舍有一个房间的两个窗户亮着灯,认出了那就是胡莎莎住的房间。
亮了灯证明她自己接好了保险丝,赵国华的脑子于是更加乱了。胡莎莎这个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的人,她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赵国华脑子里翻腾不已。真该死,我对胡莎莎做了什么了?我不是她的恋人,平日甚至没有一丝把她当作异性的感觉,而她已经有了要谈婚论嫁的男朋友,我怎么能做对不起别人、也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事?!若是刚巧有人进来撞见这一幕,传出去会把名声搞臭,作风问题说不定还会挨批挨斗挨处分啊……
今晚的情形真让赵国华费解。胡莎莎明明想调去广州,她是个会动脑子的人,自然会千方百计的为实现梦想而努力,而两地分居是最完美的理由。设若她和自己谈恋爱继而结婚,那就不用想调去广州了。
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一直在暗恋自己,如果得到赵国华宁愿不回广州也值得;她说在广州有男朋友是她狡猾的烟幕,因为正常人知道,没有通天本事,要调去广州是件难于上青天的事,倒不如找机会把赵国华抓在手里——发生了性关系那是要负责的。
我的天,要真是这样,幸胡莎莎就太功于心计了!赵国华幸庆自己在没有更冲动之前清醒过来,不然,和她谈恋爱结婚并不是一件他心甘情愿的一件事。平日说得来是一回事,和谈恋爱是完全不同的,赵国华对她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再一想,不对,胡莎莎是个很讲享受也很理性的人,她不会舍弃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心甘情愿在枯燥寡味的穷山沟过一辈子,不然也不会在广州找对象了,若如此,她是想把我当作发泄肉欲的玩物?妈的,把我赵国华当成什么人了?!
想得有点头疼了,赵国华干脆放开不去想它。这也是尹不满意他的地方,尹曾经用伟大领袖的一段语录教诲过他。这句话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没有事先的计划和准备,就不能获得战争的胜利。”
对于尹的这一批评,赵国华点头表示接受。但依他的性格,开始还是我行我素,后来在尹的谆谆教导下,他也慢慢的养成了多思考、尽量少冲动的习惯。当然,都说本性难移,赵国华从根子上来说,还是一个易冲动的人。
进了厂区踏上了水泥公路,赵国华不想走到中心球场那边去,半途看外国电影就更看不明白了,于是他拐进了往车间的公路走回了车间。
经过部装班的时候,赵国华下意识地从一排排的大窗户朝里留心观望,没有看见邬燕清,也不知她是上日班还是上夜班。
赵国华有点失望,这时突然明白,他真正爱慕的人是邬燕清!而胡莎莎只不过是一个谈得来的老同学,充其量可以称之为红颜知己而已。
从在六连第一次看见邬燕清,就在赵国华心里有了深刻的印记,当然那时没有爱欲,只有羡慕,只觉得陈有财太幸福了,他得到了上帝的眷恋!随着和邬燕清的接触,她的婉约,她的温顺,越来越觉得我见犹怜,越发爱慕这个女子。
而陈有财发生意外以后,赵国华内心其实一直关注着她,其实是牵挂着她。是同情她与陈有财爱情的夭折,是感慨她遭受的不公待遇,她的凄美忧郁,她的冷漠哀愁,让赵国华心里充满着对她的叹惜与怜悯。
忽然之间赵国华明白了,在心底深处,他其实是非常喜欢邬燕清的,一直都喜欢,以前只不过把它埋在心底里,直到现在,垣在他和她之间的陈有财不在了,潜藏在心底的爱慕与欲望就萌生了。
实际上,这两个多月来,二连队大多数青年工人,工作表现出乎意外都有不少进步。赵国华相信,除了想起总理的期望嘱托而努力工作,除了连队管理的力度越来越大,还有一个不能冠冕堂皇摆出来的原因,就是都不想因为什么问题被头头们逮着,大会小会点名批评那就完了,好像年青人现在才终于明白实在丢不起人。
哈哈,两个年青漂亮女工的默默到来、默默工作,竟比头头们呕心沥血橫眉怒目语重心长还要起作用,真是奇哉怪也,怪也奇哉。
赵国华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一样莫名的悲哀。现在垣在他和她之间的,是形势,是现实。爱情?似乎离赵国华很远很远,这点自知之明赵国华还是有的,还是低头俯首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吧。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前面就是二连的生产车间,左边稍远和地势位置稍低了一点的,是三连的生产车间。赵国华有个稍纵即逝的念头,就是想往下拐去三连找尹。但他还是放弃了,男女之间的事似乎不好说出口,而且他的心绪很乱,对邬燕清有想法这事更说不出口。
庞大的生产车间灯光明亮,上夜班的人正埋头专心生产。他们不用为看不上这场电影感到遗憾,因为十二点下夜班后,中心球场会继续放映第二场,这是建厂以来一直保持的制度,除了文革初期,全厂大乱几乎没人上夜班之外。
赵国华特意多走一段路,从车间西门绕进自己的班组。一进车间,开六角车床的小丫头马小冬,见着赵国华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马上恭敬地叫了一声“赵师傅。”
小丫头其实并不小,虽然只有十八岁,发育得倒和章红安是一对,有时从后面看到她背后胸罩带子包勒得很紧,连肌肉都从衣服后面显突了出来,前面自然是鼓鼓涨涨也显突出来,便奇怪她为什么被叫小丫头而不叫胖丫头。
她在家里排行第四,上面三个姐姐分别叫春桃夏荷秋月,赵国华想情理之中她应该叫冬梅,可能因为家里老是搞不出男孩,她父母一生气也懒得琢磨了,随便一些就叫她小丫头,大名就叫小冬。
不过赵国华对小丫头不像对张渝香那么随便,她老是愁眉苦脸的,弄得不忍心捉弄或调笑她。又奇怪她老是愁眉苦脸的仍是继续长肉,因为他是知道心广体胖这个成语的。
开六角车床最主要的是磨钻头和磨铰刀,小丫头开了两年六角车床还是磨不好钻头。有一次上夜班,赵国华开的大立铣是紧邻六角车床的,他停机休息懒得走远就和她闲聊,小丫头便向赵国华讨教。
赵国华一高兴就把她带到砂轮机旁边,一边示范磨钻头一边向她解说要领,还特意磨了两支不同出屑方式的钻头,回到机床表演给她看。
磨钻头是机械工人必修的基本功,小丫头两年也掌握不好,真搞不懂她每天比赵国华吃得还多,为什么光长肥肉不长脑子。
赵国华装好钻头亲自动手操作,小丫头脸上露出了欣佩的神色,她大概没有试过在7公分长的零件上,钻出两条两米长的铁屑。第二支钻头更让她惊喜不已,因为钻出来的铁屑寸寸裂断,给冷却液一冲就掉下去,而这正是操作者最希望的。
她见过赵国华顶班操作,打好定位孔,,摇上转盘,钻头对准后一按自动进给手柄,赵国华就可以坐在自制工作椅上,舒舒服服地等着它自动把孔钻出来。而小丫头自己磨的钻头就差远了,要目不转睛地盯着,还要提防连绵不断的铁屑乱窜,把乳化冷却液搅得四处乱溅。
她于是很虔诚地求赵国华教她,赵国华认真指点了几次,她才勉强掌握了要领。
今晚赵国华不想和小丫头说话,因为怎么也避免不了看见小丫头鼓鼓突突的胸脯,赵国华就会想起刚刚在女工宿舍发生的一幕,不自觉的就拿她和胡莎莎的作对比。他赶紧不想这些杂念,便对小丫头笑着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走向大立銑床。
吴达林正在隆隆隆地开大立铣床,看见赵国华的到来他很高兴,停了机,跟赵国华说今晚老磨不好刀,换上一把刀,过一会零件拿出来热得很,证明刀又钝了。
赵国华下班前已经磨好了两把刀作备用,没想到吴达林用得这么快,赵国华查看了一下,发现是吴达林贪快,把进给速度调快了一档。
赵国华先动手把自动进给调慢一档,又和吴达林拿了四把铣刀到班里的刀具磨床。那里平常只有磨工左师傅一个人上白班,赵国华便打开磨床开关,自已动手磨好每把铣刀的两个合金刃面,又到砂轮机磨好园角。
赵国华教了一下吴达林磨刀具园角的要领和目测窍门,又教他用油石修理园角的办法,赵国华相信,吴达林这时对他一定又佩服又感激,因为赵国华自己从没有对谁这么耐心细致过。
吴达林和钱超阳同是去年退伍的兵,一同进厂,副班长冼永亮名义上是他师傅,实际上只教他学会简单操作就放了手。幸好这小子比憨厚的钱超雄机敏一点,不懂就问,会跟人套近乎,所以碰上他求教,大家也乐意回答问题教他一、两招。在班里赵国华虽然不是老师傅,但要问吴达林谁教他最多,他一定会回答是赵国华。
那晚赵国华教完吴达林磨刀,又和安排了开插床的章红安聊了一会,磨蹭到快十点才离开车间。那时电影已经散了场,而赵国华的心境已经平静下来了。
那晚莫贺主任和薛国良也到生产车间巡视了一圈,不过没有进二连车间,但一定从外面看见了赵国华,而薛国良白天还蹲在二连枪管班,还和赵国华说过话,所以他应该知道赵国华是上白班的。
赵国华不去看电影还回车间搞生产,薛国良于是对赵国华一定又多了几分赞赏,天知道赵国华那晚回车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逃避什么,于是引出了要赵国华当副班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