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飞来横祸
苏放2024-06-11 10:514,360

  早上上班,连部文书兼统计叫赵国华到连部办公室,说指导员找他。

  赵国华摸了摸裤兜里的入党申请书,决定先拿给指导员,让指导员也知道他努力争取上进,指导员一定会很高兴吧。

  兴冲冲地来到连部,发现厂保卫组的郑干事和汤干事在等着他,见赵国华进来,郑干事就站起来说“走吧。”

  赵国华愕然。

  郑干事又说:“到保卫组。”然后陪着赵国华走出连部办公室。赵国华看见一旁的指导员黑着个脸,好像很生气,甚至感觉得到他眼中有怒火。赵国华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妈的,不是什么好事,绝对是要出什么事了。

  该死的,王英姿不在办公室,昨天也没找他透露什么消息,是不知道,还是有意躲着他?看来,赵国华所谓的和农村妹子谈朋友,是真的伤她的心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国华停了脚步,从裤兜里掏出那份入党申请书递给指导员。郑干事马上警觉地问指导员:“这是什么?“

  指导员已经打开看见入党申请书五个字,他的表情很奇怪,脸上的表情好像很复杂。郑干事看了一眼,神色不变,推着赵国华往前走:“走吧!“

  赵国华的心开始扑扑扑地狂跳,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事值得派保卫组的人来叫他。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蓝家兄妹那边带出来的问题。但蓝金凤的肚子不是我赵国华搞大的呀,反正我问心无愧,随他又审又批好了。

  不过赵国华很快又觉得不妙。若是蓝家兄妹那边出了事,保卫组认真一查,章红安就一定逃不过。再往深里想,如果蓝老师有什么问题被抄了家,赵国华偷偷看封资修的书一定会牵连出来,得,又得准备上台挨批斗了。倘若是这样,章红安和赵国华就成了真正的难兄难弟了。

  走在路上赵国华已经察觉,郑干事和他并排走,汤干事的位置却是在后面,什么意思,是怕赵国华半路逃跑?

  脑子里乱得很,麻木地跟着保卫组两个干事踏入厂革委会大会议室,赵国华的心始终平静不下来。

  厂革委会大会议室坐着五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头派下来的工作组。这些人年纪都比他大很多,两个穿军装的,三个穿便服。坐下以后,郑干事汤干事走去坐在门边,那阵势就有点像审讯的样子了。

  赵国华的心又狂跳起来,事情真的很不对头啊。

  你叫什么名字?

  赵国华。

  你在一九七一年某月某日,曾经说过“把兵工厂建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干什么,一个炸弹就玩完了”是不是?

  ……是。

  你有没有说过,“指导员屁也不懂,就懂斗私批修”?

  有。

  你为什么说“进了兵工厂,那是活着进来,躺着才能出去。”你把兵工厂比作关押革命先烈的渣滓洞,知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我没有!不是我说的!

  ……

  ……

  赵国华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但他们第一个问题就扯得那么远,他就明白,他们是冲着上京代表候选人的政审来的。扯出这些问题说明他政治思想不合格,问的都是他以前说过的落后话、牢骚怪话,有些则是无中生有强加到他头上的。

  不合格就不合格,本来就不合格,本来赵国华也不想争这个候选人资格的嘛。但再往下问的问题,赵国华就有点头大心虚了。

  你经常到附近农村干什么?

  找朋友聊天、玩耍。

  玩耍?玩什么?

  没什么,就是吹牛,谈天说地,摆龙门阵。

  还加上玩女人吧?你承不承认搞大了蓝金凤的肚子?!

  我没有!

  你作风败坏!说,和成寄妹发生了多少次男女关系?

  我没有!!我没有和成寄妹发生过男女关系!

  扯出蓝金凤赵国华已经有点慌了,而扯出鸡毛则使他感到愤怒。真正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啊,不让当候选人就算了,怎么拿出屎盆子往头上扣?

  说,你和蓝金凤认识有多久了?

  有半年多吧。

  你去过她家多少次?

  记不清了——大约十多次吧。

  到底是多少次?说清楚一点!

  大约是一个月两、三次吧,真的记不清了。

  说!第一次和蓝金凤发生关系是什么时间?

  没有啊!没有这回事!

  你还不老实!你知不知道不老实交代的后果?审问的人不容赵国华多想,咄咄逼人地追着问,快说,和蓝金凤发生了几次关系?

  ……

  ……

  赵国华低下头,脑子里急速地思索开了。他们已经知道蓝金凤肚子大了,以为是他搞大的,如果把章红安供出来,会过得关么?他过得了关,章红安过得了关么?章红安马上就要转正了,不,他不能把章红安供出来。

  审问的人气急败坏,一会儿声色俱厉,一会儿苦口婆心,赵国华的心真是又乱又慌,满肚子冤屈无从诉说……

  到了下半夜吧,趁着审讯的人去吃夜宵,虽然保卫组的汤干事堵在门口看着。赵国华的脑子还是有了一刻的安静,电光火石间他想通了,蓝金凤的事承认了只不过是谈恋爱未婚先孕,处分就处分吧,总比把章红安扯出来好,把章红安扯出来他就要卷被铺走人。赵国华是二级工,厂里对这种事处理有很多先例,就拿鸡毛来说,就是记过降级。记过降级就记过降级,总比把章红安处理开除好,为好朋友吃点亏,这个义气赵国华捱了!

  审问的人填饱了肚子又来审,赵国华于是装出熬不过,终于承认了和蓝金凤发生了肉体关系。至于次数、每次时间和地点,赵国华只好胡编了。幸好他们没有下流地追问细节,不然他就不知怎么编了。

  审问的人大概觉得满意,低声商量了几句,结束了第一次问话,就用吉普车——赵国华第一次有幸坐上当时县团级领导的专用小车——把他拉到地下靶场外下车,然后把他带进地下靶场,关进了一间不足六平米的小房间。

  赵国华的第一反应是牢房!因为他走进这废弃的地下靶场的时候,看见长长的通道两边都是铁栏栅,房间估计有十多间吧。

  地下靶场长度很长的,赵国华估计是在这一头堵死了,另一边做了成品仓库。最可恨的是,明明知道原来厂图书馆的书全扔在这里,他进来时也看见最后那一卡没有铁栏栅的,里头堆起来的图书山,还延伸出一个山脚到了走道上,像是垃圾堆的垃圾一样,看了让人心痛。

  赵国华也就是惊鸿一瞥,保卫组的人就把他推进一间空房子,关上栏栅门锁上了大铁锁。

  他们临走时收缴了赵国华的皮带,扔下一叠纸张和一支笔,要他好好写检查和交代。

  靶场大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地下靶场死一般寂静。

  “是谁?刚进来的是谁?”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吓得赵国华全身都哆嗦了一下,接着,几个声音跟着响起,七嘴八舌的叫嚷声让他竟然变得有点高兴。

  原来里边还有人,好几个声音还在叫,而且还有一个声音是熟悉的,是熟人。

  是老菜头!

  还记得在大食堂赵国华和陈兆南干架那一幕吧,后来冲进来和陈兆南同伙打成一团,再后来被抓到保卫科的人里,就有这个老菜头蔡国强,也常在一起聊天瞎混的,只不过实在怕他话多惹祸,后来就不怎么让他参乎了。

  “老菜头,是老菜头吗?我是赵国华!”

  赵国华抓着铁栏栅向内张望,地下靶场有很多空房子,他听出来好像有5、6个人,间隔都较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且不像关在一起,后来也问清楚了,都是一人一间房,而且因为空房间多都实行了分隔,看来防范得比较严。

  往里看,离赵国华最近那个也只见着栏栅后面人脸的一小部份,他伸出手向赵国华这边摆动,听声音不是老菜头,老菜头应该关在更深一点的房闻。赵国华和他们交流了一番,都是青工,几个连队都有,除了老菜头其他4个都不认识。

  沒有相互打听关进来的缘由。不用说,都是平日调皮捣蛋的刺头角色,牢骚怪话那是家常便饭,这时候上纲上线,那就一个也沒跑。

  没兴趣再听老菜头唠唠叨叨,再说说话要大嗓门才听得清楚,挺累人的,赵国华也懒得和他们罗嗦了,转身开始打量他的“牢房”。

  这小房间两面是砖墻,一面装了一个小门的是铁栏栅,背后是石缝都抹上了水泥的石墙。地上只有一块七、八十公分宽、约两米长的木板。赵国华看房间除了地上一块木板就没有其他东西,要写东西的话大约只能趴在木板上写。

  阳光不能照射进地下靶场,只有房顶一盏25瓦的灯泡在够不着的地方亮着。

  赵国华的心直往下沉。

  赵国华明白了,他已经是囚徒,是个被采取专政措施的囚徒!

  没有床,只有一块窄窄的簿簿的三夹板,没有席子,没有忱头,只有一床说不上是干净的毛毡,山区的晚上还是有点寒冷的,幸好还有那张毛毡御寒。

  第二天到了晚上,他们才提审赵国华,问的是他们偷农民狗的事,重点还是黄狗头和当时的四连指导员闹矛盾的事。第三天、第四天晚上也审了,第三天问的是赵国华和薛国良的关系,第四天倒是奇怪,居然问的是四班班长欧镜明的情况。赵国华总是如实直说,次日写好交出去的材料也是这样。

  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动刑。因为听说,早两年厂里大大小小的专案组都在下半夜动刑,在东江纵队打游击出身的保卫科雷科长,听说就是动刑当场弄死的。好多人后来放出来,大都发配到连队监督劳动,他们身上都有伤,大胆的有时还偷偷透露一些刑审的情况。二连连长当连长前也在专案组干过,赵国华亲耳听过一个被关押过的干部提过,说连长拿着碗口大的粗竹往他腰后打,就这么一下他早上就尿了血,到现在天阴下雨腰就隐隐作痛。

  工作组从第五天起就没再提审赵国华,静了两天,赵国华倒希望他们来提审,那样他就可以见着活生生的人类,可以真实地和人类对话,而且可以坐上县团级才有资格坐的吉普车,可以看见外面的蓝天,运气好的话可以碰见熟悉的人,尽管不可能搭上话,见着那熟悉的身影、脸孔也好啊!可是他们好像把他忘了。

  老蔡头他们很奇怪,关进来以后,没有人提审过,好像把他们几个关进来就完事。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心情聊天,有时甚至斗嘴说笑,但赵国华明白,其实他们心底是惴惴不安的。

  终于,老蔡头忍不住问赵国华,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赵国华反问他,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老蔡头哈哈干笑两声,说,大概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吧。

  其他几个就七嘴八舌骂老蔡头,就你他妈的大嘴巴,这次给你害死了。

  赵国华听了半天到底没听出个明白,后来听他们变成了斗嘴,埋怨谁谁谁不该对谁谁谁下重手,谁谁谁又埋怨谁谁谁不该把消息八卦告诉给谁谁谁……

  开始还用心听他们埋怨吵架怼骂,后来就不耐烦听了,等老蔡头转移矛头目标又询问赵国华,赵国华干脆不理不睬老蔡头他们。

  让赵国华稍感安慰的是,在第五天开始,他就没有被提审过,除了每天两顿有人按时送饭,他好像被人遗忘了。老蔡头们和原来一样,没人理会他们。

  饶舌的话匣子老菜头常常挑起话头,呱啦呱啦的说过不停,他的同伙离得近,可以听得清楚,可赵国华注意到,他们开始不大搭理老菜头了,他们自己变得不爱说话,老菜头的说话或者笑话也没能引起他们的兴趣。有时老菜头特意呼唤赵国华,赵国华同样没心情没理采他,于是老菜头很多时间都是喃喃自语。也幸亏有老菜头的喋喋不休,还有他们几个有意无意发出的声音动静,让这里保持着有人的气息。

  是赵国华关进这里的第八天吧,那天上午,赵国华忽然听到有个人嚎淘大哭,哭得好伤心,哭得好凄切,就像死了老子娘的那般哭,接着加进了几声呜咽声和抽泣声,一阵阵的哭声哭得赵国华都阵阵心酸,差点儿都陪着掉眼泪了。

  离那个青工最近的老菜头显然也是哭了的,赵国华听见哽咽着的老菜头说了一些什么话,后来大声说,哭、哭、哭个屌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也不想啊……

  赵国华颓丧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不知不觉间也是泪流满面。未知的未来让人感到了害怕、慌张乃至恐惧,赵国华终于感受到了这种情诸的可怕。

  是的,老菜头总算说对了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继续阅读:第六十八章 发现了陈有财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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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工厂: 一个调皮青工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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