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我随着肖毅回到了他的车上。
关上车门后，肖毅掏出烟盒，递了根烟给我。
[谢谢，我不会。]
[一个人漂泊这么多年都没学会啊！那你烦的时候都干嘛啊？]
[做做陶器，打打弹弓。]
他点点头，自己点上了一根。
我以为他要继续问我一些与案情相关的问题，可他只是闷头抽烟，一言不发。
我实在忍不住了：[肖警官，您不是说有事要说吗？]
他再次点点头，掐灭了手里的烟。
[你知道吗？就是今天……]
[啊？今天怎么了？]
[12年前的今天，那是我第一次到警局报到的日子。]
我猜不出他到底要说什么，应付道：[哦，那您也算是个老警察了……]
[是啊……12年前，带我这个新兵蛋子的，就是我师父孙重。他不光教会了我怎么当好一名刑警，更教会了我怎么做人。我父亲走的早，从那时起，我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孙警官确实……是个好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他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刑警！但是……直到去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基层的警员，你知道为什么嘛？]
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孙重在山洞里对我说的那些话……
[是因为……当年……齐广军的事吗？］
肖毅显得有些意外：［师父跟你说过？］
［是……]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他……他是怎么说的？有没有告诉你，到底谁是谁在威胁他？不让他说出真相！]
我摇摇头。
[没有人威胁他……只是……他当时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对年幼的许宁宁产生了邪念。但他控制住了自己，什么都没做，但就是那一瞬间的邪念，让他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他才没有为自己辩解……]
[你放屁！！]
他用力抓起了我的衣领：[师父他绝不可能会那样做！！说？你受了谁的指使？]
[肖警官，你冷静点！没有人指使我，这都是孙警官告诉我的。]
[我不信！你……对！你肯定也是被那个女人洗过脑了……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是说她只是以此为乐？]
此刻，肖毅的表情扭曲得吓人。
[你在说什么啊？肖警官！]
[邢~晓~声！我问你！百赛科的陶乐思是不是就是许宁宁？]
[是……]
我双手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哼！果然是这样！说什么一切幕后的黑手是胡波，但其实所有的罪恶……都是源自于许宁宁！]
[肖警官，不是这样的……]
[不是？如果不是她，师父怎么会有那么凄凉的一生!？不是她，齐广军，许元庆还有龚崇明会死吗？不是她，你和赵严磊会变成今天这样吗？你们都被她洗脑了！！胡波也是！！只有她消失，才不会再产生新的的罪恶！你明白吗！？]
[肖……肖警官……放开我……]
肖毅这才意识到，我已经快被他掐死了。
他松开了我，剧烈地喘息着。
[许宁宁一直在教唆别人为她犯罪，而她的手上却没沾过一滴血。所以我没办法用法律制裁她！但……如果你和赵严磊愿意协助我的话，我就有办法把她和胡波一网打尽！你会帮我的吧？这是为师父，也是为了你自己啊！]
我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邢晓声！师父可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忘了吗？]
[没有……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样，你现在立刻约胡波到羽城见面！]
[什么？]
[你就说……赵严磊已经从程剑手里拿到了胡波的把柄……哦，这样还不够，你就说……赵严磊手里还有许宁宁犯罪的证据，约他过来和许宁宁一起谈判。这么一来，他肯定会去的。]
[和许宁宁一起？]
[对，我刚刚收到消息，陶乐思现在就在前往羽城的路上。]
[什么？她去了羽城？]
[她要代表公司去吴兴国的墓前祭拜。哦，对了，你的那个小粘妹妹也在她的车上。]
清清坐的是陶乐思的车？？
回想起今天舞台上陶乐思的反常，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
[不行！我现在就得回去！]
我刚要去拉车门，却被肖毅一把拽了回来。
[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跟随陶乐思同去的不仅有百赛科公司的人，还有好几家媒体呢，陶乐思不敢对她怎么样的。快，赶紧给胡波打电话吧。]
[你为什么要让他到羽城去？]
[刚刚在得知陶乐思去羽城时，我就有了计划。]
说着，肖毅用手机打开了地图。
[等胡波到了羽城后，发现联系不到你，肯定会认为有诈。他一定会带着陶乐斯离开。羽城三面环山，不管他要去哪，都要先从县城北面出来。你看这儿……]
说着他把地图上的一段路线放大了。
[在398号公路通车之前，这条山路上是从羽城出来的必经之路，而这条路上有一处非常危险的弯道。由于周围山体造成的视觉差，这处弯道会显得没那么弯。就因为这个，以前每年都有不少车辆从这里坠落山崖。从去年开始，这条路就已经被封闭了。不过，我有办法把他们引到这条路上。到时候我们开车开始从后面追他们，迫使他们加速。这样就能让他们俩个都死在那个弯道上。之后，我可以把他们的死处理成误闯禁区造成的交通事故……]
肖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肖警官……你，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但是得抓紧，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呢。咱们分头行动。我去想办法让398号公路断路，胡波就交给你了……]
[肖警官，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吧……]
肖毅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邢晓声！！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想着许宁宁吧？]
[我……我没有……]
[那就听我的，这是除掉他们俩最好的机会了！]
[但觉得……孙警官不会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来为他报仇的！]
[你闭嘴！！]
肖毅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像是一声凄厉的哀嚎。
肖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师父他一辈子行得直坐得正，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这公平吗！？他这么好的人抱着委屈和遗憾死去，而许宁宁和胡波这样的人渣却在继续为祸世间，这公平吗？！]
[可是……孙警官一定希望他的徒弟能成为一个好警察吧，你现在想要做的……绝不是一个好警察该做的事。]
[砰！]
他一拳砸在了我的座位靠背上。
[你少特么跟我说这些漂亮话！好警察就活该忍气吞声，孤独终老吗？好警察就活该背负不白之冤吗？别废话了，赶紧给胡波打电话！]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肖毅！为了把我从漩涡中拉出来，孙警官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直到最后，他依然想着要拯救许宁宁，拯救被卷入到漩涡里的每一个人。]
[你胡说！她毁了师父的一切！她是魔女！我要替师父报仇！！]
[肖毅！别自欺欺人了！现在你做的这些，根本不是为了给孙警官报仇。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罢了。我要是真帮了你，那才是是对孙警官的亵渎！]
肖毅用右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齿缝中缓缓挤出了破碎的音节：[你……说……什……么！！]
[咳咳……肖毅，孙重就是这么教你当警察的吗？如果他现在就在这儿的话，你有何面目见他？！]
突然，有什么东西摔在了控制台上，发出了“叮”的一声
肖毅像是触电般，缩回了自己的手。
我转头看去，那是一个铜铃铛。之前，应该是挂在车内的后视镜上当装饰的。
肖毅的表情由刚刚的疯狂变成了迷茫和惊讶。抓住我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我趁势继续说道：[肖毅，如果孙警官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肖毅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双手紧紧攥住了那个铃铛。
[师父……我……我……]
144
我拉开了车门。
肖毅没有理会我，他蜷缩在驾驶座上，手中死死攥着那枚褪色的铜铃铛。
我没有再说话，轻轻关上了车门。
我知道，此刻肖毅的心中一定在激烈的挣扎着。但我相信，他一定会从偏执的迷雾中走出来的。
而此刻，我必须立刻赶回羽城。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川京西站而去。在车上我反复拨打着清清的手机，但对面始终是无人接听。
清清向来都是把电话带在身边的，很少漏接电话的。
我又拨给了陶乐思，可一样是无人接听……
一定发生了什么！
清清……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不到五点，我就抵达了火车站。可距离我购买车票的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呢。
我来到售票处，想要改签更早的车次，却被告知，我买的已经是最早一趟开往羽城的列车了。
不行，不等再等了！
我跑出车站去拦出租车。可连续两次，当司机得知我要去羽城后，都说不想晚上走山路，拒绝了我。
就在我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六？]
我回头望去，身后停着一辆蓝色的SUV，司机正从驾驶室把头探出窗外，正是刘麦。
[老大？？]
[老六，真的是你啊！！]
我像是看到了救星般，跑过去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时我才发现，Sherry竟然也在车上。
[邢哥哥，又见面啦！]
[你们……怎么会在川京的？]
刘麦摸了摸鼻头，得意的说道：[嘿嘿，那可说来话长了，我们啊……]
[那就先别说了！]
[不是……老六，你这是对待久别重逢的好友的态度吗？]
[老大……情况紧急，我现在得立刻到羽城去！]
刘麦看出我是真的很急，二话不说，发动了车子。
在路上，我把之前发生的事简单的告诉了他俩。
刘麦听完也着急了，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
[唉，我真是该你的，回头超速的罚款你得交啊！]
在路上，Sherry把他们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我。
原来在哈斯兰和我们分别后，Sherry就跟着刘麦一起开始对“文慧一心”展开了深入调查。
Sherry用他的黑客技术加上刘麦的智慧（AKA强运），从一个“文慧一心”员工的手机中获得了登陆他们企业内网的密码。
通过对文慧一心内部资料的解读，他们发现，无论是当年林伟思窃取万马集团的核心机密并抢先注册专利的事件，还是林伟思的维斯科技因负面新闻导致股价暴跌，最终被“光速镜像”低价收购的事件，其背后一直都有“文慧一心”的影子。而“文慧一心”的原始投资人之一，之前竟是龚万擎的私人助理。所以“文慧一心”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胡波为了实施他的计划的而创立的。
结合Sherry那里保存的哥哥林伟思和龚崇明的联络记录，不难推断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龚崇明”先是掐断了万马集团传统业务链，之后再诱导赵严磊进行企业转型。而就当万马在新能源领域刚取得突破时，又勾结林伟思盗取了万马的专利。事成后他又除掉了林伟思。而陶乐思正是因为在这一系列事件中，帮助百赛科坐收了巨大的利益，才能在百赛科站稳脚跟的。
而胡波虽然表面上只是“文慧一心”的一名中层。但实际上，通过一系列的股权代持及利润分配协议，他才是目前“文慧一心”中的决策人。
如果能做实胡波伪造身份一事，那么他将涉嫌重大的国际金融犯罪以及一系列的刑事犯罪。将接受多个国家的联合调查。
一旦成功将他定罪，那么万马集团的收购案有可能会被撤销，而林伟思死亡的真相，也将大白于天下。
想不到短短几天，他们竟然掌握了这么多线索！
Sherry道：[我和麦哥此行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找到蔡锦洲，从他那里拿到更多的证据。邢哥哥，你有关于蔡锦州的线索吗？]
[就在今天上午，他刚刚杀害了文慧一心的商务代表，杰米。]
刘麦道：[他原本是想杀胡波的吧？]
[是的。]
[那……他被抓了吗？]
[没有，目前警察还再找他。]
[哎呀，让警察抓到还好，可千万别让胡波抢了先啊！不过那些都得之后再说吧，眼下还是清清的安全重要。]
在一路超速的加持下，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便已经下了高速。
这时，Sherry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屏幕，突然兴奋的拍了拍刘麦的背。
[麦哥！医院那边有消息了！！那个植物人……]
[Sherry！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哦……好吧。]
说罢，Sherry有些心虚的看了我一眼。
145
我知道刘麦一定是有事瞒着我，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我并没有追问。
眼下我也无心去理会这些……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进入了羽城的地界。
清清和陶乐思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随着车子逐渐接近县城，我的心也跳的更快了。
刘麦直接把车开到了老吴家门口。
我在门外砸了好几下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从窗外向屋里看去，似乎没人。
我们立刻又前往了陶艺工坊！这一次，好像找对地方了……
一辆警车正停在工坊门口。
真的出事了？？
我冲过去，猛地推开了工坊的木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怕极了……我怕门后出现的是我不想看到的画面……
门开了，清清正好好地站在墙边！
我的心一下落了地……
在她对面站着一名警察。像是在向她问话。此外，屋里还有另外两名警察，正在物理拍照和记录。
我跑过去紧紧抱住了清清。
[太好了！清清！你没事……]
清清看到是我，一头扎进我怀里大哭了起来。
［清清，没事了没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清清摇了摇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
站在一旁的警察问道：［您是吴小姐的家人吗？］
［对，我叫邢晓声，是清清的男朋友，警官，这里发生了什么？］
［哦，刚刚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疑似有枪声响起。我们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的。吴小姐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情绪一直比较激动，我这也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哦，是这样。］
我这才注意到，地面上还有一些零星的血迹。
我轻抚着清清的短发，低声道：［清清，没事，不怕。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六子哥，我……］
［别着急，慢慢说。］
清清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这时，警察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似乎是有了新的警情，他立刻拿着对讲机出了门。
［清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陶乐思呢？］
清清依旧哭个不停。
我心疼坏了，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清清，不着急啊，六子哥在呢！]
清清抬起头看着我：[六子哥……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先不说了，没事。]
这时，刚刚出门的警察推门又走了进来。
[吴女士，您看一下，见过这个人没有。]
说着，警察在手机上打开了一张照片
[这是个在逃的通缉犯。十分钟前，有目击者看到此人持枪出现在附近。之前的枪声可能就是他开的，您见过这个人吗？]
那照片上的人正是蔡锦州。
清清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
[您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啊？]
[我……我不知道……]
警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刚才在拍照的警察，拿着相机走了过来：[我们这边完事了啊。]
问话的警察应道：[行吧，那收队吧。]，随后，他转过头对我说道：[这个……吴女士呢，应该是受到了比较强烈的惊吓，现在交流起来有困难，那我们就等她精神恢复的好一点之后再来问。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警察走后，我们一起扶着清清回了家。
虽然我很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没敢问。
Sherry扶着清清到卧室躺下了，我和刘麦则在外屋分析着刚才警察所说的情况。
刘麦道：[按照刚才那个警察说的，蔡锦州跑到这附近了，是他把陶乐思劫走了吗？按说不会啊！]
我点点头：[是啊……还有一点很奇怪，他们说的枪响又是怎么回事？]
[警察不是说是蔡锦州开的枪吗？]
[就是这一点奇怪。上午的时候，文慧一心的商务代表是被蔡锦州割喉杀死的，如果他手里有枪，当时为什么不用枪呢？]
这时，Sherry扶着清清走了出来。
[清清，怎么不多躺一会儿。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清清摇摇头：[六子哥，我……我已经没事了。]
[真的吗？]
[嗯。]
[那……能跟我们说说之前的事么？]
清清点了点头：[刚才，陶总她……然后……]
[不急啊，清清。这样，我问你吧。刚刚陶乐思也在这儿吗？]
[嗯。]
[她人呢？]
[走了。]
[哦。那蔡锦州来过么？]
[嗯，来过。]
[那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呢？]
[因为……因为我答应了他……]
[你答应了他？答应了他什么？]
清清再度哽咽了。
[我……我答应他……不要说出来……这是他……最后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