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作战室里,空气凝重得像一块浸了水的铅。
头顶那盏初生的电灯,将惨白的光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把桌上那张军事地图的每一道山川纹理都照得无比清晰,也把每个人的脸都映衬得铁青。
李云龙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绕着地图来回踱步,粗重的军靴每一次踏在地面,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营主攻!”他猛地停住,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地图的东门位置,“张大彪带人,天亮前必须给老子把东门炸开一个口子!”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二营、三营,从南北两翼佯攻,把鬼子的机枪、小炮都给老子吸引过去!”
“炮营!把所有炮弹都给老子打出去!不用省!给老子把城墙上的火力点,一个个全都敲掉!”
赵刚一把按住他即将再次拍下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行!老李!你这是疯了!”
赵刚的呼吸急促,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平安县城里有一个大队的鬼子!还有一个独立混成旅团!他们配了重炮!我们的炮兵阵地一旦开火,三分钟之内就会被敌人的炮火覆盖!你让战士们怎么打?”
“这是拿人命往里填!”
“填也要填!”李云龙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红得吓人,“老子今天就算把独立团拼光了,也得把秀芹给救出来!”
“你下的命令,会让秀芹嫂子第一个死!”
一个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耿忠。
他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此刻却走了上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李云龙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耿忠没有回避,他拿起桌上的一根铅笔,在地图上,平安县城楼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团长,你想象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屋子里所有粗重的喘息声。
“我们的炮弹开始落地,城外枪声大作。城楼上的鬼子,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他没有等李云龙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们会把秀芹嫂子推到城墙垛口,用枪顶着她的脑袋。你的进攻越猛,她的处境就越危险。”
“强攻,等于我们亲手把刀递到了鬼子手里。”
这几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李云龙的天灵盖浇了下来。
他那股冲天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和一种更深沉的狂躁。
是啊。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光想着砸开城门冲进去,却忘了秀芹还在人家手里。
“那你说怎么办?!”李云龙一把揪住耿忠的领子,几乎是吼出来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干?!”
“干,但不能这么干。”
耿忠任由他抓着,平静地看着地图。
他的大脑,早已脱离了这场关于如何攻破城门的争论。
强攻是死路。
那么,唯一的生路,就在于“奇”。
奇袭。
耿忠的脑海里,那张潦草的地图迅速变得立体。
他看到高耸的城楼,看到上面可能的机枪阵地,看到城墙下密布的铁丝网和拒马。
常规的渗透手段,地道、攀爬,都太慢了。
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在他们拿人质做文章之前,救下人。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需要一种方法。
一种可以无视城墙的高度,不经过那该死的城门,以最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个制高点,直接降临到另一个制高点的方法。
他的脑中,这个战术需求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迫切。
“有没有一种办法……”
他在心里,向着那个神秘的系统,也向着自己,发出了最急切的询问。
“……可以实现远距离、高空、快速机动,完成一次外科手术式的奇袭救援?”
他的需求,像一道指令,被系统精准地捕捉、提炼。
【远距离】。
【高空】。
【快速机动】。
【奇袭】。
【救援】。
“张大彪!”
李云龙松开了耿忠,他等不了了,每一秒钟的等待都是煎熬。
他冲着门外咆哮。
“给老子滚进来!”
一营长张大彪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个立正。
“到!”
“你!”李云龙指着他的鼻子,下了决心,“给老子挑一百个不怕死的弟兄,组成敢死队!每人身上绑十颗手榴弹!天亮之前,老子要听到东门城楼上传来爆炸声!”
“是!”
张大彪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赵刚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想开口阻止,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完了。
这头犟驴,彻底拉不回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最绝望的时刻。
在张大彪转身领命的前一秒。
“叮!”
一声清脆的、只存在于耿忠脑海中的提示音,骤然响起!
【检测到宿主面临“高空垂直定点突袭与救援”的极端战术需求!】
【需求与宿主当前工业水平(钢铁、基础机械)部分匹配……】
【特此解锁前置技术图纸——“远距离滑索突击救援系统”!】
轰!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耿忠的大脑。
那不是一张图纸,而是整整一套完整的、可执行的工业体系。
一个由弩炮发射器、特制抓钩、高强度绳索、伞兵式挽具和手刹制动装置构成的全新概念,在他的脑中清晰成型。
发射器的力臂结构、扭力计算。
抓钩的倒刺角度、配重平衡。
绳索的搓捻工艺、如何用麻筋、牛筋和桐油增强韧性。
所有的一切,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步骤,都化作最直观的知识,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绝望的死局,豁然开朗。
“等等!”
耿忠猛地抬起头,一声断喝。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正要转身的张大彪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作战室里所有人都看向他。
只见耿忠大步走到地图前,推开了上面所有的杂物。
他拿起铅笔,一端点在地图上平安县城外五百米处的一座无名土坡上。
然后,他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划出了一道笔直的、无情的、横跨了所有防御工事的黑色直线。
直线的另一端,精准地钉在了平安县城楼那个小小的黑点上。
一条连接着生与死的直线。
他抬起头,之前脸上所有的凝重和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刺眼的自信和光芒。
“团长,政委。”
“炸城门,是下下策。”
他看着李云龙和赵刚那错愕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能把嫂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来!”
李云龙和赵刚目瞪口呆。
他们顺着耿忠的手指,看着地图上那道匪夷所思的直线。
那条线,跨过了护城河,跨过了城墙,跨过了鬼子的巡逻队和暗堡。
这在任何军事常识里,都是不可能的。
李云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那被怒火和焦虑烧得快要冒烟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结结巴巴地问。
“啥……啥办法?”
“你小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难道还能长翅膀,飞上城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