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北。
新一团指挥部。
丁伟正俯身在巨大的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眉头紧锁。
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日军番号的小旗,如同一片致命的森林,正从四面八方,朝着根据地的腹地缓缓收拢。
秋季大扫荡的阴云,已经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正在推演,试图从这片钢铁与火焰交织的棋盘上,为自己的部队找到一条生路。
“报告!”
一名机要参谋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电报,声音都有些变调。
“团长!旅部特急电报!”
丁伟的目光没有离开沙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伸出手。
参谋连忙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递了过去。
丁伟接过来,随意地扫了一眼。
下一秒。
他的动作,凝固了。
那双在沙盘上运筹帷幄、洞悉战局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
他低声念了出来,随即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猛地抬起头,盯着参谋。
“还打下来了?”
“这他娘的是谁发的假情报!胡闹!”
丁伟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愤怒。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拿整个独立团的家底开玩笑!拿战士们的命当儿戏!
平安县城是什么地方?
那是日军在晋西北的一个重要战略支点!城防坚固,驻有一个加强守备大队,还有一个联队级的炮兵阵地作为支撑!
就凭李云龙那点家当,去强攻县城?
那不叫打仗,那叫送死!
参谋被他吼得一哆嗦,连忙立正:“报告团长!已经和旅部再三确认过了,消息属实!独立团……确实在今天上午,攻克了平安县城!”
丁伟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挥了挥手,声音有些沙哑:“你先出去。”
“是!”
参谋如蒙大赦,飞快地退了出去。
作战室里,只剩下丁伟一个人。
他没有再去碰那份电报,而是缓缓走到墙边的巨幅军用地图前,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平安县”那三个字上。
他背着手,在地图前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不对……这不对劲……”
“兵力不够,火力不够,攻城器械更是没有……他李云龙拿什么打?拿头去撞城墙吗?”
丁伟的脑子里,无数的战局推演在疯狂闪现,每一个推演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强攻必败!
除非……
除非有某种力量,打破了常规战争的平衡!
突然。
丁伟的脚步猛地停住。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上次在赵家峪,李云龙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的那些“宝贝”。
能把手榴弹扔出一百多米远的掷弹筒。
威力大到能把鬼子炮楼炸成碎渣的特种手雷。
还有那个跟在李云龙和赵刚身后,沉默寡言,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锐利的年轻人。
那个叫……耿忠的。
“不是李云龙……”
丁伟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从震惊和不解,变为一种混杂着羡慕、嫉妒、甚至是一丝敬畏的复杂光芒!
“是他!”
“又是那个耿小子!”
丁伟想通了。
他彻底想通了!
能让李云龙创造这种军事奇迹的,绝不是匹夫之勇,也不是什么狗屁运气。
而是那种超越了这个时代认知的,可怕的技术力量!
“这小子……”
丁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到底还藏着多少底牌?”
“他这是要凭一己之力,把咱们晋西北这潭水,彻底搅浑啊!”
不,不是搅浑。
是要改变整个晋西北,乃至整个华北战场的战争法则!
丁伟意识到,他必须去亲眼看一看。
他必须搞清楚,李云龙的手里,到底握着一张什么样的王牌!
“来人!”他冲着门外大吼一声。
“到!”警卫员立刻冲了进来。
“备马!”
丁伟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挂在墙上的武装带。
“另外,把我床底下那两箱珍藏了三年的地瓜烧,给老子带上!”
警卫员愣住了,那可是团长的心头肉,平时谁要都不给。
丁伟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
“老子要去李云龙那儿瞧瞧!”
“他娘的,到底是怎么把天给捅下来的!”
……
与此同时。
相隔百里之外,新二团指挥部。
孔捷正对着一份后勤报表,愁得唉声叹气。
“这他娘的,全团上下,还差着五百套冬装的棉花没着落,这天一天比一天冷,总不能让战士们穿着单衣去跟鬼子拼命吧?”
他正抓耳挠腮,一个通讯员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团长!团长!大喜事!”
孔捷没好气地抬起头:“什么喜事?旅长开恩,给咱们发棉花了?”
在他的认知里,最大的喜事莫过于此。
“比那还好!”通讯员激动地喊道,“是独立团!李云龙……李云龙把平安县城给端了!”
“啥?”
孔捷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愣了足足三秒钟。
随即,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笑声,几乎要把指挥部房顶的尘土给震下来。
“好你个李云龙!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吭声准是在憋着坏!”
“他娘的,这回可是发了笔泼天的大财啊!”
和丁伟的战略震惊截然不同,孔捷的第一反应,是发财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摇电话,对着话务员就吼:“快!给老子接独立团!快!”
“报告团长,独立团线路正忙,一直占线!”
“他娘的!肯定是来打秋风的太多了!”
孔捷骂骂咧咧地放下电话,又立刻让话务员接通了旅部。
三言两语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后,他脸上的笑容,已经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他放下电话,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开始算账。
“上次在杨村,这小子趁老子不注意,顺走了咱们两挺捷克式,连个欠条都没打。”
“还有去年反扫荡,从我这儿借走的那五千发中正式步枪弹,到现在还没还!”
“这回,他端了平安县城这么大的家业,怎么也得给老子还一门九二式步兵炮回来吧?”
“不!一门不够!至少得再搭上一百发炮弹!”
他越算眼睛越亮,越算心里越是火热。
他根本没去想李云龙是怎么打下来的,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云龙的仓库里,现在肯定堆满了各种好东西!
“老王!后勤部的老王!死哪儿去了!”孔捷扯着嗓子喊。
一个精瘦的汉子连忙跑了进来:“团长,啥事?”
“别废话!”孔捷一挥手,意气风发,“把咱们团所有能动的骡子、大车,全都给老子集合起来!一匹都不能少!越多越好!”
后勤部长一脸懵:“团长,这是要转移?”
“转移个屁!”
孔捷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神秘地笑道:“咱们去独立团,慰问兄弟部队,顺便……‘学习’一下人家的先进作战经验!”
他特意在“学习”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周围的几个干部一听,全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孔捷披上大衣,大步流星地走出指挥部。
院子里,一支由几十头骡子组成的运输队已经集结完毕,战士们的脸上都带着好奇和期待。
孔捷翻身上马,大手一挥。
“弟兄们!都跟上!”
“咱们去发财……啊不,去给咱们的英雄部队,独立团,送温暖去!”
黄土高原的沟壑之间,两条蜿蜒的土路上,正有两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一支,是丁伟和他警卫员的双人骑,马背上驮着两箱最好的酒,主人的脸上写满了战略层面的凝重与求知。
另一支,是孔捷率领的庞大骡马队,浩浩荡荡,尘土飞扬,主人的脸上写满了对武器弹药的渴望与算计。
一场注定热闹非凡的“铁三角”重聚,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