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北，八路军旅部指挥室。
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旅长背着手，站在地图前，那宽厚的背影，此刻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地上，一个被摔得粉碎的搪瓷茶缸，还在微微晃动。
指挥室里的参谋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一不小心，就引爆了这颗不知何时会炸响的巨型炮弹。
一切的源头，都来自桌上那份刚刚送到的，来自独立团的简报。
简报内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我团已于今日凌晨攻占平安县城，详情后报。”
如果只有这一句，旅长现在恐怕已经高兴得在唱山西民歌了。
可坏就坏在，报告的开头清清楚楚地写着——
“……我团长李云龙，为扭转战局，果断决定，擅自调动全团……”
擅自调动全团！
这七个字，就像七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旅长的眼睛里。
“他娘的！”
旅长猛地转过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雷霆之怒。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马灯都跳了一下。
“李云龙！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旅长！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擅自调动全团？攻击县城？他想干什么？他想捅破天吗？！”
旅长的咆哮声，在狭小的指挥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接电话！给我立刻接通独立团！”
他指着通讯参谋，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老子要问问他李云龙，他这个团长是不是不想干了！老子现在就撤了他的职！”
“是……是！”
通讯参谋吓得一个哆嗦，手忙脚乱地开始摇电话。
参谋长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想劝两句，可看着旅长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睛，又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这位老搭档了。
也太了解李云龙那个惹祸的本事了。
这次，李云龙是真的捅了天大的篓子。
就在指挥室里的气氛凝固到冰点，所有人都觉得李云龙这次在劫难逃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报告！”
一名通讯员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文件袋。
“旅长！独立团派人送来的详细战报和……和缴获清单！”
“哼！”
旅长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那文件袋一眼，冷哼一声。
“缴获？他能缴获个屁！”
“打了胜仗也得枪毙！功是功，过是过！谁也别想和稀泥！”
参谋长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接过文件袋，递给旅长一个眼色。
“老伙计，先看看，先看看再说。李云龙虽然混蛋，但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旅长胸口剧烈起伏，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参谋长松了口气，连忙拆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几张草纸。
他只扫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滞。
“念！”
旅长没好气地吼道。
“我倒要看看，他李云龙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是……”
参谋长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那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他开始念战报的摘要。
“此役，我独立团……全歼平安县城守军三千一百余人，其中，包括日军一个整编大队，伪军两个团……”
参谋长的声音在指挥室里响起。
旅长原本暴怒的骂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全歼……一个日军大队？
他是不是听错了？
参谋长没有停，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亢奋。
“击毙日军少佐以下军官三十余名！最重要的是……”
参谋长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我团成功捣毁日军特种作战指挥部，俘虏……俘虏日军特战专家，山本一木少佐！”
轰！
“山本一木”这四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旅长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脸上的暴怒，错愕，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巨大的难以置信。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参谋长，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让整个晋西北都头疼不已，如同毒蛇般阴狠的山本一木，被李云龙……活捉了？
这……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念！接着念！”
旅长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沙哑，干涩，充满了急切。
参谋长激动得手都在抖，他翻到了下一页，那是缴获清单。
他咽了口唾沫，用一种唱戏般的，抑扬顿挫的调子，高声念了起来。
“缴获……粮食，三十万斤！”
旅长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
“军服，五千套！”
旅长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黄金……一万两！另有……大洋五万块！”
“嘶——”
旅长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手狠狠攥了一下。
发财了……
可这还没完！
参谋长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是要把房顶掀开！
“缴获德制卧式镗床一台！万能铣床两台！各型号车床、钻床共计五台！”
“完好的……完好的德国造柴油发电机一台！”
旅长已经听傻了。
他不懂什么镗床铣床，但他知道，这些带“德制”俩字的铁疙瘩，是根据地兵工厂做梦都想摸一下的宝贝！
更别提那台发电机了！
那玩意儿，能让整个根据地，亮起一片光！
然而，真正让他彻底失控的，是参谋长念出的下一件东西。
“缴获……意大利造，西西里式一百毫米山地榴弹炮……一门！炮弹……三百发！”
“什么？！”
旅长再也绷不住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从参谋长手里抢过那几张写满了字的草纸。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清单上。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
当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意大利炮”的时候。
他那张紧绷的脸，突然开始扭曲。
所有的震惊，所有的难以置信，所有的狂喜，在这一刻，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旅长的喉咙里发出。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越来越肆无忌惮！
“哈哈哈哈哈哈！”
旅长猛地一拍大腿，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整个指挥室的人都看傻了。
他们从来没见过旅长这个样子。
“发财了！老子发财了！！”
旅长挥舞着手里的清单，像个中了头彩的赌徒，在指挥室里兴奋地来回踱步。
“他娘的李云龙！老子爱死你了！！”
狂喜的吼声，回荡在指挥室里，将之前所有的阴霾和压抑，一扫而空。
笑了足足有五分钟，旅长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狂喜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光四射的锐利。
他重新拿起那份战报，再一次看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看的不是战果，而是过程。
他的目光，在几个反复出现的词语上，停住了。
“技术科”。
“耿忠”。
“远距离滑索突击救援系统”。
“定向爆破”。
“步话机引导，迫击炮精确坐标打击”。
一个个陌生的、却又充满了颠覆性力量的词汇，让旅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已经不是一次普通的胜利了。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的，全新的战争模式！
许久。
旅长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恢复了军事主官特有的冷静和威严，但那底下，却涌动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滚烫的激流。
他看着参谋长，下达了两个命令。
“第一，那份斥责电报，作废！立刻拟定一份新的，给我狠狠地嘉奖独立团！全军通报！”
“第二！”
旅长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立刻从旅部直属队，抽调最精干的干部，组成一个调查组！马上赶赴平安县！”
“调查？”参谋长一愣。
“对！调查！”
旅长的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战报上“耿忠”那两个字。
“我要你们搞清楚，这一仗，他们到底是怎么打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说完，他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下达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命令。
“尤其是那个叫耿忠的技术科长！”
“你，现在，立刻，给我派一个警卫排过去！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旅长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
“告诉带队的排长！”
“那个耿忠，要是掉了一根头发，老子枪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