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峪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亢奋的气息。
第二次点火，就在明天。
经过了三天的准备，所有的问题，似乎都得到了解决。
洗过的焦炭，在阳光下堆成了黑亮的小山。
鼓风队的战士们，唱着那首“鼓风歌”，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
所有人的信心，都前所未有地高涨。
他们等待着，迎接那注定要到来的胜利。
就在这关键的前夜。
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赵家峪。
当哨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358团团长楚云飞亲自带队前来拜访时，李云龙和赵刚都愣住了。
楚云飞？
他来干什么？
上一次派了个参谋长来，看了一场“笑话”还不够，这次居然亲自跑来了？
李云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小子不怀好意，肯定是来看自己第二次出丑的。
他哼了一声，对赵刚说。
“这姓楚的，鼻子比狗还灵！肯定是算准了咱们明天要点火，特地跑来看热闹的！”
“老子偏不如他的意！走，咱们去会会他！”
村口。
楚云飞已经下了马。
他没有穿那身笔挺的将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土黄色布军装，看上去，少了几分将官的威严，多了几分亲和。
但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独特的气质，依旧让他像鹤立鸡群一样，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卫兵，和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
“云飞兄！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李云龙大笑着迎了上去，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热情。
楚云飞也同样报以微笑，那笑容，真诚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云龙兄，前几日我那参谋长回去，对贵部的英雄气概和宏伟事业，是赞不绝口啊！”
“楚某听了，是心向往之，辗转反侧，实在是忍不住，今日特地备了些薄礼，前来拜会，希望能亲眼看一看云龙兄开创的这番惊天动地的大场面！”
他说着，一挥手。
身后的卫兵立刻掀开了大车上的油布。
车上装的，是崭新的德国造医疗器械、成箱的西药、上好的白面大米，甚至还有两挺刚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
这份礼，不可谓不厚重！
李云龙的眼睛，当场就直了。
尤其是那两挺九二式，让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心里暗骂，这姓楚的，真是下了血本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带着这么重的礼上门，李云龙也不好再给脸色看。
他哈哈大笑着，让人把东西收下。
“云飞兄，你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两人虚情假意地寒暄着，被李云龙引进了团部。
与方立功上次来不同。
这一次，楚云飞没有被直接带去后山。
李云龙心里憋着一股劲，他决定，在拿出真家伙之前，先好好跟这姓楚的掰扯掰扯。
团部里，三人落座。
楚云飞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云龙兄，楚某此次前来，除了拜会，还有一事相求。”
“哦？”李云龙眉毛一挑，“但说无妨。”
楚云飞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似乎是无意地问道。
“不知贵部的耿忠，耿科长，可在？”
“我听立功说，这位耿科长，乃是惊世之才，堪比卧龙凤雏。楚某对他，是神交已久，希望能见上一面，当面请教。”
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不巧，”李云龙眼皮都不抬，“耿忠他正忙着准备明天点火的事，没空。”
楚云飞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无妨，那楚某，就跟云龙兄你谈。”
他身体微微前倾，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云龙兄，你我虽分属不同阵营，但同为抗日军人，有些话，楚某不吐不快。”
“你部此次炼钢，其志可嘉，其勇可佩！但恕我直言，此路，难于上青天！”
“为何？”李云龙冷冷地问。
“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不占！”
楚云飞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天时，日寇大军压境，随时可能对你部进行毁灭性打击，你们没有安稳发展的环境。”
“地利，这晋西北穷山恶水，资源匮乏，你就算炼出几炉铁水，又能如何？后续的矿石、煤炭，从何而来？”
“人和，你部虽士气高昂，但终究是文化水平低下，缺乏专业人才。单靠一个耿科长，他就算是三头六臂，又能撑到几时？”
他看着李云龙，图穷匕见。
“云龙兄，你是个帅才，应该明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你那耿科长，是屠龙之技，而你独立团，不过是一方浅滩。让他留在这里，是明珠暗投，是暴殄天物！”
“你！”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楚云飞却不为所动，他站得比李云龙更直。
“云龙兄，你先别动怒。听我把话说完。”
“我楚云飞，代表358团，也代表我们整个晋绥军，向耿忠先生，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他的声音，变得极具诱惑力。
“只要耿先生肯来我部，我楚云飞，愿以副团长之位相待！所有军衔、待遇，与我平起平坐！”
“我部所有的资源，兵工厂的德国设备，后勤的卡车，全部向他开放！他要什么，我给什么！”
“我甚至可以向阎长官请命，给他成立一个独立的‘军事技术研究处’，给他一百个正规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当助手！”
“云龙兄，你扪心自问，这些条件，你给得起吗？”
“你这里，只会埋没他！而我那里，才能让他真正的，大展宏图，实现他造枪造炮，科技强国的抱负！”
这就是楚云飞的阳谋！
他不是来偷，不是来抢。
他是堂堂正正地，当着你的面，告诉你，我要挖你的人！
而且，我开出的条件，是你根本无法拒绝，也无法比拟的！
他要诛心！
他要让李云龙自己意识到，他留不住耿忠！
作战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楚云飞说的，是事实。
他给的那些条件，自己一样都给不了。
赵刚的脸色也无比难看，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就在这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楚团长的美意，耿某心领了。”
所有人闻声望去。
只见耿忠，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
他缓缓地走了进来，走到楚云飞的面前。
“不过，在回答楚团长之前。”
耿忠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想先请楚团长，去看一场戏。”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那座在夜色中愈发显得雄伟的高炉。
“一场，真正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