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山坡之上,那撼动大地的闷响,宛若死神擂动的战鼓,片刻未曾停歇!
李云龙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双手叉腰,屹立在炮兵阵地的最前沿。
他那双赤红的眼眸,如鹰隼般死死钉在山下,钉在那片已然沸腾溃乱的敌军骑兵阵地上。
“还愣着干什么!”
他猛然回头,对着那几个因首轮炮击的巨大成功而呆若木鸡的年轻炮手,爆发出雷霆般的咆哮。
“给老子装弹!”
“没吃饭吗?!快!再快一点!”
“就照着鬼子扎堆的地方轰!谁他娘的想重新整队,就往谁的头顶上招呼!”
“谁让他们喘上一口气,老子就拧下谁的脑袋!”
“是!”
几个半大孩子被团长的怒吼激得浑身一颤,随即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脑门!
他们不再遥望战果。
他们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撕开油纸包,将一枚枚冰冷的纺锤形炮弹,决然塞进滚烫的炮膛!
这是命令!
这更是来自团长,那如山岳般沉重的最高信任!
又是几声沉闷的轰鸣。
几枚黑色的弹丸,再一次裹挟着独立团积郁已久的怒火与希望,在尖啸声中撕裂长空!
……
战场之上,混乱正在急剧演化。
不,那已非混乱二字所能形容。
那是山崩海啸般的,彻底崩溃。
第三轮炮击,精准无匹地砸在一群试图在小队长指挥下,重新集结队形的日本骑兵中央。
“轰——!!!”
黑红色的烈焰,再一次蛮横地在人群中绽放!
那个刚刚举起指挥刀的小队长,连同他身边的十几名骑兵,瞬间被炸成漫天飞散的血肉碎块。
一匹无人驾驭的战马,后半身被齐齐削去,仅存的前半截身躯,在惯性下又冲出几步,才拖着涌出的内脏轰然倒地。
这血腥可怖的一幕,终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试图重新集结的努力,都沦为徒劳而绝望的自杀。
小队长找不到他的士兵。
士兵听不见长官的命令。
整个黑岛骑兵联队,这支曾令晋西北所有抗日武装闻风丧胆的铁甲洪流,在这一刻,脊梁被彻底打断。
建制,已乱。
指挥,已断。
剩下的,只有一群被炮火追猎着,四散奔逃的无头苍蝇!
“稳住!”
黑岛森田的咆哮变得嘶哑尖利,他挥舞着指挥刀,试图拦住一名从他身边惊惶逃窜的士兵。
“不许后退!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可那名士兵,仅用一双被恐惧彻底吞噬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便绕开他,头也不回地向后方狂奔。
一个。
两个。
恐慌,如同最迅猛的瘟疫,在整支部队中疯狂蔓延。
黑岛森田的心,一寸一寸地沉入冰窖。
他想不明白。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
土八路的炮兵,为何能打得如此精准?
为何,能打得如此迅猛?!
这根本不是他所熟知的那种需要反复校射,打了就跑的土八路炮兵!
这更像是,帝国最精锐的炮兵联队,在进行一场无差别的毁灭性覆盖!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
一阵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尖锐、更刺耳的呼啸,在他头顶急速放大!
不好!
黑岛森田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
下一秒。
一枚六零毫米迫击炮弹,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指挥点侧后方不足十米之处!
“轰隆——!!!!!”
顷刻之间,整个世界的声音与色彩尽数褪去。
黑岛森田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巨力,狠狠撞在他的后背。
他整个人,如同一片破败的布偶,被高高抛起。
然后,重重摔落在地。
他的嘴里,满是泥土与鲜血混合的腥味。
耳朵里,万籁俱寂,只剩下一片永无止境的尖锐蜂鸣。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彻骨髓。
他艰难地扭过头。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面象征着他与整个联队荣耀的指挥旗,此刻已被炸成几缕燃烧的焦黑布条。
他的通讯兵,上半身已然消失无踪。
他的警卫队长,被弹片削去半边头颅,正躺在地上无意识地抽搐。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保护联队长阁下!”
“快!带联队长阁下撤退!”
几名幸存的警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他们不顾黑岛森田的挣扎,死死架起他的胳膊,拼命将他拖向相对安全的后方。
“放开我!”
黑岛森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试图挣脱。
“我还能战斗!我还能指挥!”
可没有人听他的。
在这些早已被吓破胆的警卫眼中,此地即是地狱。
多留一秒,便会死无全尸。
黑岛森田被架着,踉踉跄跄地后退。
他回望。
他望着自己那支曾经军容鼎盛、气势如虹的部队。
此刻,正在那神罚般的炮火下,被炸得支离破碎,鬼哭神嚎。
耻辱!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耻辱感,混杂着无边的愤怒与不甘,如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黑岛森田,大日本帝国陆军大学的优等毕业生,天皇陛下的忠勇武士。
竟然,被一群连军装都穿不齐的土八路,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炮火,打得如丧家之犬般仓皇奔逃!
他,成了整个帝国陆军的笑柄!
黑岛森田的后撤,成了压垮日军阵线的最后一击。
当士兵们看到那面残破的指挥旗消失在战场上时。
他们最后的一丝战意,也随之烟消云散。
整个包围圈,终于迎来了系统性的、雪崩式的崩溃!
南侧。
负责主攻且伤亡最惨重的一个骑兵大队,再也无法承受那催命符般的炮弹呼啸。
他们开始下意识地向两侧躲避那片死亡弹幕。
你退一步。
我退一步。
原本那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包围圈。
就这样,被硬生生炸开,被撕裂出一个巨大到再也无法合拢的致命缺口!
……
“连长!快看!”
王铁柱的吼声,将孙德胜从炮火带来的巨大震撼中惊醒。
孙德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猛然回头。
然后,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他看见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们的正南方!
那片原本鬼子最密集、攻势最凶猛的区域!
此刻,竟然空了!
无数的日本兵正像见了鬼一般,拼命向东西两侧逃窜,将那片最核心的区域完全让了出来!
那不是陷阱。
那不是战术。
那是一条由崩溃与恐惧铺就而成的,通往生天的道路!
一名老兵于生死间淬炼出的战斗直觉,在这一瞬间凌驾于一切!
孙德胜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立刻约束住身边那些同样杀红了眼,准备与鬼子同归于尽的弟兄们。
“都他娘的别打了!”
孙德胜的喉咙里,迸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收拢!所有人,都给老子收拢!”
“跟我走!”
他猛地一勒马缰,调转马头,不再理会那些仍在侧翼纠缠的零星之敌。
他将那把卷了刃的马刀,向前奋力一指!
指向那个巨大、充斥着硝烟与血肉的,生命的缺口!
“南边!南边有个口子!”
“冲出去——!!!”
残存的几十名骑兵,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追随着他们连长的刀锋,向着那个方向汇集。
他们的人,太少了。
他们的马,太累了。
每个人都带着伤。
他们,真的能冲出这条由炮火为他们炸开的生路吗?
孙德胜的心里,没有底。
可就在他带着弟兄们,刚刚冲到缺口边缘的瞬间。
一阵熟悉的、让他热泪盈眶的、震天的喊杀声,从缺口的另一端,排山倒海般传来!
“独立团!冲锋——!!!”
“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