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19岁的男人紧紧捂着口袋里的麦粒,迈着欢快的步伐向家里跑去,虽然已经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但内心依然是一个渴望父亲夸奖的孩子,回到家后,丁财邀功似的冲到丁福男人面前,小心翼翼的掏出一粒粒带着泥巴的麦粒,偷偷向丁福说,“爹,我今天跑到田里面拾了一天的麦粒粒,不少呢,你看你看”,丁福正在为家里的粮食欠收头疼,听到丁财的话,气不打一出来,转身就是一拐杖打在了丁财身上,嘴上骂着“疼怂,我让你看着麦垛,你跑可拾这个兰怂去了,麦子让偷了咋办,赶紧滚去看麦垛可”,笑容一下从丁财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憋得通红的脸颊,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丁财打疼了他,或者是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夸奖吧,丁财擦了擦眼泪,转身向打谷场跑去,坐在麦垛下的丁财,又委屈又难过,肚子也开始咕咕咕的叫了起来,孩子心性的他不愿回家吃饭,执意要和丁福男人赌气,气着气着尽然在麦垛下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西红柿拌面的香味刺激醒的,看着妻子王萍端着一碗西红柿拌面,嘴上赌气似的让王萍端回去,眼睛确已经被妻子手上的面锁死,肚子也再次咕咕咕的叫了起来,就像盛夏的青蛙,妻子笑着把面放在丁财手上,看着碗里的西红柿拌面,丁财的第一句话是“爹和妈都吃了么”,王萍看着这个还在赌气却不忘关心爹妈的人,心里升起阵阵暖意,又不免有些醋意,撅着嘴说“爹妈、弟弟妹妹都吃了,我么吃”,看着妻子撅起的小嘴,丁财尴尬的挠了挠头,拉着妻子坐下,对着妻子说“来,你先吃,你吃饱了我再吃,我还不饿的呢”,王萍看着这个憨憨的汉子,轻轻拧了拧丈夫的胳膊,笑意盈盈的说,“你快赶紧吃,我吃了,惹你的呢,还不饿,肚子叫的声音比田里面的青蛙叫的都响,赶紧吃,不吃面坨了”,说罢,还不忘给丁财擦了擦筷子,丁财这才大口吃了起来。吃饱喝足,丁财靠在麦垛上和王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眼见天越来越黑,才催促王萍赶紧回家看孩子,他就在麦垛下面睡了。王萍这才猛的想起来娃娃还没喂,赶忙往家里赶去。看着越走越远的妻子,丁财换了个姿势靠在麦垛上,心里好像舒服了很多,19岁的孩子就是这样吧,气的快、好的也快,一碗简单的西红柿拌面足以抚平他内心受伤的口子。
一转眼到了该脱粒的重要时刻,麦子脱粒是庄稼人心里庄重且神圣的事情,毕竟关系着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必须选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好似太阳越大麦粒可以越多似的。随着剧烈的轰鸣声,一捆捆麦子被送入脱粒机的深渊巨口,这张张开的大铁嘴,在吃进麦子的同时,好像也吃进了庄稼人的担忧和无奈,看着一颗颗金黄的麦粒从出口缓慢流出,同时露出了还有庄稼人脸上久违的笑容,一袋袋麦粒被破旧的化肥袋子装着,抗在丁财肩上,虽然扛着90斤中的麦子,丁财的脚步却比平常要欢快很多,这扛着的不仅仅是一袋袋麦子,扛着的更是全家人的希望,轻轻的将袋子放在手推车上,丁财的心里获得的满足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虽然这样的场面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可依然让这个19岁的庄稼汉心生欢喜,脱粒、装袋、送上车、拉回家,一气呵成,就这样,经过2个小时的战斗,丁财一车一车的推着全家人的希望心满意足的往家里走去,他的脚步活泼又轻快,像一只飞翔的麻雀。把最后一车麦子送回家后,来不及卸车,已经忙活了一天的丁财,转生再次向打谷场跑去,答应了帮邻居大爷家帮忙脱粒的他,又投入了另一场战斗。
丁福看着小推车上的麦子,想起已经空了的面缸,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丁财帮着邻居脱粒,王萍正在和婆婆准备晚饭,丁福一个人不停的围着小推车转圈,掰着手指数着袋子的数量,嘴里念念有词的算着今年麦子的收成,一袋大约90斤,一共18袋多半袋,差不多1700斤,交完公粮还能剩个1500斤左右,加上2亩4分的稻田,可能能收个800斤稻米,一家人一年的口粮还是差了一大截。想到这,丁福嘴角的微笑荡然无存,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拐杖不停的拍打着地面,像是在宣泄丁福心中的苦闷和不满,看着自己少了的一条腿,丁福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的坐到了地上,坐在地上的丁福,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散发着淡淡的苦闷和怨恨。再次回到家的丁财,一踏进家门就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丁福,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丁福面前,嘴里还大喊着。“爹爹爹,你咋了,么事吧”,丁福看着脏兮兮的丁财着急的神色,无奈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粮食不够吃啊,你都都还长身体呢,爹么用,对不起你们”,丁福的话一出,丁财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听到动静的王萍和婆婆,也赶紧从灶台边跑了过来,丁财扶着不说话的丁福,不停地说着“爹,么事,么事,我已经长大了,我少吃点也行呢,你把着急,俺想想办法,还有2亩多稻子呢”,王萍婆婆也在一边劝道,“不咋不咋,俺少吃点,日子还能过”,王萍默默的站在傍边,看着满脸泪痕的丈夫和偷偷抹眼泪的婆婆,搓了搓还沾着面团的手,轻轻摸了摸小叔子的头。一家人就这样对着一堆的麦子互相安慰着,直到灶台上的糊味弥漫到院子里,王萍和婆婆才赶忙往灶台跑去,丁财慢慢扶起父亲,轻轻拍了拍父亲身上的土,就这样父子俩默默地站在杏树下不知所措。庄稼人的无奈和悲伤就在这杏树下不停的在这个家里弥漫着,逐渐变成了一张黑漆漆的大网,紧紧的捆在了每个人的心上,那是一种钻心确无法言说的疼。为了庆祝麦子归仓,王萍特意做了丁财最爱吃的油泼辣子面,宽宽的面条和红红的辣油,像是在宽慰大家的心,也像是在祝愿家里的日子可以红红火火,平时吃完一碗想两碗的面条,今天在丁财手里,像是千斤的石头一般,压的他没办法动弹,丁福的话向刀子一样狠狠的捅向了丁财的心脏,手里最爱的面条也像石头一般压在他的心里,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说话,一个说吃吧吃吧,这都是你应得的;一个说,你已经长大了,要少吃一点,就在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丁财端着碗慢慢向弟弟妹妹走去,等到再次坐下,碗里的面条已经寥寥无几,看着仅剩的两条面,丁财才艰难的送进了嘴里,面已经坨了,不经道了,可丁财还是一个劲的往嘴里塞,仿佛这才是他应该吃的面条一般。塞完面条,丁财没有向往常一样起身喝上一大碗井水,而是端着碗坐在那里发呆,直到碗里的重量突然增加,差点掉在地上,丁财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正在从自己碗里往他的碗里挑面的妻子,眼圈一下子红了,默默低下头吃了起来,可能是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流泪吧,可能是不想让老公难堪吧,两个苦命的人啊,互相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