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从正门走已是来不及，丁小寒直接冲向对面一间房闯了进去。
“谁！”
好巧不巧，正是何润泽的房间。此时何润泽正半个身子泡在浴桶中，听见有人进来慌忙抓了一件衣服遮羞。
丁小寒无心理他，扔下一句“得罪了”便翻窗出去。
“哎！你去哪儿！”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银发男子腰间佩戴的是除妖司的晶羽令牌。
与天地神人鬼五个等级的妖怪相对，除妖师也按照实力大小依次分为晶羽、金羽、银羽、铜羽及木羽。也就是说，那男子是最高阶的除妖师。
林不芷尚能闻出妖灵的气息，那身具晶羽令的他自然不用说。虽然抓妖灵不在除妖师的职责范围之内，可万一他见财起意，想要跟她抢这桩生意，十个自己也是打不过他的；或者他正直得过分，认为妖灵极有可能化为鬼妖，还不如先将其斩杀以除后患。
不管怎么说，丁小寒都觉得，赶紧跑路才是最安全的。
出了同来镇，丁小寒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此时天色已晚，无法赶到下一处的扶摇客舍，只得到村庄里借宿。
“福宁村，”丁小寒站在村口，看着石碑上的字，自顾自说着，“看名字，此村一定是风水宝地，就它了。”
借宿人家一听说来者是新晋的除妖师，连忙将丁小寒迎进了门。
此户人家的主人姓赵，看上去四十来岁，长得慈眉善目。
丁小寒跟着赵伯进入客房，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女人的喊叫声。
赵伯略带歉意地说，“姑娘，你借宿寒舍，本该盛情招待，但恰巧今夜夫人产子，恐将招待不周了。”
丁小寒忙说，“本就是我前来打扰，自当以夫人之事为重。”
“你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啊？”小黑球问。
“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很饿？”
“嗯！不过我现在不饿了，因为你给了我这香香的小叶子。”
“那你离开我之后，万一再饿了怎么办呢？这小叶子又不是会一直散发香气。”
“嗯····”
妖灵玄婴的心性如婴儿一般，丁小寒都能想象出，若是这小黑球有眉毛，此时一定已经拧作一团了。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呢，运气好，遇到了我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吃的，可以让你再也不用挨饿。”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
丁小寒嘴上说得诚恳，实则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将其卖掉，能卖多少钱。
女人的喊叫声持续了一阵，随后取而代之的是婴儿的哭声，再后来夜渐渐带走了所有的声响，天地间归于安静。
第二天一早，丁小寒前去辞行。
赵伯心情甚好，抱着孩子给丁小寒看。襁褓中的小儿正呼呼大睡，一双小肉手露在外面，十分惹人喜爱。
丁小寒连连道喜，谢过赵伯的收留之后便出了门。没走几步，在路边遇到一个小女童。
小女童看上去四五岁模样，两个脸颊粉扑扑的，正拿着一个小风车盯着丁小寒笑。
“姐姐，姐姐，娘亲说赵伯家的姨娘昨夜生宝宝了，是真的吗？”
“是啊，生了一个小男孩，跟你一样可爱。”丁小寒蹲**来，恍惚间觉得这小女孩似乎在哪里见过。
“太好啦，我回头就让我阿娘带我去赵伯家看宝宝。”
女童开心地在原地跳着转起圈来，风车也跟着一起转动。
“你很喜欢小宝宝吗？”
女童摇摇头，“赵伯家的宝宝不是普通的宝宝，是神仙给的哦。我想看神仙宝宝。”
“神仙给的？”
“嗯，阿娘说赵伯家的姨娘一直生不出小宝宝。赵伯跟她一起去求了送子娘娘，然后就有了这个宝宝。所以这个小宝宝一定是神仙娘娘给的。”
丁小寒一愣，原来是这么回事，也难怪那赵伯喜悦非常。
一连走过了好几个村庄，日头渐上，暑气蒸腾，丁小寒走得满头大汗，便寻了一个树荫处坐下来。
丁小寒背靠大树坐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的小草。她伸出手摘下一片细长的草叶，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编成了一个小兔子的模样。
“真丑。”她自嘲，“小妹看了肯定又会笑我笨。”
阿爹的手很巧，总是能编出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哄她和小妹开心，虽然自己比小妹年长两岁，但却总是比小妹编的丑几分。
她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天空，阳光微微刺眼。
可能是因为离开了丁家庄的缘故，竟比以前更想念爹娘了呢。
“小姑娘，你好生惬意啊。”是小黑球的声音，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丁小寒挺直了脊背，从包袱里掏出瓶子，小黑球的黑烟已经充满了整个瓶子。
“你是谁？你不是小黑球！”
“小黑球？”瓶里发出阴冷的笑声，“人家有正经称呼，是玄婴。我啊，实在是看不过自己的同类这样被你关着，特地来帮它一把。”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缚灵瓶是可以让你轻而易举就逃脱的？还有，你跟小黑球才不是同类，小黑球生性单纯，从未作恶，比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哈哈哈哈小姑娘，天真的是你吧。生性单纯？那是因为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是怎么能够附身于它的？我早已将它的来历告知于它，然后我跟它说，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降生到世间，爹娘都喜爱得不得了，而你却要被生生抛弃呢？你想知道它的反应吗？它立刻就开始求我，让我帮它哈哈哈哈····待它出了这破瓶子，你以为它还会是个不曾作恶的妖灵吗？”
“随你怎么说，你若是一心求死，你便在这瓶里待着吧。”
瓶中的黑烟骤然缩小，在瓶子里横冲直撞了两下，冷冷道，“其实，它倒也不必如此羡慕那小婴儿。那婴儿天生命薄，父母的疼爱怕是无福消受了。”
丁小寒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匆忙原路返回。
可恶！丁小寒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她甚至都不知道小黑球是什么时候不对劲的。
她想起林不芷，那个自信地说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妖怪，能够躲过我的鼻子”的少女，若是自己能再强一点，也许事实就不会是当下这样。
这个附身小黑球的妖怪，虽然不知道它是为何而来，但它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说明它并未将她这个除妖师放在眼里。
福宁村，赵伯家。
赵伯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两步之外的孩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孩子旁边躺着一个女人，看似是晕了过去。
丁小寒上前去看，尽管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孩子脸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寒毛直竖。
那孩子头发花白，面部乌青，两颊凹陷，浑身皱巴巴的，像是一张被反复揉搓过的纸。
“赵伯？”
丁小寒蹲在赵伯身边，才听清他反复呢喃的，是两个字：报应。
“赵伯，我走后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伯把脸转向丁小寒，回过神来，目露凶光。
“你，你走！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