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水泽城，净水湖边。
夕阳西下，芦苇茫茫，芦苇丛中跪着三个少年，稚嫩的脸庞上映着火红色的霞光。
“我晁正业。”
“我孟柳。”
“我章文轩。”
“我三人虽为异姓，但今日自愿结义，此后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护水泽，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地为证，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一杯红曲酒下肚，孟柳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她只觉得心尖上火辣辣地烧得慌，说道：“这酒也太难喝了吧，怎么平日里看叔叔伯伯们喝得那么起劲？”
旁边两人看着孟柳空空如也的酒杯，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酒杯，大半杯酒还在里面晃荡。
晁正业生得粗眉大眼，朗声笑道：“孟柳，你也太实诚了吧，喝一口意思意思就得了，咱这都是第一次喝酒，你可别倒下了啊。”
“开玩笑，我可是孟柳！”孟柳仰着脸道，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霞光的照映，少女的两个脸颊红扑扑的，看得两个少年心头一跳。
“让她逞能，这下倒好，少不了要被孟叔骂一顿。”章文轩看着趴在晁正业背上呼呼大睡的孟柳，嘟着嘴，一脸不悦。
“没事儿！我送她回家，就说是我带得头，反正平日里我也没少挨孟叔的骂。”晁正业说。
孟柳家和晁正业家都是当地的渔民，章文轩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水泽城尚武，大部分的人家都会选择将孩子送去练武堂学习，而只有一些确实没有练武天赋的孩子才会选择进学塾，即便是进了学塾也只是学个一两年，认得几个字便退学打渔了。
因此，章文轩家中在当地稍显穷困，章文轩的父亲虽教过的学生数量不算少，但并没有几个学生发自内心的尊敬他。而孟柳家中不一样，她的父亲是当地出名的武堂堂主，每一年都有源源不断的后生前来报名学武，孟柳也因为从小跟随父亲习武的原因，性子大大咧咧，完全不像个女子。
章文轩虽家中穷困，但他总是将自己收拾得板板正正的，并未觉得自己比别人穷就矮了一截，相反，他愈发勤学，十几岁的年纪就已博学多才。其他同龄人都不喜与他往来，觉得他是个只知道书本的闷葫芦。
也就只有孟柳，愿意与章文轩交朋友。晁正业又跟孟柳交好，久而久之，三个人便无话不谈起来。
“晁正业，此次战虎军征军，你可得给我上了，我们三个可说好的，要一起离开这里，到城都去。否则……我俩自己去，可不等你。”孟柳玩笑说。
“我肯定没问题的！你才是要小心，太骄傲了会被人打趴下！”
然而，那一年战虎军选拔，晁正业并未选上。章文轩通过了城中的文士选拔，即将前往城都入学士府任职。孟柳一语成谶，他们三人中只有孟柳和章文轩离开了家乡，去往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晁正业，我在战虎军等你，明年你要是还不行，我一定揍翻你！”临行那天，孟柳哭着说。
晁正业也哭成了泪人，不仅是不忍与孟柳分别，更是觉得自己没用。进入战虎军无疑是他们学武之人从小努力的目标，可是他就这样与战虎军擦肩而过了。
“阿业真是可惜，不过他终究还是差了一点。”那日，他听见孟柳的父亲跟自己的父亲感叹，“这孩子自尊心强，这几日千万别在孩子面前难受，就全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听孟叔此言，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冲到练武场，对着木桩一阵拳打脚踢。
“哟，这不是孟柳的跟屁虫吗？怎么不跟着了？”背后响起一声阴阳怪气。
“你傻啊，他倒是想跟着，他能跟吗？”
“我早就知道他选不上了，还以为自己多强。平日里同门夸他不过是看孟柳面子，想讨好孟柳罢了。如今孟柳跟那章文轩双飞了，我看他还能神气几时。”
几人说话声音极大，像是故意想让晁正业听见。
“你们，”晁正业转过身，眼神阴鸷，“再给我说一遍？？”
一年后，战虎军如期征军，晁正业成功入选，入了战虎军营。
“晁正业！”见到他时，孟柳给了他一个熊抱，他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一年未见的孟柳，孟柳好像长高了，比分别时黑了，但眉眼依然是那么的神采飞扬。
依然那么的，动人。
军中女子本就不多，孟柳武力高强，又性格豪爽，仅一年的时间她便在战虎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历来新军总是不免要干些苦力活，甚至有时还会被一些老军刻意刁难，可晁正业因了孟柳的原因，没怎么受过欺负。
“你们都听好了，阿业是我罩的，谁也不准欺负他！”孟柳胳膊搂着晁正业的脖子向众人道。
“孟柳啊孟柳，我就没见过只入军营一年就像你这么大口气的人，还都罩上别人了。”一些老军人调笑她，脸上皆透着几分宠溺，晁正业看得出来，大家都拿她像自家妹妹一般。
实际上，孟柳刚入军营时并不是这般光景，比起男子，战虎军中女子的数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再加上孟柳入军营时的考核成绩异常优秀，自然有许多人不服气。
他们不甘心输给一个女子，明里暗里总是给孟柳使绊子。但孟柳也不气，有什么苦都接着，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开始过意不去，觉得欺负一个女子简直不是大丈夫所为。
孟柳也并不记恨大家，很快便与大家打成了一片，而且几次军中比武，孟柳都得了头筹，大家渐渐地也就对她心服口服。
孟柳是不想晁正业再受她当初那样的欺负，所以才扬言说晁正业是她孟柳罩着的，可这话听在晁正业的耳朵里，竟开始有些许刺耳了。
不知为何，练武堂中那些同门的话语在晁正业的脑海中久久回响起来。
“他就是个孟柳的跟屁虫！”
“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因为有孟柳在，我早就揍他了！”
“就是，要不是因为有孟柳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