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那徐嫣儿心有所属,拒了当朝皇帝两次。
他也不恼,次次宫宴给徐小姐下帖子,年节送礼尽心追求。从春天的桃花宴请到了秋日的丰年宴,甚至不惜出宫陪她看逛庙会赏圆月……
终得徐嫣儿点头。
十里红妆,皇帝娶到了他爱的姑娘。
我?
我只会绣花。
绣了高山,绣了小溪,绣了狼烟密布的敌营,绣了四角方正的天空……
他好久没来过嘉怡院了。
恰逢八月南京城连下了半月的雨,我忍着胸前疤痕的痒痛,脑中全是萧望山的那句:
“昭昭,我定不负你。”
10
二十岁时的画像和现在的我差距很大。
起码现在的我吃得圆滚滚。
讲真的,我都好久没有想起萧望山了。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我要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翌日黄昏,爹爹拉着我手说:
“言榭已经上了战场,昭昭虽是姑娘,也要学些保命的功夫。”
就这样在没有言榭的日子里,我自己一人打穗子绣帕子,傍晚凉爽时再去校练场学习,勉强排满了日日行程。
教我功夫的是荣城老捕头的妻子。
她年轻时跟着镖局一起押镖,练就一身好功夫。
“宋清昭!手抬高!”
“你是没吃饭吗,用力往前刺啊!”
“都说了不要怕,手伸出去,让你伸出去没让你不防守。”
“……”
她说我一身歪心思。
一招一式更像世家大官养在家里的死士,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辣。
不像那只会绣花娇滴滴的小娘子。
但师傅对我很好。
还说要收我为义女。
“要是哪天不想绣花了,就和我一起去押镖,挣得多还自在。咱娘俩游便大好河山,不管家里那糟老头子。”
那日是立春。
我特意绣了一幅麻姑贺寿图,装在匣子里给师傅送去。
街道两旁的柳树抽出嫩芽,迎风招摇着。
坊口卖烧饼的大娘叫住我。
“宋小娘子,你去哪?”
“军队已经到街口了,你不去接你的言哥哥?”
11
我抱着盒子气喘吁吁又跑回了家里。
“爹!娘!他们说言……”
我推开门便见到穿着行军服的言榭。
他黑了不少。
但肉眼可见长开了。
现在已经高我一头了。
言榭看我推门傻眼的样子,咧着嘴笑道:“昭昭,快来。”
他怀中竟抱着一只小奶猫。
浑身奶黄奶黄的,还呲着嘴哈我。
“是半路捡到的,我怕饿着他便先一步回来了。”
言榭把小奶猫放在我怀里,对着我爹一拜。
满脸恭敬道:
“言某欲求娶宋清昭为妻,望宋老爷成全。”
12
这半年多也有不少人来我家说亲。
起初我娘还找找借口敷衍他们,后来懒了便说我早与言榭定了亲,只等他打仗回来便完婚。
街坊邻居都知道我有一个还在军中的“言哥哥”。
城东头的田大娘说言榭是瘸子,上了战场不一定能回来,腆着脸说赵员外家的呆傻儿子就不错,起码会疼人……
被我娘拿着擀面棍打了出去。
再没人来我家给我娘添堵。
我当着玩笑趁言榭不在,在外面一口一个言哥哥叫着。
哪知言榭给我搞这一出。
爹娘一起转头看向我。
我扯了扯手里的帕子,低头道:“听爹娘的。”
上辈子爹娘依我救了萧望山,推着他慢了行程,同乡里人脱节。
最后落得个爹娘失散,半生悲剧。
这一世我什么都不求。
什么萧望山什么宋昭仪什么皇后我都不想管,什么狗屁情爱也与我无关。
我只想陪在爹娘身边,和普通姑娘一样平淡过完这一生。
爹娘再三询问我的意见,甚至把他关在门外,想让我不受外力打扰嫁与喜欢的人。
“全听爹娘的。”
“昭昭眼光不好,婚姻大事由爹娘做主吧。”
我当着言榭的面点了头。
并在酒楼设宴为言榭接风洗尘。
他笑着说要邀请还在荣城未走的将军和那群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时我才知晓以“伙夫”为名离开的言榭在战场立了战功,成了百户。
官职虽小却也有了封赏。
他同我说,敌袭时他顶着口大锅救下了将军,还用了荷包里的止血药。
那将军看他顺眼便让他跟着一起上了战场。
言榭便在战场英勇杀敌,荣获战功。
还开玩笑同我说,可惜昭昭送我的荷包丢在了行军途中。
他说得轻松。
依旧被我发现他蜷缩着右手,极力掩盖手上的疤。
看得我心疼。
言榭在后面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口。
低着头和我说:“昭昭你放心,我言榭定不负你。”
13
深夜。
窗户被人在外打开。
我听到动静却不敢立刻睁眼。
一黑影在我面前伫立。
“昭昭,你还在怨我吗?”
这声音是……
是萧望山!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敢动弹,脑中努力回忆他的模样。
他又自顾自开口:“昭昭,我知道你醒着。”
他抬手虚抚上我眉眼。
“你在装睡时才会忍不住蹙眉。”
“你睁眼看看我啊。”
语气卑微,还带着怨意。
知道他也重生了的那一瞬,我脑中最先产生的竟然是恐惧。
他重生后贴了我的画像寻我。
也找到了我家住址。
如今正站在我的床前!
“算了,醒了看到我该难受了。”
“上辈子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已经把欺你的李儒杀了,把北狄人都赶回了草原。”
“就连嘉怡院也装成了你住时的样子……院里只开花不结果的桃树也被我换成了石榴树。”
“昭昭怎么能给言榭绣荷包呢?你这辈子怎么能喜欢上那个莽夫呢……”
绣给你?
你拿着我用心绣的百寿图去求娶徐家姑娘时怎么不说呢?
来这装什么?
愤怒充斥着我的脑袋。
恨不得现在手里出现一个匕首,让我对着萧望山的喉咙割下去!
墙角的小奶猫被吵醒,对着陌生人叫个不停,大有萧望山不走就叫到天亮的气势。
萧望山见状只得翻窗而出,还打翻了我桌上的口脂。
院子里传来言榭的声音。
“昭昭,你那怎么了?”
我起身抱起榻下的咪咪,对言榭喊道:“无事,是咪咪碰倒了口脂。”
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我问他怎么还没休息。
言榭:“一想到昭昭会是我的妻子就很激动,就,我睡不着。”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言榭又道:“嗯,要是咪咪再吵你就把他丢到我院里。”
他顿了顿“我不怕吵。”
咳咳——
是我爹的声音。
我脸颊滚烫,一个飞扑钻进被里。
院外“睡不着”的言榭也没有了声音。
明天少不了被拿上饭桌取乐。
我翻身躺平,想象着明天见他战友的场景。
那个呆子肯定说话会结巴,明天不会还要我给他挡酒吧,我才不要管他呢……
再睁眼,我却在陌生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