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丧失生活信念的颓废模样,完全没有了往昔半分影子。
那个张扬又高傲的沈家大小姐,美艳又妩媚的沈知意,跟眼前这个苍白着脸,叹着气的女人完全重合不到一块儿。
还有她说的这些话,根本不符合她的性子。
她现在就像折了羽翼,掉落在泥坑里还被人踩了几脚的破败蝴蝶,又像是掉落在荒原上被虫鸟啄烂的软柿子,没有半点生气,也没有半分坚韧的骨气。
自尊她都不要了。
路南风伸手握住沈知意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跟前。
忽然被他拉住,摆在腿上的骨灰盒往下滑落,沈知意的神色才紧张了一下,另一只手用力抱紧父母的盒子。
“沈知意,你现在很让人看不起。”
“你高看过我吗?”沈知意轻轻哂笑,皮笑肉不笑。
像是那种耋耄之年的老人,花了蛮大的力气,才把唇角的皮给提起来,给了一个牵强又敷衍的笑容。
“你和欧秀雅轮番打压侮辱我,要的不就是现在的我吗?我诚服在你脚下甘愿做奴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是说见到我硬朗地康复出院,心里不舒坦,想让我难受一点?”
沈知意困倦地往窗外看了眼,刚好看见一家医院,“买点药给我吃,我就能缠 绵病榻起不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康复出院我心里不舒服?”路南风盯紧了脸下的女人,下颚线绷得很紧。
沈知意“哦”了一声,五官平淡清冷,没半点情绪。
宛如一块棉花,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击打,她都轻飘飘的,到最后心里堵得慌的人还是他自己。
车内气压持续低迷。
二十分钟后,宾利慕尚在“四季别墅”林荫道上停下。
四月下旬的天,晴雨不定。从医院出来时还是晴天,到家就下起了小雨。
小保姆撑着雨伞在院门口等,见江特助下车开车门,妇人立马撑着伞走过去。
打开的车门靠路南风这一侧,男人先下了车。
下过雨的林荫道泥泞多,路南风知道沈知意的大小姐脾气,她不喜欢下雨天,因为雨水会打湿她的衣裙和鞋子。
男人站在车外等。
几秒钟后,沈知意抱着骨灰盒走了下来,踩在沾满雨水的树叶上。
她走进小保姆的伞下,没看路南风一眼便径直地往院子方向去了。
江特助微微愣了一下。
先生原本是打算抱太太,可是太太下车后并没有要先生抱的意思,而且还没等先生,就独自回了别墅。
算是把先生晾在原地。
江特助劝了句:“先生,太太父母亲去世,短时间内跟您不和是人之常情。”
“就像欧夫人一直记恨着沈老爷一样,太太也许也会……”江特助发觉自己说大了,立马改口,“……太太也许过段时间就会恢复了。”
江特助的话路南风听得懂。
他穿过雨幕望向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抱着两个黑色骨灰盒进入院子的女人。
她的身材依旧纤细,后背依然挺拔,可是却少了往昔那份耀眼的骄傲和光芒,她的棱角都被磨平了。
“进屋吧。”路南风也朝院子里走了。
沈知意一来一回从楼上下来,手上的骨灰盒已经安置好,客厅里路南风坐在沙发上。
小保姆刚上好两杯热茶。
她走了进去,坐在与路南风相对的沙发上。
“阿九被你送走了?”沈知意语气很淡,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国外留学。”
沈知意点了点头。
她早就猜到路承赫在这里住不久,要么是被路南风带去与段佳怡合住,要么就是让路承赫个人住。
路承赫早熟,心智成熟,大概是不愿意和段佳怡在一块儿,所以就出国学习。
按他的天分,学成归国那日一定是万丈光芒。
“换个房子住。”沈知意对他说。
路南风没怎么理解,“住在这里不好?”
“装修不好。”
男人掀开眼帘,将客厅里的家具摆设装进视线里。
他去过海城,知道曾经他与沈知意结婚那几年住的“四季别墅”,她来京城后,是将海城四季别墅的样子复制了一遍,连院内的树木都种植的一样。
她也曾深爱过他,这些房子里装着的回忆就是最清晰的证明。
路南风不同意她的建议,“就住在这里。”
“这是我名下的房产,我应该还是有决定权的,我不想住在这里。”沈知意字字清楚。
“你的房产?”路南风看着她,“难道不是我赠送给你的房产?”
他嗓音低沉喑哑,过于冷漠的神态让他看起来疏离又陌生,说出来的话强势又刻薄。
沈知意在京城的财务,包括FM珠宝公司的股份,也都是用路南风留给她的财产购买的。
这栋别墅自然也是路南风转赠给她的财产。
如果要收回去,他当然有资格。
虽说转赠过户的房产证具有法律效应,但是有叶成惟这位常胜将军律师在,法律也能钻空子。
连人身买卖的合同都能合法做出来,还有什么是叶成惟打不赢的官司?
沈知意没再跟路南风理论,她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我先上楼睡觉了。”
沈知意这一觉睡到傍晚,晚餐的时候小保姆叫她起来,女人才懒散地下楼。
餐桌上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菜,沈知意却没有半点胃口。
她低着头吃白米饭,路南风给她盛汤她接着,给她夹菜她也无声接着,然后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塞。
仿佛就是一个机器,只会乖乖听话的机器。
半碗饭塞进喉咙,沈知意忽然放下碗筷,整个人佝偻着身子朝垃圾桶里吐了起来。
吐到唇色发白,虚弱无力。
“不想吃就不要吃。”路南风把她扶起来,用湿毛巾擦了擦她的嘴唇。
“对不起。”
他正擦拭着她的唇,她说话的时候唇瓣翕动,路南风看着她将这句道歉说出口。
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了几下。
沈知意慢慢站起身,羸弱的样子好像风吹一下就倒了。
她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然后缓缓地把后背稍稍挺起来,“对不起我的恶心样子影响你吃饭,我先出去,你接着吃。”
“沈知意!”路南风握住她纤细的胳膊。
住院期间她吃得少,平白消瘦了好几斤,浑身上下都没几斤肉了。
“别生我的气。”沈知意转过头往后看他,“我真的吃不下,不是故意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