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
路南风生性孤僻，他的房间布局都是单调的黑白色，从前还会有几分亮色，譬如艺术画。如今只有冷气沉沉，踏入内室，沈知意就感觉到一片清冷死寂。
跟现在的他一样，但凡靠近或是涉足他的领域范围，都能让人感觉到恐惧和窒息。
沈知意不敢多停留，径直地往浴室方向去了。
她先是打开花洒全身冲了一遍，然后涂抹沐浴露仔细地清洗，反复使用了三次沐浴露。
环顾一圈。
浴室里并没有浴巾，只有透明橱柜中挂着一件男士的灰色格子衬衫。
沈知意走上前将衬衫拿出来。
这尺码是路南风的。
不知道他允不允许她穿他的衣服，可是没有浴巾，她总不能直接这样出去。
沈知意把衬衫套在身上。
和以前一样，他的衬衫衣摆刚好遮到她的大腿根。
她关了浴室的照明灯，拉开磨砂玻璃门，赤着脚朝前走。走进房间，视线里装入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那刻，沈知意本能地定在原处。
现在的他，让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害怕，心底蔓延出来的恐慌。
总觉得下一秒她的脖子就会被他扼住，然后被他掐死。
嫌她磨蹭，路南风开了口：“过来。”
沈知意这才回过神，太紧张了，迈开腿的时候左右不分，两只脚互相碰撞到了一起，差点扳倒。
他就一脸冷漠严肃地看着她出丑。
沈知意十几步走到他跟前，与他保持十公分左右的距离，“浴室里没有浴巾，我就擅自穿了你的衬衫，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都穿了还问什么可不可以？”
沈知意在他的注视下低了头，她知道他隐含意义是在说两年前伦敦的事。
她先斩后奏，给他下了药，联合所有人把他骗了。
“洗个澡洗了半个小时，不想就直接走。”
“不是的……”沈知意抬起脑袋，因为比较慌张，手本能地摇了两下：“怕你觉得不干净，我多洗了几遍。”
“你也知道你不干净。”
“是你觉得我不干净。”沈知意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了，她暗自骂了自己几句，为什么要跟他顶嘴，她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和他冲突。
就这一次，无条件顺从就好了，顶什么嘴。
男人坐在沙发上，双腿分开，一袭西装，让气氛变得格外逼仄。
路南风盯着她长达两三分钟，视线由上而下，从她的头发到脸，脖颈，肩膀，然后是衬衫衣摆下的腿。
因为洗了澡，她发尾的部分是湿的，耷拉在脖颈旁，有种娇羞的美感。
这个画面不禁让路南风联想到，两年前他们俩在海城小镇。冬天停电，他们烧水洗澡，为了省事经常只烧一个浴缸的水，然后一起泡。
她的头发发尾经常湿漉漉耷在肩胛和锁骨处，他还夸过她这个样子好看。
想到这些，路南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就不应该想起这些东西，是他对沈知意的态度还不够恶劣，所以才会想起曾经这些她不在乎的东西。
路南风伸手握住沈知意纤细的手腕，拉到身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他没有半点怜惜，握着她的手腕握得特别紧。
已经不能用握来形容，沈知意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果然他生气了。
刚刚就不应该跟他顶嘴。
顶那一句嘴她不能长一块肉，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路南风捏住她的两腮，左右看了几眼她的脸：“皮肤养得好，花了不少钱。”
她躺了两年，孟西洲用最好的营养液，每天还定量输入glucose。
所以就算是瘦了十来斤，但皮肤状态特别好。
路南风起身，将沈知意一块抱了起来。看着他走向的地方不对，沈知意连忙看了眼后方的房间，再扭头看他走去的落地窗。
他是……
“正对着这里是京城大厦，对面的人……”沈知意下意识揪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你还挺要面子？”他戏谑地挖苦她，“沈知意，最不要脸的人就是你，你有脸吗？”
走到落地窗前，路南风把她扔了下来。
扔，直接扔了下来。
沈知意没有任何防备，后背撞到了坚硬的钢化玻璃，太过于消瘦导致后背没什么脂肪肌肉，完全是脊椎骨和肋骨硬生生砸了上去。
“咚”的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很响。
同样，沈知意也很疼。
她小脸皱了起来，摔在地上身子也蜷了起来，宛如一只受伤的小猫。
路南风眉心蹙了一下，在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生出怜爱那刻，男人立马把目光移开。
装腔作势是她的的强项，她不该是个设计师，应该去娱乐圈做演员。
“装什么？”
“起来听到没有？”
沈知意也想立马起来，可是后背脊椎骨的某一处实在太疼了。她咬着牙慢慢撑起身子站起来，还没等她站稳，胳膊就被路南风拽住了。
沈知意脸朝前几乎贴在玻璃上，她能看见对面京城大厦写字楼里工作的员工。
两栋楼隔得近，他们电脑上亮着的屏幕她都能看到一部分内容。
沈知意弯下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玻璃上。
在背后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沈知意扬了一下唇角，笑得比哭还悲哀。
-
入夜。
沈知意疲乏倦怠，却毫无睡意。
她奄奄一息趴在床畔，眸光微弱地看着衣柜前的男人穿戴整齐。
路南风系好最后一颗扣子，眼神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然后随手拿起她原先穿来的衣服，扔在床上。
“给你半个小时，收拾好立马走。”
虚弱的视线里，他在用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是因为刚刚拿了她的衣服。
沈知意沉沉地合上眼，用了力气才“嗯”地回应了他。
房门从外边关上。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沈知意压根就没力气再起来收拾，本身才从两年沉睡的昏迷中醒过来，身体消瘦脆弱又遭受凌虐。
可他嫌弃厌恶她，打发她赶紧走。
沈知意睁开眼，托着无力的身子坐起身，一件又一件将衣服穿好。
她半秒钟都没有多待，穿好衣服和鞋子后离开了办公室。
她从路氏财团一楼侧门离开，呼吸变得很迟缓，脑子也变得很沉重，意识开始模糊。
沈知意拨了孟西洲的电话：“西洲，能过来接我一下吗？我在、在路氏财团后街的街道……”
孟西洲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后街。
他找了一圈，才在最昏暗偏僻的樟树底下找到靠着树根，意识涣散无比虚弱的沈知意。
“知意！”
男人跑上前将人抱了起来，小心翼翼放进后车座，然后驱动车子离开。
远处高楼上，路南风将一切收入眼底。
不得不感叹两年过后沈知意演技更加精湛，能够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
她虚弱吗？
看起来好像虚弱，那其实是她装出来的。
路南风不相信她会那么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