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她为了孟西洲跟他争辩、理论,甚至争锋相对的时候,就是路南风的理智在失控边缘徘徊的时候。
有时他都担心自己会一时间失控,做出一些极端的事。
就像此刻。
路南风抬脚走去书架前,拾起一份文件。他特意多停了几秒钟,缓和自己的情绪。
不然,他真怕自己忽然上手把沈知意狠狠收拾一顿!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温良的人,底子里的野性和暴戾始终隐藏得很好,却频频被沈知意刺激得发作。
男人折回,将文件扔在沈知意身上,“把字签了。”
沈知意本能接住文件。
纸张挺厚,看起来应该有二十几页。
她翻开第一页,顶上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映入她眼睛里:“协议。”
甲方:路南风
乙方:沈知意
从第一页往后看,沈知意只看了三页,都还是粗略扫了一眼。
她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协议合约,每一条都凌驾在法律的边缘,没有违法,只是被高级的律师钻了空子。
这一份协议就是单纯的“卖身书”,里面有一条格外吸引沈知意的目光。
协议签字即生效,只要路南风不取消这份合同,那么沈知意到死都是他的个人所有物。
法律意义上的所有物。
沈知意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乙方签字的地方还是空白,正等她把“沈知意”三个大字签名上去。
这种麻木不仁,违背人性的协议,大概率就是那位国内有名的律师叶成惟的作品。
沈知意哽了一下,“只要我签了字,你就可以放过我父母是吗?”
“是。”
“好,我签。”
沈知意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中性笔。摊开文件,她弯下腰,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了上去。
她写得很用力也很认真,但字体歪歪扭扭,怎么都写不美观。
“意”的最后一点写好,沈知意将文件合上,双手递给路南风。“我签好了,等会儿可以带我去医院看我父母吗?”
路南风接了文件。
他的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我的话还没说完。”
商人就是这样,无端的无耻。
沈知意脸色愈发白了起来,“你难道要说话不作数吗?出尔反尔。”
路南风冷“哼”了声。
他把文件扔在桌子上,走到沙发前坐下。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眼前面色惨淡的女人,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他给过她机会,是她扔掉了机会,选择跟孟西洲私奔。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心疼她。
“你父母和孟家少爷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他说话的时候,从容冷静地盯着沈知意,语调短促平缓,明明谈论的是人命,他的神态和语调传达出来的意思就像是在讨论几件不值钱的物品。
就像小时候养了两只狗,妈妈命令你必须卖掉一只,只留下一只,让你做选择一样。
资本家眼里,一切低于自身社会地位的人都属于物品,他们根本不会平等地将其当成 人看待。
沈知意白着一张小脸,她试图挽留:“西洲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欠你们的是沈家,不是孟家。”
“是因为我父母拜托他,他不好推脱才用了方法带我离开京城,跟他无关啊。”
路南风对她这些解释不感兴趣。
他显然就不打算放过孟西洲,男人重申道:“现在就选。”
他倒是想看看,在沈知意心里到底是沈氏夫妇二人重要,还是她爱的男人重要。
视线里,沈知意陷入了无尽的纠结,宛如一只被人折断羽翼的凤凰,掉落在泥坑里,没办法爬起来。
她应该很难做出选择。
路南风想,她心里该骂了他几万遍,沈氏夫妇和孟西洲双方她都不想失去。
他不介意再让她多纠结一点。
路南风又说:“十秒钟,再不选,两者都不留。”
女人美眸圆睁!
她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他,眸光慌乱晃动,细看的话,能看见沈知意的肩膀都小小地颤抖起来。
选择沈氏夫妇,如何对得起孟西洲?
他只是作为她的好朋友,沈氏夫妇恳求他,他才竭尽全力地保护她,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们沈家。
可是,要是选择了孟西洲,那么她的一双父母就只能走上黄泉路了。
断然不能让一个外人受连累而死,孟西洲不能遇险!
沈氏夫妇若是离开了人世,作为选择方,作为女儿,沈知意也不会一个人活着。
一家三口一道给路家赔罪。
“四、三、二……”
“我选西洲。”沈知意赶在最后一秒钟做了选择。
最后一个“一”字,并没有从路南风的薄唇里吐出来。听到这个答案,男人冷峻的脸阴鸷下来,整个情绪都低冷到了一个冰点。
他掀开眼帘注视面前的女人,冷笑道:“你父母比不上一个男人。”
沈知意只觉得他这眼神和语气瘆人,不晓得哪一个地方又得罪他了。
算了,反正他们全家都是有罪的人,在他们路家人面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让我做选择,我已经选完了。你得说话算数,不找西洲的麻烦。”
“你父母的治疗可以停止了。”
沈知意咬紧了嘴唇,再用点劲儿,她都觉得可以把唇咬破。
“你能让我去医院看他们吗?”停止治疗,她想看他们最后一眼,然后就跟他们一起走。
“不能。”
她强忍着没让自己掉眼泪,用了大力气撑起眼皮,才抬头去看他。
他云淡风轻、手握大权以及胜券在握的样子,令人讨厌的同时又让她觉得陌生害怕。
“你都为了外人舍弃你的父母,还有什么脸面去看?沈氏夫妇火化之后,骨灰撒向大海,你倒是可以去海边吹吹风,感受一下。”
沈知意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尖狠狠地扎入了掌心,麻木得忘记了疼痛。
书房的窗户有一扇开着一条缝,沈知意听见了路承赫的声音。
小保姆送他出门上学,正在交代着什么。
沈知意下意识往窗户方向看了几眼。
她的细微动作都落进了路南风眼睛里,他以为她在寻找希望,想让路承赫帮她。
男人打碎她的希望:“不要痴心妄想,试图利用阿九去达成你的目的。”
沈知意收回视线。
隔了两天两夜,她只是单纯地思念孩子,听到他的声音,本能想去看他一眼。
简单的一些行径,在他眼里就是虚伪的利用和痴心妄想。
沈知意扯了一下唇角,“我知道了。”
她还是不甘心地想去医院,父母在医院生死一线,她想去守着。
沈知意再一次恳求他,“路南风,让我去医院看看我爸妈吧,他们是将死之人,就当你大发慈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