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方宁昨天白天睡得昏天黑地,所以觉少,第二天起得也很早。她走到阳台拉开窗帘,外面是一个艳阳天,透过玻璃刚好可以看见红艳的方砖与绿色的植物铺就的院落,里面没有人影,唯有一棵结满青果的枇杷树跟一株盛开花朵的丁香树,仿佛是这栋古厝客栈勇担四季的守护者。
她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古厝竖起的墙壁上,彩色涂鸦与绿色藤蔓一路相伴,倒是前落那间名为善信堂的地方,里间正有人在烧香,可以望见袅袅的青烟如丝如缕地从空中飘散。
珍美丽从客栈的前厅走出来,一打眼就看见了她,神秘兮兮地走过来,小心地开口:“姐实话告诉你,我昨天特意问了我家老肖,跟妹子你合租的这个魏大夫,单身不说,家里听说是开船行的,这条件在我这所有男租客里,算是最好的嘞!”
“这么好的条件,珍姐你干脆看看自己家亲戚里有没有未婚的,撮合撮合,”钱方宁脸色不冷不热,“我真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找对象的,珍姐你就别费这心了,行嘛?”
珍美丽知道是自己似乎热情过了头,知趣地走开,只是脸上多少有些尴尬与难堪,心里埋怨这姓钱的女医生不近人情。
看了看腕表,钱方宁立马回屋子里换了身运动装,身上是修身的露脐背心跟运动裤,脑后扎了一截马尾,看上去身形比例俱佳,尤其是露出平坦的小腹,马甲线的线条感无可挑剔。
她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可以说是风雨无阻,换完衣服就在客厅里站姿随意地拉伸。魏琛刚好要出去锻炼,一开门就瞧见了客厅里性感装束的钱方宁,想到昨晚尴尬的场面,转身要回避一下,两人视线刚好碰到了一起。
“你这也是要出去锻炼?”
钱方宁嗯了声,便不搭理对方,直接拉开了客厅的门走了出去。
盛夏初晨有些微凉的海风迎面刮过,吹起了她额前的刘海,也将昨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沿着古厝间的路一直慢跑过去,这里的道路通常都不是单数,像是树枝一样自由地伸向远方,让钱方宁感受到了一股有别于钢铁森林城市般的幽情逸韵。
直到路的尽头,缥缈的海雾横在了天地间,也模糊了公路尽头的分界线,笔直的大路与下面的海面毗邻,直通向了码头的水泥坝。这里的海很细腻,海浪无声,给人一种勾人心魄的美。
灰蓝色的海面像是泼开的水彩,风吹到脸上也没有潮湿感,钱方宁沿着大路一直跑下去,不少当地渔村里的蟳蜅女正是晨间赶海的时候,只是相比那些蟳蜅女的穿着,钱方宁显得过于扎眼了。
当地的蟳蜅女是有名的三大渔女之一,也是渔村自古传下来的规矩,这里的女人讲究衫不露脐、不戴腰饰。至于裤子都是清一色黑色大筒裤,粗布斜襟右衽衣简朴宽松,搭配七分黑裤,头发绾成髻,便于在海滩上劳作,挑担行走又轻松自如,即便是迎来送往的那些游客里,也很少有女人穿着短到肚脐的背心装。
看着手机里小姨发来的叮嘱消息,钱方宁按住语音键:“小姨你放心吧,我这边已经到新单位了,房子也找好了,没什么问题。”
在她说话的时候,道路旁一座古厝小楼的琉璃玻璃上刚好折射下来一抹阳光,朦胧的光晕透过柠檬按翠绿的叶片,打在了她的身影,让她眯起了双眼,也让跟在她身后的魏琛移不开眼睛。
古厝小镇里的街道交错纵横,拥有百年历史的建筑风格各异,钱方宁漫步在道路上,拿出手机,用视频的方式记录下了这次漫步的感觉。
急诊科的医生工作压力很大,更遑论有时候直面生死,所以不工作的时候钱方宁喜欢用拍视频的方式解压,她很喜欢拍视频,觉得这种动态的视频要比照片更有回忆价值。
太阳升高,热辣的光将道路上的石栗树与优雅的柠檬桉染上了一层金冠,这些光透过叠嶂般的叶子,在路上落下一缕缕细碎的光影来。
钱方宁听着远处有摆出小吃摊的摊主开始用当地的闽南语叫卖,岛上的村民也用她并不是很熟悉的方言说话。忽然间,一群穿着灰黑校服的学生们跑了出来,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应该是结伴去上学,几个男孩迎着海风奔跑,一路上嬉嬉闹闹。
这么多年过去了,校服也不像是她当学生时候那么丑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总是会因为家庭条件有些自卑,很少参加户外活动,以至于毕业这么多年,在同学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同学聚会很少有叫她参加的时候。现在回想,她似乎就是全班同学里最不显眼的那一个,上了大学也是,毕业参加工作还是。
很快钱方宁路过了岛上很知名的海水浴场,沙滩上已经有不少人拿着手机拍日出,她站在人群里,难得地望着蔚蓝的大海,似乎从15岁那年父亲海难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静下心来看一看海了。
从15岁到31岁的16年,她每天都告诉自己要努力工作,才能让她在泥沼的人生中搏出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从医学院毕业以后更是一头扎进了浪屿医院那座白塔里,到后来与自己相伴的,只记得无数个日夜中急诊科那间用遮阳帘遮挡起来,完全不透光的“棺材房”,日出这种东西,她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看过了。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回过神来。一位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女孩,笑脸盈盈地看着她,把手机递过来:“美女麻烦你一下,能不能帮我跟男友拍一张照片?”
钱方宁客气的接过了手机,瞧着女孩跟男友亲密地挽着腰站在了一旁,她拿准手机对准镜头,谁知镜头里的男孩忽然皱起了眉,叫停了拍摄,他指着钱方宁的身后,叫道:“说你呢,你在那是不是偷拍呢!”
钱方宁转头看过去,不远处,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正拿着手机冲着这个的方向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