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流城醒了都没搞明白,只是这一句话余霜是怎么看出自己并非云焰的?
而敬花溪这边不知怎么跟和小金乌已经商量好了,据说是等他找到水源后就会来接他,所以小金乌才同意跟白芨走了。
而白暮他在当天夜里便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自愿离开还是被迫消失的。
有人说看见他乘着夜色,一个人偷偷摸摸离开了,也有人说看见他是被两个男人掳走的,众说纷坛,没人知道哪个是真的,也没有人在意,顶多是嘴上骂骂咧咧几句,便要为自己的生活而操心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白芨也并没有表现出在意,她不闻不问,仿佛那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直到她姑母派来的人前来接她,她眼角才红了一下。
她离开的那天敬花溪去送她,她远远的回头看向身后,穿着一身素衣,忖的她犹如一朵绽放在风中的丁香,带着一腔孤勇的决绝。
她的变化太大,仿佛昔日的柔软都被凌迟殆尽,活生生削除了一个坚韧强悍的躯干。
敬花溪拉着小金乌的手有些不忍:“……你不后悔吗?”
他没有说后悔什么?
但是他想会有很多吧。
后悔将他们带回家,否则或许不至于此,或许还在裹在甜蜜的假象里,做她单纯稚气的白府小姐。
亦或是后悔对白暮盲目信任,让自己的母亲死于怨恨之中,还是故作不在意,如今连白暮的生死都无从知晓。
白芨淡淡一笑,笑意却只是浮于面部的假象:“无论后悔什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去的都不会改变了。”
“那你……”
“我确定的是我现在的决定不会后悔。”她看向小金乌,眼底终于有了柔软的怜惜:“我会好好照顾他,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
敬花溪呐呐道:“那就好。”
“嗯。”
两人沉默了片刻,身后接白芨的下人喊道:
“小姐,走吗?”
“稍微等一下好吗。”
“哎,好。”
白芨转过头后,她一直勉强的平静有一瞬间的破裂,
昔日栖身于此并不觉得如何不舍,如今要离开心里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
可这个地方却又是万万待不下去的,过往的罪恶遍布每一处,如今这满目疮痍的土地,或许就是惩罚。
她突然道:“其实我明白……就算我早知道,其实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她声音疲惫,却有种机械似的冷漠:“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固执偏执,我曾经以为是因为我娘死了他才会如此,其实现在想来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我娘……我娘那时候说了一句我不懂的话,我那时候以为她只是病了。”
其实白夫人曾经试图告诉过她的,在她自杀的前一天的时候,她曾沉默的看着她许久,那种带着审视的目光,似乎是想透过她的身体,看透这血缘的连接。
她有些害怕的躲了躲,转移话题道:
“爹爹怎么还没回来啊。”
她娘那时候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白芨,你不可以像你爹知道吗?他总想把所有的事情做好,这本就是一个偏执的想法,而太执着于这件事,就不正常了。”
可她却只顾着那随风飞转的风车,呼啦啦的洋溢着她的笑容。
“爹爹是最好的爹爹,芨儿最喜欢爹爹了。”
白夫人闻言长久的沉默下来,半响才说了一句:“芨儿,快些长大吧。”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并非无迹可寻。
白芨道:“那时候我不懂,或者说不愿意懂,所以她才会恨我吧。”
恨的握着刀在夜里站在她的床头许久,原来那时候她娘是真的想杀了她。
“不是的!”敬花溪急声道:“不是啊!”
“什么。”
“白姐姐,你想想,她当时经历了什么,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看见了这样的事她能怎么办,她一定很慌张,很害怕,可是整个白府并非都是你父亲在掌控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也没办法跟人说,因为即便她说了也不一定有人相信,更可能她已经说了,但是依旧没办法改变什么。”
白芨摇头:“那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因为她不确定……如果告诉了你,白暮会对你做什么,白暮是个喜欢折磨幼童的孩子,她怕你也会被白暮那般对待,所以她那时候才会想带你一起死,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能下的了手,她只能用自杀来换取你安全的机会。”
白芨却不愿意相信,神色恍惚的摇头:“不可能,你又不知道,那天她看我的眼神……她明明那么恨我……”说道最后甚至带着哭腔。
“我就是知道,因为……”
他说到这看了一眼紧紧攥住的小金乌的手,想到昨天夜里他们的谈话:
“因为那天晚上她本来是打算放他走的,只是……后来被发现了,白夫人被带走的时候对他说,让他快点长大。”
女人绝望的对他喊道:“活下去,快点长大,离开这儿!”
小金乌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快点长大,就可以离开这里成为了他心底的一根支柱,他不知道离开这里需要做什么,会面对什么。
但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要快点长大就可以离开了。
“怎么会?”
敬花溪同情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半响道:“她对一个陌生人都能抱有这样的善意,她当然爱你,怎么会恨你呢。”
白芨呆呆的站着,眼圈却红了,她看着小金乌稚气的眼,突然忍不住痛哭起来。
小金乌歪头愣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他摇晃着和敬花溪紧握的手,有些无聊的撇嘴。
不过几天,他看起来活泼多了,眼神不在呆滞,脸上终于漏出了几分终于孩子的情绪,敬花溪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顶。
不知道是因为他不知世故,还是因为他足够坚强,明明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和剥夺,他看人的目光依旧是清澈的。
半响,白芨终于收拾好心情,对敬花溪一笑,这笑里有个几分熟悉的腼腆:
“谢谢你。”
敬花溪摇摇头:“不用。”
或许是因为心中久违的漏出一丝阴霾,她看起来也轻松了一些:
“爹……他做的那些事,我没有办法接受也没有资格原谅,无论他得到怎样的对待我知道都是他应得的,所以……我不会去试图做什么,现在这样就好了,我们以后会好好生活,你想来看他的话随时都可以。”
敬花溪真诚道:“我相信你。”
远处再次传来呼喊的声音,敬花溪弯腰对小金乌道:“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小金乌点点头:“记得。”
“好,乖乖的,你知道怎么联系我对吧。”
“记得。”
“好,那……走吧。”敬花溪有些舍不得,却明白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带着他。
小金乌握住他的手,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
“哥哥,你说的,一年之后你会来接我。”
敬花溪举手过眉做发誓状:“我发誓,一年后肯定来接你。”
“好,那我等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特别简单,简直能灼伤人似的耀眼,让敬花溪甚至觉得若是不能做到自己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于是他也坚定的道:“我一定会来接你,放心吧。”
小金乌终于念念不舍的松开的敬花溪的手。
等看着白芨牵着小金乌走远,敬花溪终于忍不住了,脸皱成了一团,余霜看着想笑:
“这才几天,感情就这么深了。”
敬花溪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也不说话,眼含热泪盯着流城和余霜看。
余霜拍了他一巴掌:“走吧,咱们也得走了,赶紧找到你的水源,你就能接他回去了。”
流城被他看的也有些别扭,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走吧。”
“嗯,我要赶紧找到水源。”敬花溪这才坚信了决心,他的国家还需要他。
晨起的薄光下,三个高矮不一的人一起朝着远处走去,身后焦黑的废墟上,有人翻找被掩埋的金银,有人在悲愤世道不公,而那黄土搭建简易的房屋已经落成了一大片。
看起来即便这个小镇在此刻满目疮痍,但依靠人类的创造力,这里早晚还是能恢复生机。
……
这里随处都可看见致命的黑雾弥漫,干裂发风尘和沼泽并存,从这里抬头去看,连夏天的烈日都散发着惨白的冷意。
苦境。
这里与文明完全杜绝,暴戾,罪恶充斥在每一处,胜者为王是所有人心里不容更改的意识。
一寸心住在苦境最中心的宫殿,这座宫殿阴冷,暗沉,空旷。
薄薄的月光从头顶的一扇门上落下,照在塌上人的身上,只能瞧见一节白玉的下巴和掉在塌上的一张面具,安静的大殿里偶尔泄露出几分沉闷的喘息。
他身上的伤太重,让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计划回到这里,想到这一寸心的脸色更加阴翳。
然而过了一会,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节足有一指长的骨头,这骨头比一般人的骨头要白,上面弥漫着萤光看起来像是一块上好的玉,然而细抚才能感受那一股强大温润的力量藏匿之中。
一寸心盯着这节骨头看了一会,神色阴沉莫变,半响漏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活着也好。
活着才能更好的掌控。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着急。
他最终会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