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云焰还小的时候发生的事。
他刚被逢春带回来不久,却发现逢春身上有个小秘密。
云潮之主喜欢化作凡人术士在人间游玩,明明对内宣布进了云潮就永远不可涉足三界,自己却偷偷摸摸跑出去。
于是云焰不平衡了,有一日在逢春又要出去的时候抓住他的衣摆:
“你得带我一起,不然我就把你偷偷去人间的事告诉風玉大人。“
众所周知,云潮妖王逢春谁也不怕,就怕东灵尊者風玉的唠叨。
于是逢春只好妥协了。
云焰第一次来到人间满是好奇,陪着逢春寻欢作乐游戏人间,接点斩杀妖魔的单子赚点钱后继续寻欢作乐,那是逢春在人间已经小有名气,竟然有人慕名前来,过的也还算舒坦。
这天他们到了镇上之后就被一个女子拦住了,那女子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此刻形容有些憔悴。她几乎在看见逢春的一瞬间冲了上来跪在逢春面前哀求道: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周围的行人神色各异,对着这一幕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云焰也被吓了一跳,呐呐看着。
余霜却神色淡漠的看着她:
“我早说过,你会害死他。”
这女子乃是秋水镇的柳月娥,她的眼已经没了往日的风情,此刻又红又肿,听闻此话,话语里已有了哭腔:
“我错了,拜托你救救他,他是个好人,他不该遭受这份罪的……都是我的错……求你救救他……求求你……只要你救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即便不明白她说的什么,可看她那样子周围的人也不免同情起来,余霜却摇了摇头,便要往前走:
“你求错人了,我救不了他。”
他说的是实话,很多时候他不愿意说话,可如果他说了那肯定是实话,但是柳月娥不信,她一把抓住逢春的衣服,仰头看他,悲痛到至极的眼里生出恨意:
“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你有没有心,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为什么不能救救他?如果你不愿意救他,我就杀了你!!”
这话有些可笑,甚至不讲道理。
她的手指变成利爪,云焰相信那一定比刀还要锋利,可以轻易的将一个人的脑袋戳出血淋淋的洞,可是她无法伤害到逢春。
因为云焰在她出手的瞬间已经将她打飞了出去,他很愤怒,虽然他方才也很同情这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不仅骂流城还想杀他,虽然他整天和逢春作对,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这个捡他回来的怪人生出了依赖。
“你有病吧,都已经说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你不去找新的办法还想着伤人。”
柳月娥微微一怔,突然就歪倒在了地上痛哭起来:
“我们下个月就成亲了,我好高兴,我以为以后我们会好好的,一辈子都在一起,可是……可是他越来越虚弱,到现在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他还安慰我……我真的受不了,我做了那么多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可是他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想我们能在一起,为什么这一点要求都不能实现……”
怎么能不恨,想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明明就只剩下咫尺的距离了,却突然间轰然倒塌,以至于再有个千八百年,也再也触碰不到这唯一的温暖。
女人欢笑的时候最美,哭泣的时候最丑陋,那么这应该是她一生中最丑陋的时刻了,可她依旧让人厌恶不起来。
云焰那时候正是少年意气,还未曾经过人世间太多的坎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看她哭的那么惨甚至有些后悔打她的那一掌了。
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逢春,真的不行吗?”
他长的好看,便是狐,斜长的双眼里也满是天真,他这么央求着余霜,余霜也有些无法拒绝:
“得,正是个祖宗,这位姑娘,你先起来吧,我跟你去看看。”
方才那一幕让周围的人群有些忌惮的盯着他们,自然的让开一条道路让三人离去。
柳月娥很累,她很久没有休息了,从离开秋水镇直到如今找到流城,她已经有十天十夜没有合眼了。
以至于她的眼睛熬的疼痛不已,一眨眼就是泪水,云焰瞧着她的样子问道:
“你要不要先睡一会?”
柳月娥冲他笑笑:
“不用,我睡不着。”
云焰突然有点难过,因为明明是笑,这个人的眼中却只有悲凉和痛苦。
她一定很在意那个人吧。
云焰悄悄走进逢春身边,轻声问道:“你真的有办法救那个人吗?”
逢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流云,才摇头道:“不确定,这不是你自己要答应的。”
云焰觉得他有些不靠谱,更加担心了。
以他们几人最快的速度也走了四日才回到秋水镇,对于女儿的失踪柳老板几乎急疯了,等柳月娥好不容易安抚好后便偷偷的跑了出来。
云焰和逢春正在路边小摊上喝绿豆粥,那老板看两人是外地人便说起了镇上的趣事:
“这楚家的穷小子也不知道给那柳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那柳小姐不顾廉耻要死要活的非得跟他在一起,柳老板自是不准,可上个月也不知怎么就应了这门亲事,结果这可倒好,没两天人就倒下了,哎……这可不是没有那个命吗,一个穷书生想娶柳老板的女儿,不是癞蛤蟆想吃……额……呵呵……这,这不是柳小姐吗,您怎么来我们这小店了?”
这老板说着没想到正主来了,被逮个正着,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只是柳月娥心思如今不再这些事上,站在路边冷冷扫了他一眼,冲逢春道:
“天色不早了,我带你们去那边吧。”
云焰这才明白原来这老板说的就是柳月娥,狠狠瞪了那老板一眼后才和余霜走了出去。
楚忆南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在镇上的一条巷子胡同里,家里除了他只有年迈的奶奶,几人去的时候天色有些晚,昏黄的煤油灯下照着阴暗的房屋也不亮堂。
老奶奶眼神不太好,晚上更是看不见东西,听声音才知道是柳月娥来了,还道好几天没见她了,拉着她的手反复念叨着。
柳月娥忍着心酸扶着老奶奶到另一间屋子睡下这才去看楚忆南。
屋里楚忆南闭着眼睛,面色如纸,微弱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他在呼吸,柳月娥心中一慌,手中的茶杯便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圈。
刺耳的鸣叫倒是惊醒了熟睡中的人,楚忆南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墨色的瞳孔是对自己的无力和痛恶,等他瞧见屋里的人是柳月娥后,下意识的微微一笑,眉眼极是温柔。
柳月娥也冲他笑,这一笑便笑出了泪,她转忙抬手去擦,眼睛却痛的厉害,眼泪却是更止不住了。
无声的哭泣延续了很久,楚忆南叹了口气,温声道:
“月娥,过来一点。”
走近了才瞧见她的憔悴,话语便落的更加轻柔:
“你这是做了什么?你这是做了什么?”
说道后面已是快要听不清,只能看见他眼中的疼惜和悲痛。
柳月娥拉着他的手说:
“没关系,忆南,只要你好起来,忆南,你先睡一会吧,我在这陪你。”
楚忆南没说话,他向来就不是话多的人,而此刻他更没法告诉眼前的女子,死亡离自己那么近,清晰可见。
清晰的看到自己将会离她而去。
可他太困了,他无法控制死亡,如同无法控制他逐渐虚弱的身体。
等他睡着的时候逢春二人才进来,床上的人毫无生气,柳月娥到了杯水沾湿了棉布给他擦拭干裂的嘴唇。
逢春站在床前看了一会便出去了,柳月娥跟着出去问道:
“怎么样?”
逢春看了她一眼:“你们行了房事?”
柳月娥一愣,咬唇轻声道:“他不愿意的,他说不能轻浮了我,可是爹爹一直不同意我们的事,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他不知道,以为是做梦。”
说完她有些忐忑: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天色微淡,已经有了星星,藏在灰蒙蒙的天空后,逢春突然问:
“你以为自己是鬼吗?”
柳月娥点头:“我是鬼。”
逢春却说:“你是魇。”
柳月娥心中一颤:“什么意思。”
余霜淡淡扫了她一眼:“魇是魔物,吸取活人的生气存活,你与他越亲密,就意外着他离死亡越近。”
柳月娥试图说服平静下来,依旧控制不住颤抖着唇:
“你有办法可以救他吧?”
余霜看着她,微微弯着的笑眼在灰黄的灯光下显的极其无情:
“我之前便和你说了,我救不了他。”
……
云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瞧见逢春站在夜色中沉默不语,垂下的眼帘看不清神色,而柳月娥瘫在地上无声痛哭。
他呐呐道:
“怎么了?”
逢春懒懒打了个哈欠,冲他招手:
“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云焰问:
“你不是妖王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余霜捏他鼻子:
“一天天的给我找事情做,给我倒杯水,我在告诉你。”
“一天天的给我找事情做,我”唇角微勾,笑容好看极了,似乎也无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