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之前憎恶的那些人一样。
让人恶心。
然而阿茶何伯他们都被他骗了,都以为他是被威胁了,所以何伯死前还想保护他。
阿茶甚至以为可以以此获得活下去的机会,可是等他们看到的话……
慧及掀开眼皮,神色平静:
“他在哪?”
“他在……”白暮转头看向白暮,燃烧的火光让他仿佛置身火海:“在我府上。”
而他身后的白府此刻已经被一片大火覆盖,从大火燃起至今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便是之前活着这样的大火下也不会在活着了。
慧及的眸色渐深,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漏出了愤怒。
如今整个白府已经快被烧干净了,他根本无从下脚。
森然的杀意从他眼中散开,危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一寸心讥笑道:“好算盘,想要借此将证据烧的干干净净,如果活着往后众人眼里,你依旧是清清白白的知府大人是吗?”
白暮的眉眼依旧忧郁,就像是冬日的坲柳,他的脸色苍白,看着白芨挣扎半响,终究还是三个字:
“对不起。”
“爹……”
白芨有些穿不过气,这一个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下一刻白芨的额头也多了一个红点,那红点越来越大,像是一只正在进食的臭虫饱餐一顿后漏出圆滚滚的肚子,接着滚落下来。
白芨感觉到额头有些痒,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把,摸到一手湿热,接着她便感觉到痛,那痛从四肢百骸袭来,好像哪里都痛,可是哪里都摸不到痛点。
几乎眨眼的功夫她也变成了一个卷缩在地上惨叫的血虫。
“白芨姐姐!!”
敬花溪想要去抱她,却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样的血虫很多,几乎成百上千,依旧站在原地的人几乎被吓疯了,跟着一起叫。
活像是人间炼狱,唯有慧及神情平静,却都像是没有被这副场景影响似的,有种置之事外的冷漠。
白暮跪下来紧紧搂着白芨,再也坚持不住:
“求求你,杀了我,停下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放了她!!求求你,求求你!”
白暮此刻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搂着怀中的白芨,癫狂般不知朝谁呼救:“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放过我女儿吧!”
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如今看起来比白芨还要吓人,浑身上下都被血覆盖,两双眼睛也变的血红,还在不断的往外滴血。
如今还站着的人了了无几,便是还站着神经也已经崩溃,疯癫的抱头痛哭。
一寸心嫌恶的看了众人一眼:
“大师,眼些的这些人,不只是活活杀了你的妻子,还将她全身的血液放干,而这个人,他囚禁了你的孩子,日日夜夜奴役他,为了私欲以人血喂之,如今还怕事情败露,提前烧了白府杀了它。”
慧及静静的听他说完了,才问道:
“那你呢,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一寸心道:“杀你妻子的人不是我,杀你孩子的人也不是我,我顶多算是知而不报,就算你想找我的麻烦,我建议还是先料理了这些人,你说呢?”
慧及便道:“是也,总归都是要还的,倒也不必执着先后。”
“等一下。”正在这时敬花溪站出来道:“如果你的孩子没有死呢?能不能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慧及摇头:“何为无辜?”
一寸心也下意识的皱紧了眉,这个家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刚才他就觉得奇怪,明明是一个人类,却丝毫不受影响。
“没有伤害过他们的人,从不知情的人,不能放过他们吗?”
慧及想了想:“可以尝试。”
敬花溪定定道:“他没死,我……我把他带出来了。”
原来余霜走之前就让敬花溪留意府上的所有人,让他找机会找到东乌幼崽,带出去藏起来。
结果他就看见……
就看见那个孩子浑身都是伤痕,赤裸着被绑在白暮房中的地下室。
他心里虽然慌张,还是匆忙将人救了下来,先一步将人带出来了,本来还想着带人找到余霜他们,哪知道白府后来就着火了,阿茶又引出了慧及,他只好将人藏了起来。
“他在哪?”
这是慧及今晚第三次问这句话,却一次比一次冷漠。
他属于人类的感情似乎在逐渐消失。
明明该是温情的,他却像是抽离了灵魂,没有任何感情。
敬花溪连忙道:“我这就带他出来。”
敬花溪走的快,回来的也快,因为他就把人藏在了白府后面的一个小石沟那里,在他拉着那个孩子出现的时候,在场还清醒的人无不震动。
这冲天的阴气几乎从这个孩子的骨缝里钻了出来,变成一张张利齿在啃咬他的灵魂,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阴沉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那是归于一种死寂的冷静。
当他用那双眼看向慧及的时候,慧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人的情绪。
他之前无论是想要惩治这些人亦或是与人交谈,都带着一种勘破世俗的悲悯或施舍,而现在那点悲悯淡去,他平淡的眉眼微微蹙起。
漏出了一丝痛楚。
就这么一丝丝的痛楚让他突然就有了些人气。
让人觉得他的愤怒和杀戮终归是有几分为他自己了。
“你……”
眼前的孩子突然想到想到很久之前那个妖娆艳丽的女人,这竟然是他们两的孩子吗?
其实对于司寇的记忆并不是特别深刻,他只是记得那时候师傅不愿他在有人的时候出入庙前,所以终日都在后山的院子里诵经念佛。
那样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只是有时候他总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感觉,偶尔能听见夜里殿中有香客在大厅痛哭悔恨说着亏于心的事,他那种念头便更加强烈。
师傅常说,佛有八戒,人有八苦。
让他克制守礼,对万物抱有怜悯之心。
可他却总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对万物没有怜悯之心,也没有漠视之意。
无论是多么沉痛的悔恨和泪水,都无法打动他的心,他就像是灵魂脱离身体,情感剥落三界。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野心,这天下人的痛苦却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
在这方寸庙宇之中,渡不尽天下苦痛之人。
师傅闻言也只是摸摸他的头,意味不明的道:“这样也好,你是天生的佛修。”
然而那时候他还太小,他答应师傅要服侍他一辈子,不可离开寒水寺。
所以他一直盯着那青灰的门墙一看就是十年,直到有一年春日,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攀在院中的树上,如同一朵秋日的海棠。
为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填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对人妖并无意见,却对这个频频捉弄自己的女妖怪不太欢喜,他不太明白对方眼里的兴致,更没兴趣。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妖半夜钻进了他的房间里,赤身裸体,暧昧道:
“好看吗?”
他对女人的身体亦或是色欲并未有多么的向往,或许如他师傅所言,他是个天生的佛修。
正常的佛修在脱离尘世欲望的阶段是最痛苦的,可他从未有脱离红尘出世的时候,因为他从生来开始就不存在这种欲望。
自然也不畏惧。
所以他想了想道:“尚可。”
司寇便笑:“你真有趣,你不想试一试吗?女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慧及当真思考了一下才道:“太晚了,我有些困了。”
司寇却凑近挨着他坐下:
“夜色正好才是。”
“目的呢?”慧及突然有些好奇。
司寇道:“自然是帮你,你从未入世,如何体会凡间疾苦,七情六欲,又怎么能帮助他人脱离苦海呢。”
慧及像是被打动了,他本就是个不惧世俗的人,闻言将经书放在床头,仔细收拾好,躺回了床上。
这下反倒是司寇惊讶了:“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慧及淡淡道:“随便。”
而后便和之前一样,她偶尔还是会来,慧及不怎么会理她,自从那夜之后他也没有感觉到所谓的色欲有什么令人沉沦的地方,于是对司寇的提议也不在感兴趣。
然而随着时间走远司寇似乎也学会了安静,她时常坐在院子前听他诵经念佛,一坐就是一天,再也没有踏进过房间。
直到那天傍晚慧及的师傅圆寂,慧及一个人默默将师傅下葬后便决定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又一次踏进了慧及的院子。
她难得穿了一件素色的衣服,仿佛是知道慧及的师傅圆寂了,面上也是肃静的。
慧及跪在榻前闭目念经,这是他第一次为师傅诵经,和以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感觉周围过于安静来了,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他念完了,司寇才道:
“你还好吗?”
慧及有些莫名:“自然。”
司寇问:“你要走了是吗?”
慧及点点头:“是。”
司寇笑容有些勉强:“就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