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好了没有？”云焰咬牙切齿的瞪着趴在别人房顶上的余霜：“你是做贼吗？”
让他堂堂云潮御史偷窥一个人类，实在太丢人了。
“嘘。”
余霜一本正经的冲他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透过半掀开的瓦看向房内。
屋里一男一女，女人正是之前卖肉的女人，正在打扫卫生，男人似乎也是刚做完活计到家，坐在桌子前喝茶。
茶叶是那种泡了好几遍的，已经没有汤色，屋里也带着一股猪腥味，女人一边打扫一边问：
“晚上吃什么？”
男人看了一眼她凌乱的头发，转头看向门外有些不满：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一个女人整天搞的脏兮兮的，就不觉得丢人吗？”
女人手上动作微顿，头又低了几分：
“整天干活哪有时间，你说这些做什么。”
男人啪的一拍桌子：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家里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你至于天天给自己搞的这么邋遢吗？你自己看看，哪个女人出门像你这样，浑身都是油，不说擦点脂粉，你这一身臭味熏死人了。”
女人加快速度，闷声道：
“我一个杀猪卖猪肉的，收拾了出去给谁看。”
“你这样出去丢的不还是我的人，每天干活累的要死要活，回来看见你这样就没心情，你看看人家司寇姑娘，你在看看你。”男人说罢起身穿上外衣：“算了，你自己吃吧，我出去吃。”
“你要去哪？”
“去转转。”
男人说罢三两步就离开了，女人想拦又有些犹豫，眼睁睁看着男人走了，低头慢吞吞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知想些什么。
半响她侧身闻了闻肩头的衣服，起身走进房间的梳妆台上，说是梳妆台其实没什么首饰胭脂，只有一把梳子和几根伦发的发带，还是深色的，这是从之前的旧衣服上扯下来的。
她盯着镜子看了许久，仔仔细细擦了擦手，神情有些恍然的打开梳妆台下的小柜子。
柜子里有几只银簪子和一只翡翠镯子，样式有些老旧了，但模样还是很新，似乎自嫁过来之后便没有怎么带过。
这是男人送她的，刚开始是觉得太贵重了，不太好意思带，后来就是带着做事情太麻烦，干脆就摘了。
每日养猪杀猪买猪，整天和牲口打交道，忙的不可开交，就顾不上打扮了，早上起来洗把脸，头发随手一绑都顾不上照镜子，能将日子过好就行，哪里想过这些。
如今照着镜子，一时间竟分不清镜子中的女人是谁，皮肤蜡黄粗糙，甚至有些起皮，身材肥胖，连带着整张脸就像是肿了一样。
这个女人竟然是她自己？
她已经这么老了吗？
不啊，她还不到三十岁。
哪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会变成这样。
司寇姑娘……
若非她这么艳丽动人，甚至没人提醒她，她原来这么丑陋。
“大芸，饭好了吗？”门外这时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将锄头放下后，在门口踢踏着鞋子上的泥灰。
“爹，回来啦。”大芸快速将首饰塞回去，起身迎了出来。
“今天事情多，我现在就去做。”
老人从桌子上摸出一杆烟枪，点了一口问道：“阿升呢？”
女人道：“他晚上有事，出去吃了。”
老人叹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看向门口：“又出去吃啦。”
大芸抓了一把稻草引火，稻草没干透，烟雾熏的她眼角酸的闭上了眼，含糊的回应着：
“男人吗，晚上想喝一杯，咱们两又不喝酒，爹，我今天留了一块骨头，咱们晚上炖汤喝。”
“好，哎，阿升娶到你这样的媳妇真是他的福气，下次我也得说说他，别天天不着家。”
余霜又看了一会，等人家饭都快好了，这才被特别不爽的云焰捏着脖子拎了回去。
“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巷子里，云焰将余霜随手一丢，嫌弃的拍拍手：
“脏死了。”
余霜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有些哭笑不得：
“外，是你扔在地上之后我身上才有灰的好不好？”
云焰瞥了他一眼：“你是在质疑本尊。”
余霜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云焰冷哼一声，看向点起万家灯火的留客镇神色有些迷茫，似乎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他莫名有种怀念的感觉。
“我饿了。”
“啊？”余霜见他一脸认真，不懂这位的脑回路：“那我们去前面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
这个点很多摊贩都关门了，两人找了好一会才看见一家正打算收摊的馄饨店，余霜连忙招手：
“老板，麻烦行个方便，先给我们下两碗行吗？”
老板也是个好说话的，二话没说就请两人坐下了。
云焰的怪脾气又开始了，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盯着油辘辘的桌子：
“你就让本尊吃这个？”
余霜啧了一声，云焰斜了他一眼，余霜只好找老板要个块抹布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才劝哄道：
“这么晚了，没什么可以吃的了，你先凑合一下，咱们明天再买好不好？”
云焰撸过他的袖子：“擦。”
余霜：“……”
“行吧。”等用袖子擦了一遍后，余霜才皮笑肉不笑的道：“祖宗，您看行吗？”
“凑合吧。”云焰一幅屈尊降贵的姿态坐下后，馄饨也已经做好了。
这馄饨皮薄馅多，很有嚼劲，下混沌的汤应该是鸡汤吊的，特别香，余霜吃了一口满足的眯起眼，窜嗦着不动筷子的云焰：
“尝尝，味道不错。”
云焰淡淡看了他一眼，余霜立刻明白了，起身用开水将筷子烫了烫：
“这下可以了吧，快吃吧。”
云焰这才吃了起来，吃下第一口时神色一顿，狭长的眼睛受惊般的睁圆了，余霜见着了方才的不满也散了，笑着问：
“是不是很好吃？”
云焰没理他，又吃了几口才高冷一笑：“尚可。”
“噗……”余霜这下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没事没事，你吃。”
吃饱喝足后，两人便离开了。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嗯。”
这小镇他们知道的的客栈就是刚才他们去过的那家，干脆就回去了，因为天色已晚，这个点大厅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小二也有些倦怠的耷拉着眼皮，看见他们后才精光一闪，热情的招待起来。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余霜说罢从怀里掏出银子，还好走前从白芨那顺了点。
“一间。”云焰两指将他递出去的手背往下压了压，漆黑的眼沉沉看向他，命令道：“你跟我睡。”
小二左右看了一下，刚想问到底怎么睡？
就见余霜已经将银子退了一半递给他：“一间，谢谢。”
一番折腾后，余霜终于满足的坐在了床上，余光瞧见云焰站在床前晦暗不明的盯着他的衣服。
余霜摊手：“大晚上的我往哪找衣服来换。”
云焰微微偏了一下头：“脱了。”
余霜深吸一口气，央求：“这不太好吧，大不了这床你睡，我坐着行不行？”
云焰上前拍了拍他的脸，皮笑肉不笑，威胁：“你脱还是让本尊脱。”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余霜明智的选择脱了衣服，光速爬进了被子里：
“我自己来，不劳您大驾。”
云焰往后退开，坐在桌前审视般的看向他，这么平淡普通的一张脸，为什么总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此刻看着人躺在被窝里，眼下青黑一片，微黄的灯光给他惨白的皮肤度了一层温柔的光晕，让他总有种这个人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似的错觉。
半响，闭眼假寐的余霜忍不住睁开眼看向他：“你不睡吗？”
云焰摇头：“睡了太久，不想睡了。”
“你……我是说，你不出现的时候，都在哪里？”
“一个很黑的地方。”
余霜半支起身体：“只有你吗？”
“嗯，只有我。”
他支着下巴倚在桌子上，回忆起那个地方不自觉的蹙着眉，透着几分难言的寂寥。
“我听流城说，你再找云潮妖王逢春。”
云焰点点头，透过窗外看向南方。
云潮就在那里。
“你找他做什么呢？”
“做什么？”
做什么呢？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不足十步的山洞，阳光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他被关在那里，关了许久。
久到他几乎忘记了一切，久到灵魂已经苍白。
他只记得一个人，逢春。
他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找回一切。
没有缘由，他就是知道。
“可逢春已经死了。”余霜闻言脸上又漏出了那种复杂的情感，分不清是怜悯还是悲伤：
“无论你找他做什么都不可能了。”因为冷静，莫名显的冷漠。
云焰眉眼一动，阴沉沉的转头看向他，那双斜长的眼里此刻布满杀意，方才的茫然无害消失殆尽，他此刻像极了传闻中的那个云潮第二御史。
七杀。
阴晴不定，暴戾血腥。
几乎只是一瞬，余霜就被他从床上重重的扔了下来，他的动作太快，余霜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直接丢在墙上接着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之前被慧及打中的伤此刻再一次受创，导致余霜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皮肤几乎肉眼可见的失去了血色，浑身赤裸，躺在地上完全站不起来。
大口大口的血从肺里呛了出来。
云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冷漠：“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仗着本尊暂时不杀你，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
余霜艰难的捂住嘴，控制自己的呼吸平稳，然而疼痛让他浑身痉挛般的卷缩在了一起。
云焰蹲下身，凑在他身边道：“本尊说他没死，他就不会死。”
余霜无法控制的咳嗽，猫一般的瞳孔在烛火下显的湿漉漉的，他没说话，只是有些难过的闭上了眼。
眼角蹭到的血在他惨白的皮肤上格外惊人，有种脆弱至极的魅惑。
云焰承认自己被蛊惑到了，他轻轻擦去余霜眼角的血，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慢慢度了些灵气安抚他受伤的身体，待余霜的呼吸平静下来后，才放开手。
脱了衣服将自己也塞进了被子里，转身抱住了余霜。
余霜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你这性格是不是太阴晴不定了点？”
云焰埋头在他肩头，着迷般的嗅着他独特的气味，声音也闷闷的，有些孩子气：
“你听本尊的话，本尊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余霜忍不住笑了，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柔软。
“你放心吧，我还是很惜命的。”
云焰摩挲着他的下巴，半响捏着他脸转向自己，余霜呐呐：
“怎么了？”
云焰盯着他唇角的血，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半响倾身。
凑过去。
“怎么……唔……”
云焰吻了上去。
这个吻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可是却越渐疯狂，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