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长长的叹了口气:“是,他就是莫轻言,寡人的大将军。”
余霜意有所值:“传闻中莫将军早已病逝,如今竟然成了王后,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而且我听说莫将军似乎另有妻室?”
帝君并没有在意他的不敬,渡着步子寻了椅子坐下,陷入了另一场久远的回忆:
“寡人知道外界有很多轻言与寡人之间的言论,但大多都不是真的,你们应当都知道,寡人还未登基时曾在邻国做过质子,那时若不是轻言,寡人早就命丧黄泉了。”
帝君幼时并不受宠,他亲生母妃乃是一个舞女,一次被先帝醉后宠幸后怀了龙种,然而一介舞女,背后无权无势,若不是后来生了个男孩恐怕早就不知道被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
然而即便生了龙子,先帝对她也没有什么恩宠,没过几年便抑郁而终了。
帝君也沦为没爹疼没娘养的孩子,宫中的太监宫女都能骑在他的头上,若非后来与领国交战失败,为了求和赔了疆土和一位公主和亲,倒霉催的顺便带上一位质子陪同,可能先帝这辈子都记不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那时候帝君不过十岁。
和亲队伍在路途中遭遇截杀,被遗弃在雪夜里的帝君生死存亡之际被莫轻言救下了。
“那时候他刚学成下山,便遇见了寡人,那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对寡人好。”帝君说着脸上挂起了浅浅的笑容。
姬怀襄十三岁那年初见莫轻言,金玥三年不落的雪夜里他如同任人宰割的野狗卷缩在破旧的小巷子里,对面的黑衣人笑的张狂,腰上的宫牌如血一般刺眼,他恨之入骨无力反抗。
莫轻言就是那时出现的,黑白的视野突然出现了新的色彩,旋转腾挪剑气如芒,他踏着满天风雪向自己走来,不顾自己脏乱向自己伸出手,俊秀的眉眼温若春风:
“没事了,起来吧。”
他呐呐伸出手,冰冷刺骨的掌心终于触碰温暖,莫轻言拉着他朝巷口走去,白雪如絮纷纷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他不禁一个哆嗦,莫轻言微微侧眸,脱下衣服将他裹着抱了起来:
“冷吗?”
他稍显稚气的面容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淡然,姬怀襄满心的杀戮之气再这样淡然柔和的目光下竟莫名的平静了下来,以至于后来那几年他被人陷害率兵东征屠戮天下日夜噩梦缠身,也唯有在这人身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那是十七岁的莫轻言。
温柔又安静。
“寡人那时候便下定决心,这一辈子都不会伤害他。”
敬花溪听的入迷了,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东征之变,加上父皇重病,他趁乱带我离开了邻国,你们应该知道,帝王之家无亲情,寡人的几位哥哥都希望寡人能死在外面,他们蒙蔽先帝,下令让刚回大鈅的寡人领兵上阵,却频频克扣军饷粮食,边疆战士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寡人只有反击才能保全性命,轻言为了寡人去了一趟聊城寻寡人舅父相助,这件事让寡人后悔终生。”
“发生了什么?”
帝君眼神狠厉:“因为在那里轻言遇见了一个女人,那个疯女人恬不知耻的纠缠轻言,甚至妄图嫁给他。”帝君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才稍显平静:“那个女人便是第一富商秦出云的女儿秦央,她要挟轻言,说可以出资助寡人军饷无愁,可前提是要轻言娶她,轻言为了千万将士的性命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与她定下亲。
可那贱人依旧不满足,在我回宫继位后,她不止想让轻言娶她,还想要做大鈅的帝后,轻言自然不愿意。
然而这惹怒了她,等寡人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发现轻言已经……寡人只能带他走,然而那个女人却妖言惑众,欺骗轻言的下属与寡人发生争斗,寡人不能再让她伤害轻言,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让那个女人以为轻言已经死了,可是没想到还是被那个疯女人发现了……那日出现宫前的那些尸体时寡人便有所预感,她不会放过轻言。”
余霜听了问:“陛下的意思是,那个妖物便是秦央?”
“嗯,那个女人曾说过做鬼也不会放过寡人,后来便发现她死在了长途山上,听说……是自杀,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做出自杀这样的事,必然是有什么阴谋,果不其然不久便出了这些事,寡人觉得与她不无关系。”
看起来帝君对秦央确实十分厌恶,连名字都不愿说。
“所以陛下希望我们能杀了那个鬼,取回帝后的魂魄吗?”
“正是如此,如果你们能够做到,金钱权势亦或是美人寡人都可以满足你们。”
流城摸了摸想要往外跑的小松鼠若有所思,刚要开口便被余霜一把拦下,余霜朝他鞠了一礼,恭敬道:“明白了,公子。”
流城:“……”行吧,我就看你怎么编。
余霜呵呵一笑:“陛下说哪里话,我家公子除魔卫道不求回报,权势美人什么的实在不像话,只不过出来的久了,囊中羞涩,价格什么的咱们可以再谈谈。”
帝君倒像是更加满意了:“几位大师放心。”
余霜也满足了:“陛下仁厚。”
余霜与帝君二人又装模作响的说了两句,这才算结束了。
出了门,跟着那太监的安排住下,敬花溪依旧是一脸难过,想着方才的帝君怜悯道:
“哎,我还以为陛下是很可怕的那种人呢,没想到这么可怜,喜欢的人变成了这样肯定难过死了吧。”
余霜似笑非笑:“怎么啦,小花溪也春心萌动了?”
“才不是呢,就是觉得挺难过的,余大哥,流城哥哥,我们一定要打败那个妖怪,把帝后哥哥的魂魄取回来,不然陛下就太可怜了。”
余霜奇怪道:“为什么他就是流城哥哥?我就是余大哥,听着一点也不可爱。”
“哎呀,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敬花溪深刻觉得余霜有点戏精。
余霜勾着流城的肩膀哀怨道:“流城,难得你不觉得这小子有点厚此薄彼吗?凭什么?难得就是因为你长的比较好看?”
这人总是如此,找着法子调拨自己,偏生流城对上他总忍不住浮躁,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我还要问你,你今日胡说八道什么呢?”
余霜疼的啧了一声,无奈道:“总要有些来头才能服众吗?不然被看轻了怎么办?”
“那你口中的青玄山人到底是何人?冒充他名下的弟子若是被识破了怎么办?”
“没事。”余霜无所谓的摆摆手:“我胡诌的,鬼知道青玄山人是谁。”
“你……”流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懒得在和他多言。
倒是敬花溪啊的一声:“原来余大哥你是骗人的?”
“那当然啦,就你个小傻子,什么都信。”
没一会便有人送来晚饭,吃过晚饭,流城洗漱一番后便躺在了床上。
他确实有些困了,这些日子既要堤防那幕后之人,就要担心体内那妖魔生事,他如今灵力被阻,难免有些精力不足,迷迷糊糊的没一会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足了的小松鼠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顺着窗户跑远了。
流城再次醒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漂泊大雨打在屋檐上哐当哐当响,流城瞧着未关紧的窗口被风吹的咿呀作响,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多久没有睡的这么熟了。
小松鼠已经不见了踪影,流城倒也并未在意,站在窗口盯着漆黑的夜色好一会,直到面上一片凉意才决定出门透透气。
已近凌晨,加上雨势太大,门外的侍卫也已经被撤走了一批,流城闻到一阵酒香,顺着香味寻去,才发现院子连接的庭院里,有人坐在那里,留下一个消瘦的背影。
大概是察觉到了流城的脚步声,他转头看了过来,庭院挂着的灯笼被突来的穿堂风吹的左摇右摆,影子像是无数只狰狞的鬼怪在亭子里毫无章法的游荡,等一切平息后流城瞧见余霜冲自己笑:
“怎么起来了?”
流城不答反问:“你又为何深夜不睡?”
余霜笑笑:“睡不着,干脆起来喝点酒。”
他垮塌着肩膀,懒散的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却像是被泡在了酒缸里,被浓郁的雨水蒸发带着刺鼻的酒气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流城瞧见桌上好几坛酒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了,这人少眠的很,还嗜酒如命,瞧着余霜惨白的脸色他犹豫了片刻道:
“烈酒伤身。”
余霜道:“无妨。”语闭两人陷入沉默,半响流城打算起身离开,余霜却突然开口:
“你说,这世上那么多山,她为何偏偏要死在那座山上。”
流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这个地方正好能窥见长途山的全貌,高大巍峨的山峰在黑夜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
原来长途山的方向正对着皇宫。
宫中地势不知山中全貌,但若是站在长途山高点说不定偌大的皇宫也在眼下。
这样想来他仿佛透过这无尽的夜雨瞧见山顶的登天槐树上挂着一位自尽的女子,或许她此刻正冷冷的看着皇宫的一切。
流城淡淡道:“明日便知晓了。”
余霜听了懒懒道:“说的也是,话说你觉不觉得整个皇宫都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