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余霜的话,这个孩子活不了多久了,即便活着也逐渐会被痛苦折磨致死,他如今日夜被阴魂啃噬,早晚有一天会被阴魂啃噬殆尽,连灵魂都会消失。
他小声的问:“余大哥,流城哥哥,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余霜摊手:“没辙啊,这些阴魂被镇在树下,无法往生,连神智也被吞噬,如今显然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除非……”他说到这一顿,突然明白了一寸心的目的。
而这时余霜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余大哥,他的身上……”
小金乌身上的阴魂竟然停止了啃噬的动作,狰狞的表情淡去,围绕着的黑雾也逐渐消散,这些阴魂像是逐渐找回了神智一般,竟然先后在抽离他的身体,而后朝远处遥遥一拜,而后消失了。
“这是……”
冲天的火光越发灼热,隐隐照亮了留客镇的半个天空,而红月却慢慢淡去,浓厚的血腥和压抑消散,圆月也漏出了原本的模样。
余霜和流城对视一眼:“慧及。”
发生了什么,他竟然选择度化这些阴魂?
流城起身道:“去看看。”
余霜连忙扶住他的身体:“好,小花溪,你……”
敬花溪虽然也要跟着,但是看着还晕倒在地的白芨和静静看着他的小金乌犹豫道:
“我等白姐姐醒来。
“好。”而后余霜二人一起朝着方才离开的的方向走去。
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房屋倒塌,尘土飞扬,引发这片火势越来越大,不断的朝着周围蔓延,竟有将这一片吞噬殆尽的意思。
慧及坐在火光之中,金色的符文不断的从他口中吐出,他一身衣袍早已被火碾碎,光洁的皮肤已渐焦色,灼热的火舌试图将他跟着倒塌的建筑一样吞噬,他像是浑然不觉似,面目平静,口中不歇。
一寸心愤愤的站在火光之外,他伤的太重了,胳膊几乎被慧及折断,妖力被抽空,光是站在这里都有些艰难。
等看见终于修补好身体姗姗来迟的度长君时,忍不住一脚将人踢到在地。
度长君连忙跪在地上:“大人赎罪。”
一寸心捂着胸口,痛。
“让你跟着人打探情况,结果连他身边有其他人你都没打听清楚底细,若非是你,我怎会……”
若是早知道余霜在,他便不会这么鲁莽出现,结果不但没有杀掉流城,慧及……这个人倒真是聪明,即便自己什么都没说,这人似乎依旧猜到了一些。
一寸心眯起眼:“啧……”
慧及隔着冲天火光遥遥冲他看了过来,身上的魔气已经消失,他又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你以为将自己烧成灰就可以了吗?”一寸心偏头示意:
“水。”
然而度长君受伤太重,摇摇晃晃的手借不出滔天雨势浇灭这场雨,一寸心皱眉。
“废物。”
度长君低头不说话,看着远处的火光许是想到了他的家乡,脸色阴沉的可怕。
笼罩在天上的红月已经消散,慧及的身体已经笼罩在一片火光中,只能若隐若现的瞧见他依旧端坐在原地,丝毫未动。
一寸心感觉到余霜流城二人的气息在接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度长君道:
“过来。”
等余霜流城二人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没有走近便被炽热的大火袭来的热气灼的呼吸困难,再难走近了。
“不能在往前走了,这火势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整个镇子都得被烧的干净。”
流城闭目感受:“一寸心的气息不在了。”
余霜道:“慧及的气息在里面。”虽然还是想证明什么,但是火势太大余霜只好选择撤退:“我们先离开吧。”
流城看着眼前的大火,眼前一片恍惚,仿佛听见无数人在尖叫,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那火更加灼热,如同生了意识一般转眼间就将一切笼罩在自己的口舌之中。
“啊……痛……好痛……啊……”谁?
是谁在喊!
“痛……逢春……逢春……救我……”
逢春?这个声音是云焰?
“流城,走吧。”
“流城?”
“流城,你想什么呢?”
“啊……”流城终于回过神:“嗯。”
余霜道:“怎么了?”
流城摇头,习惯性的想说一句没什么,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定定看向余霜:“是云焰毁了度忘长乡吗?”
“啊!”余霜有些惊讶的样子:“这个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流城早就知道这人不会说实话,便不再追问:
“走吧,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终于将火势熄灭。
众人看着已成荒原的镇子绝望的痛哭,只是敬花溪觉得可是比起他们可能消失的生命来说,这并不算是多么严苛的惩罚。
等找到之前慧及最后留下气息的地方,他们只能看见一滩和周围毫无区别的灰烬。
“小心。”敬花溪一把拉住差点摔倒的小金乌。
砰!
早已支撑不住的木板一晃,掉了下来,再看那滩灰烬也掺杂在了草木灰里,分辨不出来了。
这人生了一幅不占情爱,不容俗世的模样,死后竟然也什么都没留下。
想到这敬花溪不知怎么的有些难过。
“这个……是什么?”小金乌眼尖的从一堆乱木堆中摸出一粒珠子,好奇的递给敬花溪看。
那珠子即便从灰尘布满的木堆里捡出来依旧没沾上半点灰尘,和佛珠差不多大小,却上下泛着金色的光晕,闻起来还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这是……”
“舍利。”流城淡淡道。
“舍利?”
“嗯……啧啧,这可是好东西……”余霜叹道:“传闻中只有修为极高的得道高僧死后尸骨才会化作舍利。”余霜见小金乌眼都不眨的盯着那舍利看,心里也生出几分命运的注定感:“你找到了就该归你,你带着它,往后会一帆风顺的。”
小金乌不懂什么叫舍利,也不懂什么叫一帆风顺,只是他瞧着喜欢,心生亲切,便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敬花溪有些感慨:“慧及……他真的死了吗?”
余霜点点头:“之前或许还不一定,但是看见这一粒舍利子,应当不会错。”
敬花溪还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呢?”
明明恨不得杀了所有人,为什么最后却偏偏选择牺牲自己?
“谁知道呢?大概他就是这样奇怪的人吧。”
只是一寸心连这样珍贵的舍利子都不带走,那么他带走的东西肯定比这个还要重要。
“那镇上的人怎么办?”
“有手有脚,只要不懒肯定不会饿死,只是……”
“白芨姐姐呢?她该怎么办?”
白芨在昨天晚上便醒了,醒了之后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白暮他似乎成了所有人发泄愤怒仇恨的目标,你并不能单纯的去评判他究竟是不是个好人,他确实想做个好人,可是终究抵不过现实,抵不过自己的欲望。
有时候敬花溪远远看见他的眼神,都觉得怵的慌,那种被痛苦羞愧覆盖的眼神经常让敬花溪觉得毛骨悚然。
一个人的心究竟是什么样,才能一面将一个孩子折磨至此,一边又在残酷的世俗中挣扎着苛求正义。
没等敬花溪感慨完人生,余霜发出灵魂质问:
“我们就要走了,你打算把这个小金乌带着吗?”
这自然是不能,他们几个现在和苦境的人对上了,以后指不定有更多的麻烦,而且他们真的……
很穷。
小金乌总不能跟着他们常年住山上吧。
敬花溪想到这眉头皱的都能打结了,然而没想到的人第二天晚上白芨来了,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眼里的腼腆羞涩淡去,即便脸色依旧苍白,可是脊背却挺的笔直,这场灾难没有摧毁她,反而瞧着坚韧了不少。
“白芨姐姐,你身体怎么样了?”
白芨淡淡一笑:“没什么事了,这次还是要谢谢你们。”
“不客气。”
“只是……”白芨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答应你们的酬劳……实在不好意思,我……要不我给你们打个欠条,等我有了肯定给你们好吗。”毕竟谁也没想到整个镇子都毁了,别提银子了,现在不知道埋在那个拐拐角角里。
这两天都是在房堆里找银子的,他们家也有人在翻,没有打白芨完全是因为她是个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没事,不用的,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白芨顿了顿才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打算去我姑母家,我已经递过书信了,我姑母是个很好的人,与我感情很好,早前便说过接我过去住一些日子。”
“啊……那挺好。”她没有提白暮,敬花溪也不好问。
“所以……”白芨有些犹豫:“你们打算带那个孩子一起走吗?”
敬花溪想到这件事就有些头疼:“还没决定好,不太方便,我也在想咱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