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力这个混蛋。”
呼和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我们去打仗,还是让我们去送死?”
他的弟弟满脸惊恐:“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毒蝎王和黑蛇王在可汗面前说了我们坏话?万一攻城的时候,他们从背后给我们来一下。”
这个可能性,像一条毒蛇,瞬间缠住了呼和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背后捅过来的刀子,可比正面的敌人要致命得多!
“他敢!”
呼和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杀机毕露。
“传令下去!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半人盯着城墙,另一半人,给老子死死盯住左右两翼的那些杂碎!”
“只要他们敢有任何异动,不用请示,直接给老子放箭!”
一时间,人心惶惶!
类似的一幕,在九大旗王的营帐中,不断上演。
“听说可汗已经把破城后最富庶的东城,许给了黄金狮子部?”
“凭什么?就因为他老婆是可汗的表妹?”
“我收到消息,这次的粮草分配,我们部落被克扣了三成!”
“妈的,仗还没打,就先搞自己人?”
一个个或真或假,却都精准地戳中了这些旗王们最敏感、最自私的神经的消息,在纪宁那些暗子的刻意引导下,被无限放大。
猜忌、愤怒、恐惧。
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同草原上的野火,迅速在整个联军大营中蔓延开来。
原本因为三十万大军汇聚而带来的高昂士气,在短短半天之内,便被一层诡异而紧张的气氛所取代。
白日里还称兄道弟的部落勇士,到了晚上,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警惕与怀疑。
“你说什么!”
他一步冲到那名斥候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王庭马场怎么了!”
王庭马场!
那不是普通的马场!
那里圈养的,是整个北莽最精良的战马!
是他拓跋力身为可汗,最大的底气所在!
是他王帐亲军赖以称雄草原的根基!
为了这次南征,他几乎将所有部落的壮丁都抽调一空,王庭的防卫,自然也降到了最低点。
可谁敢?谁有这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去掏他的老窝?
那名斥候被他掐得几乎窒息,脸涨成了猪肝色,手脚在空中无力地乱蹬,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马被抢了,守军全死了。”
“是谁!”
拓跋力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是谁干的!”
“是。”
斥候的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他看着拓跋力,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了那个名字。
“是阿古拉!”
阿古拉!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拓跋力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揪着斥候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斥候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连头都不敢抬。
拓跋力的脸上,先是极致的震惊,然后是无法理解的荒诞,最后,所有的表情,都汇聚成了一种足以焚烧草原的滔天怒火!
阿古拉!
他不仅没死,还投靠了纪宁!
他不仅投靠了纪宁,还反过来,给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刀!
他抢走的不是一万匹马!
他抢走的是他拓跋力的脸面!是他身为北莽可汗的尊严!
纪宁!
又是纪宁!
那个该死的大雍小子,他不仅在城墙上等着自己,他还派人,狠狠地在自己的背后捅了一刀!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羞辱!
“啊!”
拓跋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身旁那张由整块巨木打造的桌案。
桌上的金杯、银盘、烤羊腿,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阿古拉,纪宁!”
“本汗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王帐内疯狂地咆哮,那股狂暴的杀意,让整个王帐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子良,此刻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知道,完了。
纪宁这一手,太毒了。
他不仅釜底抽薪,夺走了北莽大军最关键的机动力量,更重要的是,他彻底点燃了可汗心中愤怒的炸药。
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统帅,比一万个强大的敌人,还要可怕。
果不其然。
拓跋力在发泄了一通之后,猛地停了下来。
他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帐外,那属于他王帐亲军的营地方向。
“来人,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沙哑而扭曲,充满了择人而噬的疯狂。
“集结,集结我王帐所有的勇士!”
“五万亲军,全部带上,本汗要亲自带队,去把阿古拉那个叛徒的脑袋,给拧下来!”
“本汗要让他知道,背叛北莽,背叛本汗,是个什么下场!”
此言一出,张子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可汗,万万不可!”
他想也不想,猛地冲上前,张开双臂,死死地拦在了拓跋力的面前。
“不可?”拓跋力一把推开他,那巨大的力道让张子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张先生,你现在还敢拦我?”
拓跋力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的马场被烧了,我的一万多匹战马被抢了!”
“这不是忍不忍的问题!”
张子良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利起来。
“可汗,您忘了?您忘了刚才那九个混蛋,是怎么走出这个王帐的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拓跋力的怒火之上。
他那疯狂的表情,微微一滞。
张子良知道有效果,连忙趁热打铁,指着帐外那些泾渭分明的营地,痛心疾首地说道:“您现在要是带着您的五万亲军一走,这大营里,谁说了算?”
“那九个旗王,现在本就各怀鬼胎,对您充满了猜忌和不满,他们之所以还不敢撕破脸,就是因为您的五万亲军还在这里,像一把刀一样悬在他们的头顶上!”
“您要是走了,这把刀就没了,您觉得,他们会干什么?”
“他们不趁机火并,不把这剩下的二十五万大军瓜分干净,不把天给翻过来,那才叫怪了!”
“到时候,别说去杀阿古拉了,您恐怕连自己的王帐都回不来!”
张子良的话,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狠狠地扎在拓跋力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上。
是啊。
他刚才还因为那九个旗王的轻蔑和背叛而心惊肉跳。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他手中这支北莽最精锐,也最忠诚的王帐亲军。
这是他弹压那些桀骜旗王的唯一本钱。
如果他带着这支军队走了。
拓跋力不敢想下去,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那股刚刚被怒火压下去的恐惧,又一次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可是,就这么算了?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阿古拉那个叛徒,骑着他的风神驹,在草原上耀武扬威?
让他吞下这口比黄连还苦,比刀子还利的恶气?
他做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
拓跋力死死地瞪着张子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难道就让那个叛徒逍遥法外吗,我这个可汗的脸,还要不要了!”
张子良看着他那副既愤怒又不甘的模样,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可汗已经被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