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力这个混蛋。”
呼和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我们去打仗,还是让我们去送死?”
他的弟弟满脸惊恐:“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毒蝎王和黑蛇王在可汗面前说了我们坏话?万一攻城的时候,他们从背后给我们来一下。”
这个可能性,像一条毒蛇,瞬间缠住了呼和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背后捅过来的刀子,可比正面的敌人要致命得多!
“他敢!”
呼和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杀机毕露。
“传令下去!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半人盯着城墙,另一半人,给老子死死盯住左右两翼的那些杂碎!”
“只要他们敢有任何异动,不用请示,直接给老子放箭!”
一时间,人心惶惶!
类似的一幕,在九大旗王的营帐中,不断上演。
“听说可汗已经把破城后最富庶的东城,许给了黄金狮子部?”
“凭什么?就因为他老婆是可汗的表妹?”
“我收到消息,这次的粮草分配,我们部落被克扣了三成!”
“妈的,仗还没打,就先搞自己人?”
一个个或真或假,却都精准地戳中了这些旗王们最敏感、最自私的神经的消息,在纪宁那些暗子的刻意引导下,被无限放大。
猜忌、愤怒、恐惧。
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同草原上的野火,迅速在整个联军大营中蔓延开来。
原本因为三十万大军汇聚而带来的高昂士气,在短短半天之内,便被一层诡异而紧张的气氛所取代。
白日里还称兄道弟的部落勇士,到了晚上,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警惕与怀疑。
北莽大军的行进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原本应该如同一片巨大乌云,滚滚向前,带着吞噬一切气势的三十万铁骑,此刻却变得拖沓而迟缓。
号称十日之内兵临城下,可三天过去了,大军行进的距离,还不到原计划的一半。
各个部落的队伍,不再是紧密相连的一个整体,而是拉开了诡异的距离。
走在前面的部落会刻意放慢速度,生怕自己冲得太快,成了孤军。而走在后面的部落,则不紧不慢地缀着,仿佛在悠闲地放牧。
部落与部落之间,泾渭分明,彼此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提防。
那股由三十万大军汇聚而成的,足以让天地变色的磅礴气势,在这些无声的猜忌和刻意的拖延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北莽可汗拓跋力,终于尝到了苦头。
这几天,他的王帐,简直快成了菜市场。
九大旗王,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过来找他“理论”。
“可汗,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凭什么让我们血狼部当先锋?我巴图的勇士,不是给你填战壕的炮灰!”
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脾气最爆的血狼王巴图。
他那张刀疤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拓跋力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对可汗的敬畏。
拓跋力强压着怒火,沉声道:“巴图,你是北莽最勇猛的战士,先锋之职,非你莫属,这是荣耀!”
“荣耀?我呸!”
巴图一口浓痰吐在华丽的地毯上。
“这种要命的荣耀,谁爱要谁要去!”
“反正我血狼部的儿郎,绝不第一个去撞那该死的城墙!”
“你要是硬逼着我们去,那就别怪我巴图不给你这个可汗面子!”
巴图刚走,苍鹰王呼和又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不像巴图那么暴躁,但说出的话,却更加诛心。
“可汗,我只想问一句,你把我的苍鹰部,安排在毒蝎部和黑蛇部的中间,到底是什么意思?”
呼和死死地盯着拓跋力,眼神像冰刀一样。
“你是想让我去攻打北境城,还是想让那两条毒蛇,在背后咬断我的脖子?”
拓跋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地挥手道:“呼和,你想多了,大敌当前,他们不敢乱来!”
“不敢?”
呼和发出一声冷笑。
“可汗,你太不了解我们草原人了,为了报仇,我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不能拿我数千族人的性命,去赌那两条毒蛇的良心!”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拓跋力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
“很简单,换位置,让我离那两个杂碎远一点!”
“否则,大军开拔之日,就是我苍鹰部掉头回草原之时!”
一个不要当先锋,一个要换位置。
一个怕死,一个怕被自己人捅刀子。
这还只是开始。
紧接着,各个旗王都找来了。
“可汗,我们部落的粮草为什么被克扣了三成?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听说破城之后,最富庶的东城已经内定给了黄金狮子部?凭什么!”
“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我不想跟在最后面,到时候连口汤都喝不上!”
“我也不想被夹在中间,谁知道旁边的是人是鬼!”
一张张愤怒、贪婪、猜忌的脸,一句句自私自利、毫不掩饰的质问,像无数只苍蝇,在拓跋力的耳边嗡嗡作响,搅得他心烦意乱,怒火中烧。
这些家伙,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可汗?哪里还有北莽的未来?
他们看到的,只有自己部落的那点草场,那点牛羊!
终于,在又一次九大旗王齐聚王帐,为了谁当先锋,谁在后军,谁左谁右,谁的战利品应该多一点而吵得不可开交时,拓跋力彻底爆发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整个王帐都嗡嗡作响。
原本吵得面红耳赤的九大旗王,瞬间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主位上那个脸色铁青的可汗。
“你们想干什么?啊?想造反吗!”
拓跋力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扫视着帐内每一个人。
“仗还没打,你们就先在这里为了怎么分赃吵起来了?你们的刀,是准备砍向大雍人,还是准备砍向自己人的脖子?”
“本汗告诉你们!”
拓-跋力一把抓起身边的金杯,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才是北莽的可汗,我说的话,就是命令!”
“我说谁是先锋,谁就是先锋!”
“我说谁的位置在哪里,谁就得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哪里!”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那股被压抑了数日的怒火,如同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谁要是不服!”
锵的一声!
拓跋力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黄金弯刀,刀锋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现在就给老子站出来!”
“看老子敢不敢,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这一刻,拓跋力将身为可汗的威严,爆发到了极致。
整个王帐之内,瞬间死寂。
落针可闻。
九大旗王看着那个持刀而立,状若疯魔的可汗,脸上的喧嚣和愤怒,都渐渐褪去。
站在一旁的张子良,看到这一幕,脸色却变得比吃了屎还要难看。
完了。
他在心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