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群郎中屁滚尿流地跑出去，纪宁的眼神没有半点波澜。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到那几个留守的将领身上，尤其是那名刚刚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的百户官。
“王爷。”
那几名将领看着纪宁，眼神复杂，既有敬畏，又有深深的担忧和一丝茫然。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王爷为何会笃信那几味看似毫不相干的药材，更无法理解他为何敢将染病的士兵带入府中。
“一场仗，还没开打，就折损了两千多弟兄。”
纪宁的声音很平淡，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觉得，就算这次的病能治好，下一次呢？北莽再用同样的招数，我们怎么办？继续躺在床上等死？”
几名将领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白。
是啊，这次是羊，下次可以是牛，可以是水源，可以是任何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种防不胜防的阴损招数，远比真刀真枪的冲杀更让人感到绝望。
“一场大战下来，死在敌人刀下的弟兄，可能只有三成。”
纪宁的声音继续响起，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剩下的七成，都是怎么死的？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最后活活被拖死在营帐里！”
“一个本来能上阵杀敌的好汉，就因为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最后却要断臂求生，甚至连命都保不住！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那名百户官第一个红着眼睛吼了出来。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朝夕相处的袍泽，明明在战场上龙精虎猛，砍翻了几个敌人，自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回到营里没过几天，人就没了！
那种无力感，每一次都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王爷说得对！”
另一名副将也沉声道，“咱们北境军的老兵，每一个都是宝贝！”
“可往往打上一两场硬仗，就得折损大半。”
“不是战死的，是伤重不治的！”
“要是能把这些受伤的弟兄都救回来，咱们的战力，何止翻上一番！”
秦羽站在一旁，听得也是热血沸腾，他重重点头，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若是能让受伤的弟兄得到及时医治，老兵的数量必将大大增加！”
“一支由无数百战老兵组成的军队，天下何处去不得！”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可是王爷，这谈何容易。”
“医者难寻，整个北境城，有名有姓的郎中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
“而且您也看到了，他们大多医术平平，甚至与那些卜卦算命之流混为一谈，根本难堪大用。”
“短时间内，我们去哪里找那么多医术高明的郎中？”
纪宁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环视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再次震惊的话。
“找不到，我们就自己造！”
“本王决定，在军中设立医务营！”
“从今日起，军中选拔一批人，专门学习医治之术，本王要做到，每十名士兵，就要配备一名随军医官！”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人配一医官？这是何等疯狂的想法！
整个大雍朝，恐怕把所有郎中都算上，也凑不出这么庞大的队伍！
“王爷，这不可能啊！”
那名副将结结巴巴地说道。
“咱们上哪儿去找这么多人来教？又由谁来教？”
“我来教。”纪宁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却仿佛带着万钧之力。
他看着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继续说道：“不必找那些所谓的郎中。直接从我们自己的士兵里选！”
“挑那些身手敏捷、脑子灵光的，由本王亲自来带第一批人！”
“等他们学成了，再由他们去带自己的兵。”
“一代传一代，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医务营！”
纪宁心中早已有了全盘的计划。
他一个现代人，自然不懂中医那些玄之又玄的经络穴位、阴阳五行。
让他去开方子治内科杂症，纯属天方夜谭。
但是，他懂科学！
他知道什么叫细菌感染，什么叫消毒，什么叫止血、包扎、固定！
他知道如何处理最常见的战场创伤！
他甚至可以凭借后世的记忆，复原出一些效果显著的外伤用药配方！
这些简单、实用、高效的战场急救术，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神迹！
他不需要培养出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他只需要一批懂得基本卫生常识，会处理伤口，能将感染率降到最低的卫生员！
而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练手的机会。
一场仗打下来，有的是伤员给他们实操。
在血与火的磨练下，这批军医的成长速度，绝对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这些人，本身就是我镇北军的兵。”
纪宁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们既要会救人，也要会杀人，下了战场，他们是医官，上了战场，他们依旧是能冲锋陷阵的战士！”
“如此，既能保证他们的自保能力，也不会对我军造成任何额外的负担！”
听着纪宁这番详尽而大胆的构想，秦羽和那几名将领从最初的震惊，慢慢转为了狂热！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战场上，无数受伤的士兵被迅速地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稍作休整，便能再次披甲上阵！
那将是一支何等恐怖的，打不垮、拖不烂的钢铁之师！
“属下明白了！”
秦羽激动地单膝跪地。
“属下这就去挑选人手！”
“不急。”
纪宁摆了摆手，看向他。
“医官有了，还得有药，光靠临时去城里采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沉吟片刻，对秦羽吩咐道：“你立刻派两个最得力的亲卫，带上我的信物，即刻返回京城。”
“找到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墨家传人，让他们帮忙打造一批小巧便携的药箱和手术器具。”
“另外，再让他们去寻一位姓孙的老神医，就说是我纪宁的意思，请他务必帮忙，研制出几种能够长期保存、便于携带的成药方子！”
“重点，就是伤风感冒的成药，和效果好的金疮药！”
纪宁心里清楚，那位孙神医才是这个时代真正医道的集大成者。
自己提供思路和方向，由他这位专业人士去研究完善，绝对事半功倍！
“是！”秦羽重重领命，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在军中设立医务营，大规模培养随军医官，这种开天辟地般的壮举，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
其实这个想法，纪宁早就有了。
只是之前在京城，他权力有限，处处掣肘，根本无法施展。
而现在，皇帝给了他节制北方防线的无上兵权，这北境之地，就是他可以肆意挥洒的画卷！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王爷，那两位军爷，醒了！”
唰！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那两名躺在地上的士兵身上！
只见那两人虽然依旧虚弱，但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了不少，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再上吐下泻了！
那群被派出去买药的郎中，此刻也正围在旁边，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
他们亲手熬的药，亲手喂下去的。
不过是寻常的葛根，配上黄连和金银花，熬成了一碗平平无奇的汤药。
可就是这碗在他们看来近乎胡闹的汤药，竟然真的起效了！
虽然离痊愈还早，但那股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夺人性命的疫气，竟然真的被压制住了！
“神了，真是神了。”
那名老郎中喃喃自语，看着纪宁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和恐惧。
仅仅是如此，就让在场所有人感到心头剧震！
王爷，不仅是算无遗策的统帅，竟然还通晓这等起死回生的神仙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