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了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厅。
那群郎中看着纪宁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从质疑，到惊愕，再到此刻近乎于膜拜的敬畏。
纪宁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只是冷冷地扫过那两个刚刚从鬼门关前被拉回来的士兵，声音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愈发冰冷。
“高兴得太早了。”
他冰冷的声音，像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
“这只是压制住了病症，离痊愈还远得很，而且，这只是两个人！”
纪宁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营里，还有两千多个弟兄，躺在那里等着这碗救命汤！”
“你们！”
他指向那群呆若木鸡的郎中。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去监督熬药，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每一个染病的弟兄，都喝上药！”
“还有！”
纪宁的目光转向秦羽和那几名将领。
“传我命令，立刻封锁西边第三营，不，是整个大营都要进行清扫！”
“所有染病士兵用过的被褥、衣物、餐具，所有沾染过秽物的地方，全部给我换掉！”
“换下来的东西，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准留！”
“告诉所有弟兄，这病邪性得很，就算好了，也可能再犯，不想死的，就把自己身边所有东西都弄干净！”
这一连串在旁人听来有些匪夷所思甚至过于浪费的命令，纪宁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秦羽等人虽然不解，但出于对纪宁的绝对信任，立刻沉声应是，转身便要去安排。
“王爷。”
那名百户官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真的有必要吗？那可都是好东西啊。”
“好东西？”
纪宁冷笑一声，反问道：“是那些坛坛罐罐重要，还是弟兄们的命重要？”
“如果控制不好，这场疫病会爆发出第二次，第三次！”
“到时候，死的就不是十几个人了，整个北境，都会变成一座死城，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百户官被他一番话喝斥得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多言半句，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传令了。
看着众人匆忙离去的背影，纪宁的眼神却愈发深邃。
这次的危机，让他彻底清醒了。
他不能再用看待普通草原蛮族的眼光，去看待如今的北莽。
他们已经学会了用更阴险、更高效，甚至超越了这个时代认知的方式来发动战争。
釜底抽薪，诛心为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冲杀，而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文明与野蛮的全面对抗！
“秦羽。”纪宁收回思绪，沉声唤道。
“属下在！”
“去，把城里手艺最好的工匠，不管是木匠、铁匠还是陶匠，都给我找来，越多越好！”
趁着熬药和清扫的间隙，纪宁没有丝毫停歇。
药箱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他现在有更重要，也更急迫的事情要办。
这个世界的药材种类有限，炮制方法也落后，但有一种东西，却是他现在立刻就能搞出来的。
酒精！
如果说葛根汤是治疗的矛，那酒精就是防御的盾！
要消毒，要预防，要从根源上杜绝下一次危机的爆发，酒精，是最佳的选择！
更何况，他要组建一支庞大的军医队伍，大量的酒精，是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
很快，在秦羽雷厉风行的安排下，二十多名在北境城中颇有名气的工匠，被带到了王府的后院。
这些工匠大多衣衫陈旧，神情拘谨，一个个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不知道这位权势滔天的镇北王突然召见他们这些底层匠人，究竟所为何事。
“都起来吧。”纪宁的声音很平淡。
他看了一眼这些工匠，随即对秦羽吩咐道：“去，弄几坛城里最烈的酒过来。”
“是！”
秦羽很快便抱来了几坛封着泥口的酒坛。
工匠们更加疑惑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王爷这是要请我们喝酒？这等天大的恩宠，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纪宁没有理会他们的胡思乱想，他让秦羽拍开一坛酒的封泥，一股酒气顿时弥漫开来。
他上前闻了闻，随即拿起一个碗，舀了半碗，看也不看，直接递给一个年长的木匠。
“尝尝。”
那老木匠受宠若惊，双手颤抖地接过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随即脸上露出陶醉之色。
赞道：“好酒，真是好酒，这可是城里醉仙楼的上等烧刀子啊！”
纪宁的嘴角却勾起一抹不屑。
“烧刀子？”
他冷哼一声。
“在本王看来，这跟马尿也没什么区别。”
此言一出，所有工匠都愣住了。
纪宁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愕，他看着那群一脸懵逼的工匠。
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让你们，把这马尿，变成能救命的神药！”
酒也能救人？
所有工匠的脑子里都充满了问号，他们觉得这位王爷的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纪宁懒得解释，他直接捡起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画了起来。
一个简陋的，由加热锅、导管和冷却收集装置组成的示意图，很快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明白了吗？”
纪宁指着地上的图纸。
“本王要你们做的，就是这个东西。”
“把酒倒进这里，用火烧，让气顺着这根管子走，再用冷水让它变回液体，滴到这个坛子里。”
工匠们毕竟是靠手艺吃饭的，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单看这个构造，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
“回王爷，这个不难！”一名铁匠立刻上前，仔细研究着图纸，沉声道，“小的能做！”
“只是。”
另一名陶匠迟疑道。
“王爷，这导管若是用陶土烧制，耗时颇久，且容易开裂，若是用铜，价格又太贵了，”
“先用竹子和木头做。”
纪宁直接拍板。
“用最好的材料，接口处用麻绳和桐油封死，绝不能漏气！”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点一波科技树，让这帮人开始研究玻璃？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掐灭了。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想要达到烧制玻璃所需的一千多度高温，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立刻去办，天黑之前，本王要看到成品！”
“是！”
有了王爷的命令，工匠们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行动起来。
一时间，王府后院叮叮当当，锯木声、捶打声不绝于耳。
然而，一整天的奋战下来，结果却让纪宁大失所望。
几套赶制出来的蒸馏器摆在他面前，造型千奇百怪，大多数都存在着致命的缺陷，不是这里漏气，就是那里不通。
纪宁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雍朝重文轻武，更轻视这些奇技淫巧的工匠。
他们的社会地位低下，收入微薄，一辈子都只是在重复着父辈传下来的手艺，根本不可能有闲钱和精力去钻研、去创新。
这也正是为何，大雍看似国力强盛，但在很多器具的精巧程度上，反而不如那些被他们视为蛮夷的北莽。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纪宁在几套歪瓜裂枣的器具中仔细检查了一番，总算找到了一套由一名心思活络的老木匠制作的，勉强能用。
“就用这个！”
纪宁指着那套竹木结构的蒸馏器，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搭灶台，生火！”
随着纪宁一声令下，一个临时的灶台被迅速搭起，那套简陋却承载着希望的蒸馏器被小心翼翼地架了上去。
浑浊的烧刀子被倒入了加热的陶锅之中。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锅底，锅中的酒液开始慢慢升温，冒出第一个气泡。
所有工匠都屏住了呼吸，围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用一种混杂着好奇、不解和敬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个奇怪的怪物。
他们完全无法想象，这东西，究竟要如何将酒变成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