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余音还在梁上绕,可整个承德殿,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纪宁。
再出一题?
他疯了吗?
刚刚那首《水调歌头》,已经是天上的神作,是五百年难得一见的绝唱!
那是才华,更是运气!
是老天爷赏饭吃!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再来一次?
见好就收,方为上策!
他怎么敢拿大周的国运,拿自己的前程,再赌一次?
吏部尚书王德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刚刚还为纪宁激动得老泪纵横。
此刻,他脸上只剩下惊恐。
“世子!”王德忠的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
“万万不可啊!”
他往前抢了两步,几乎要跪下来。
“您已经为我大周赢回了天大的颜面,何须再与这蛮夷纠缠!”
“是啊,纪世子,穷寇莫追!”
户部的一个侍郎也急了。
“这呼延博分明就是输不起,在胡搅蛮缠,您何必理他!”
“世子,三思啊!”
一时间,劝阻之声四起。
之前还把纪宁捧上神坛的文武百官,此刻都变成了苦口婆心的长辈。
他们是真的怕了。
怕纪宁年轻气盛,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怕这刚刚升起的文坛奇迹,会如流星般瞬间坠落。
龙椅之上,大周皇帝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他也没想到,纪宁会如此行事。
这棋走得太险了,可不知为何,看着纪宁那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背影,皇帝的心中,又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就在这片嘈杂的劝谏声中,一个刺耳的狂笑声,猛地炸响!
“哈哈哈!”
呼延博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纪宁,脸上满是嘲弄和狂喜。
“好,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周世子!”
呼延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本国师还敬你是条汉子!”
“既然你主动求死,本国师岂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此言当真?”呼延博死死盯着纪宁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丝动摇。
可他失望了。
纪宁的眼神,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呼延博眼中的喜色更浓。
他已经想好了。
这次,他要出一个绝对无人能解的题目!
一个偏到极致,怪到极致的题目!
他要让纪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身败名裂!
“好,那本国师就……”
呼延博正要开口定题。
“国师。”
纪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轻不重,却刚好打断了他的话。
呼延博一愣,满朝文武的劝谏声也为之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纪宁身上。
只见纪宁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国师,别急啊。”纪宁慢悠悠地说道。
呼延博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想反悔?”
“反悔?”纪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纪宁说出的话,从无收回的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呼延博那张急不可耐的脸。
“只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不是吗?”
代价?
呼延博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想说什么?”
纪宁的笑容更深了:“国师觉得我上一局是投机取巧,非要加赛一场,以证清白。”
“这很公平,我应了,但……”
纪宁话锋一转。
“这加赛的一场,总不能还是之前的彩头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还要加彩头?
他到底想干什么?
呼延博脸色一沉,死死盯着纪宁。
他忽然明白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在这里等着他!
从他提出再比一局开始,这就是个套!
“你想要什么?”呼延博的声音有些沙哑。
纪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不是我想要什么。”
“而是国师,能拿出什么?”
纪宁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北莽使团,远道而来,想必是带足了诚意的。”
“我大周乃礼仪之邦,也不好让国师空手而归。”
“不如这样。”
纪宁收回手指,双手背于身后。
“草原之上,牛羊遍地,金银无数。”
“我也不多要。”
纪宁风轻云淡地吐出几个字。
“就赌十万两黄金,如何?”
十万两黄金。
当这五个字从纪宁口中吐出时,整个承德殿,彻底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呆立当场。
十万两黄金?!
那是什么概念?
大周一年的国库收入,刨去各项开支,纯利也不过百万两白银!
十万两黄金,那可就是一百万两白银!
这相当于大周一年国库的全部结余!
疯了!
这小子一定是疯了!
王德忠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身子一晃,被旁边的同僚赶紧扶住。
“世……世子……”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可是十万两黄金啊!
若是输了,把整个北王府卖了也赔不起啊!
这是在赌命!
不,这是在赌国运!
黎川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地盯着纪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纪宁只是狂妄,没想到,他是真的疯!
一个敢拿十万两黄金上赌桌的疯子!
柳如烟更是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纪宁,是那么的陌生。
呼延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十万两黄金!
他北莽就算再富有,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此次出使,王庭拨给他的所有经费加在一起,也不过万两黄金。
这小子是狮子大开口!
他是在羞辱自己,他是在羞辱整个北莽!
“你!”
呼延博指着纪宁,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在讹诈!”
纪宁闻言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国师此言差矣。”
“赌局,是你非要加的。”
“彩头,自然也要配得上国师您的身份。”
“怎么?”纪宁的眼神陡然一冷。
“堂堂北莽国师,连十万两黄金都拿不出来吗?”
“还是说,国师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
“你不敢赌?”
这接二连三的质问,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呼延博的脸上。
不敢赌?
他要是在这里说一个不字,那他刚才所有的叫嚣,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他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北莽的脸会被他丢得一干二净!
他不能退,绝对不能!
呼延博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纪宁。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声音。
“好!”
“我跟你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