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纪长苏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口水，正在疯狂分泌。
纪宁将炸好的铁甲虫重新倒回锅中，大勺翻飞，颠锅的动作熟练得像个干了三十年的大厨。
酱料淋入，汤汁包裹住每一只红亮的虾壳。
火焰升腾，锅气弥漫。
整个御膳房，已经彻底被这股浓郁的香气所占领。
几个小太监，甚至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纪长苏再也忍不住了。
他走到灶台边，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锅里那红艳艳的一片。
“皇兄，这到底是什么菜？”
“光是闻着味儿，朕就快受不了了！”
纪宁手中的大勺一顿，锅往上一颠，稳稳落在灶台上。
他关了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道菜是臣偶然琢磨出来的，既是害虫，也是美味。”
“臣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麻辣小龙虾。”
麻辣小龙虾？
纪长苏默默念叨着这个古怪又贴切的名字。
话音刚落，纪宁已经将满满一大锅色泽红亮、汤汁浓郁的麻辣小龙虾，盛入了一个巨大的白瓷盆中。
最后，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红绿相间，香气扑鼻。
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陛下，请品尝。”
纪宁将那一大盆麻辣小龙虾，端到了纪长苏面前。
纪长苏看着眼前的杰作，喉咙发干。
理智告诉他，这东西不久前还是在田里爬的害虫。
可身体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叫嚣着：吃了它！
他犹豫了。
纪宁看出了他的顾虑，微微一笑。
他直接伸手，从盆里拿起一只。
“陛下，吃这个不能用筷子，得用手。”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
捏住虾身，轻轻一掰，将虾头和虾身分离。
然后，两手捏住虾壳的两侧，向外一挤。
啵的一声轻响。
一段完整、饱满、白嫩弹牙的虾肉，就从红色的虾壳里，被完整地挤了出来。
那虾肉上还沾着些许香辣的汤汁，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纪宁将虾肉递到纪长苏面前。
“陛下，请。”
纪长苏看着那块虾肉，一咬牙，一闭眼，直接张嘴接了过来。
入口的瞬间，纪长苏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首先是霸道的辣意，瞬间点燃了味蕾。
紧接着，是一种奇特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舌尖上跳跃。
还没等他细细品味，那股麻辣之下，一股极致的鲜甜，猛地爆发出来！
虾肉的口感紧实弹牙，嚼劲十足，吸饱了汤汁的精华。
麻、辣、鲜、香、甜！
数种滋味在口腔中层层递进，交织成一场无与伦比的味觉盛宴！
好吃！
太好吃了！
纪长苏甚至顾不上说话，三两下将那块虾肉咽下，喉咙里还残留着火辣辣的余韵，却让人回味无穷。
“好，好吃！”
他双眼放光，再也没有了半分犹豫。
他学着纪宁的样子，也伸手抓起一只，笨拙地开始剥壳。
什么帝王仪态，什么君臣之别，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一只，剥得有些狼狈。
第二只，已经熟练了许多。
到了第三只，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技巧。
纪长苏吃得满头大汗，嘴唇红肿，却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边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喊。
“高福！”
“上酒！”
“快，给朕上最好的梨花白！”
“朕今日，要与皇兄，不醉不归！”
整个御膳房的宫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像个寻常百姓家的汉子一样，撸起袖子，满手油光地大快朵颐。
而那位始作俑者，宁王府世子纪宁，只是噙着一抹淡笑，陪着他慢慢地吃着。
窗外，夜色渐浓。
窗内，灯火通明，酒香与肉香，交织成一曲最动人的人间烟火。
高福的动作快如闪电。
皇帝一声令下，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亲自去取了酒。
很快，几坛上好的梨花白就被小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抬了上来。
泥封一开，清冽的酒香瞬间与那霸道的麻辣香气混在了一起。
纪长苏已经等不及了。
他随手夺过高福手里的酒碗，亲自满上一大碗，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了半碗。
“哈！”
烈酒入喉，烧得他脸膛发红，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但他却觉得痛快无比。
一口酒，再抓起一只滚烫的小龙虾。
他现在已经懒得去剥了，直接将那红亮的虾壳放进嘴里，用力一吸。
香辣的汤汁混着虾肉的鲜甜，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那滋味，简直让人灵魂都在战栗。
“爽！”
“太爽了！”
纪长苏吃得满嘴流油，龙袍的袖口上都沾满了红色的油渍，但他毫不在意。
他眼前的，已经不是什么帝王仪态。
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美食最原始的征服。
御膳房里，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的大夏皇帝，九五之尊，此刻竟像个从战场上刚下来的糙汉，豪迈得不讲道理。
大太监高福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想劝又不敢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大盆麻辣小龙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纪宁倒是气定神闲。
他只是偶尔拿起一只，慢条斯理地剥开，将最肥美的虾肉放进嘴里，再配上一口酒。
他的吃相，与纪长苏的狂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优雅从容，仿佛在品鉴一件艺术品。
终于，一盆见底。
纪长苏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将沾满油光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发出滋溜一声响。
高福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我的陛下啊，您可是皇帝啊！
纪长苏打了个长长的饱嗝，一股麻辣鲜香的气息喷薄而出。
他靠在椅背上，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脸上泛着酒后的红晕和满足的油光。
“皇兄。”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酒酣耳热后的沙哑。
“朕活了三十多年，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
“御膳房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朕什么没尝过？”
“可朕今天才明白，什么叫人间至味。”
纪长苏用袖子抹了把嘴，目光灼灼地盯着纪宁。
“这东西当真就是开封府田里那些祸害庄稼的铁甲虫？”
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丑陋的害虫，与眼前这让他欲罢不能的美味，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起。
纪宁放下酒碗，点了点头。
“回陛下，正是此物。”
“经过清洗处理，再配以特殊的香料烹制，就成了这道菜。”
纪长苏的眼神亮了。
那是一种独属于帝王的，看到了巨大价值的锐利光芒。
“好，好一个化腐朽为神奇！”
他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御膳房里来回踱步。
“一钱银子一只，朕之前还觉得你是在胡闹。”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胡闹，这简直是天才之举！”
“皇兄，你这一手，不仅除了虫害，安抚了灾民，还给朕，不，是给天下人，添了一道绝世佳肴啊！”
纪宁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只是淡淡一笑。
时机到了。
“陛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纪长苏的耳中。
“臣以为，这道麻辣小龙虾，其价值，远不止于一道菜这么简单。”
纪长苏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他。
“哦？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