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陛下所料。
次日，晨光熹微，早朝刚刚散去。
养心殿外，大太监高福正指挥着小太监们收拾，就见一道身影如风般行来。
来人一身风尘，玄色锦袍的衣角还带着一丝未干的露水，眉宇间虽有倦色，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
正是宁王府世子，纪宁。
高福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迎了上去。
“世子爷，您回来了！”
“陛下有旨，您来了，无需通报，直接进去便是。”
纪宁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径直迈入了养心殿那高高的门槛。
殿内，檀香依旧。
年轻的皇帝纪长苏刚刚换下龙袍，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正坐在御案后，手里拿着一本奏折，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纪长苏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君臣，只有兄弟。
“皇兄！”
他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绕过御案。
“你可算是回来了！”
“快，过来坐。”
纪长苏拉着纪宁的手，将他按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梨花木椅上。
“开封府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急切和期待。
纪宁的目光扫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
“陛下，开封府的情况，比奏报上的，要严重得多。”
纪长苏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神色变得凝重。
“说。”
纪宁淡淡开口：“黎家，在倒卖官粮。”
“他们与开封府的知府、粮官内外勾结，将朝廷下拨的赈灾粮锁在官仓，制造粮荒，再以十倍的价格，将本该属于灾民的粮食，高价卖给灾民。”
短短几句话，养心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去。
纪长苏脸上的最后一丝暖意也消失了。
他缓缓走回龙椅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声。
“黎振雄的那个儿子，黎川，也在其中？”
纪宁点头：“他是主谋。”
“砰！”
一声巨响。
纪长苏狠狠一拳砸在了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上。
案上的笔墨纸砚都随之剧烈一跳。
“好大的狗胆！”
皇帝的声音，此刻已经冷得如同腊月的寒冰。
“国难当头，他们竟敢发国难财！”
“蛀虫，国之蛀虫！”
“朕要诛他们九族！”
那瞬间爆发出的帝王之怒，让侍立在殿角的高福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整个养心殿，都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纪宁，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甚至还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陛下息怒。”
纪宁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抚平了纪长苏暴怒的情绪。
纪长苏深吸一口气，看向纪宁，眼神里带着一丝血红。
“皇兄，此事绝不能姑息！”
“朕要立刻下旨，将黎家满门抄斩！”
纪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弄的笑意。
“陛下，何须您亲自动手？”
“对付这种人，直接杀了他们太便宜了。”
纪宁顿了顿，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要让他们，在最得意的地方，摔得粉身碎骨。”
“要让他们，用自己的钱，为自己掘好坟墓。”
纪长苏的眉头一挑，怒意渐渐被好奇所取代。
“哦？”
“你做了什么？”
纪宁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
“也没什么。”
“臣只是将囤积的官粮，卖还给了他们而已。”
纪长苏愣住了。
纪宁继续说道：“黎川自作聪明，想用每石五百文的死契，买断我手里的粮食。”
“他以为只要拿到了粮食，就能继续掌控开封府的粮价。”
“他付了钱，签了契。”
纪宁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契约，放在了桌上。
“足足十五万两白银，一张银票都不少。”
“罪证在此。”
“银子也已经入了咱们的库。”
纪长苏拿起那张契约，看着上面黎川的亲笔画押，再也抑制不住，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
“好，好一个纪宁！”
“漂亮，这手釜底抽薪，玩得实在是漂亮！”
笑声在空旷的养心殿内回荡。
纪长苏只觉得连日来批阅奏折的烦闷，都一扫而空。
“用黎家的钱，买黎家的罪证，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个皇兄想得出来，也只有你，敢这么做！”
他指着纪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纪宁淡淡一笑，又补上了一句。
“就在我回京之前，已经下令，开仓放粮。”
“所有开封府的在册灾民，都可以免费领取粮食。”
“臣推算了一下时辰。”
“这会儿，黎家的人，怕是正对着那堆花了大价钱买回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免费发放的粮食，抱头痛哭呢。”
“哈哈哈！”纪长苏笑得更开心了，他一拍大腿。
“解气，实在是太解气了！”
“朕仿佛已经看到黎振雄那张老脸，气得发绿的样子了！”
他连连称赞，看向纪宁的眼神里，满是欣赏和绝对的信任。
笑声渐歇，纪长苏端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纪宁身上，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不过，皇兄你这么急着赶回来，不会就只是为了跟朕说这件事吧？”
“开封府的摊子可还没收拾完呢。”
纪宁与他对视，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在这种默契之下，纪宁的言语也变得格外随意起来，没有了君臣之礼的束缚。
“当然不是。”
“主要是回来，请陛下品尝一道绝世美食。”
这话一出，纪长苏的好奇心，瞬间被勾到了顶点。
“美食？”他上下打量着纪宁。
“你从开封府那种遭了灾的地方，还能给朕带回什么美食来？”
“是什么山珍海味？”
纪长苏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像个等待糖果的孩子。
“快拿出来给朕瞧瞧！”
纪宁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神秘的笑容。
“现在还没有。”
纪长苏一愣：“没有？”
纪宁站起身，朝着皇帝一拱手，语气却轻松得像是在自家后院说话。
“这道美食，需要臣亲自炮制。”
“还请陛下，将御膳房借我一用。”
“待臣去走上一趟，美食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