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身体微微一震,空洞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黎川。
黎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纪宁,把你当成敝履一样丢出门,每日用棺材羞辱你,羞辱整个柳家。”
“难道,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不算了,又能如何?”
柳如烟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绝望。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黎川的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一个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的代价!”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着黎川,双眼茫然:“怎么做?”
黎川凑近了些,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耳边响起:“三天后,宫中将设宴,款待北方战败求和的蛮夷使团。”
“我收到消息,那群蛮子表面求和,实则不甘心失败,放出话来,要在宴会上,与我大周的王公贵胄,文斗一场。”
“名为切磋,实为挑衅,想借此找回些颜面。”
柳如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黎川继续蛊惑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纪宁不是自诩文采风流,智计过人吗?到时候,你只需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去找纪宁,向他低头认错,求他原谅你,与你重归于好。”
“什么?”
柳如烟失声叫道,脸上满是抗拒和屈辱。
让她去向纪宁低头?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听我说完!”
黎川按住她的肩膀,眼神灼灼。
“这只是计策!”
“你先稳住他,让他以为你真的回心转意了。”
“等到宫宴那天,蛮夷使者发难,满朝文武无人敢应之时,你再站出来,当着陛下的面,深情款款地将他推出去,就说宁王世子文武双全,定能为我大周扬威!”
“你想想,在那种场合,他被你一个弃妇推上风口浪尖,是上也不得,不上也不得!”
“上了,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他就是大周的罪人!”
“若是不上,他就是怯懦无能的缩头乌龟!”
“无论哪种结果,他纪宁都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陛下对他的圣眷,也会荡然无存!”
这个计策,阴毒至极。柳如烟听得心惊肉跳。
但同时,一幅纪宁被千夫所指,颜面尽失的画面,又让她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病态的快意。
她还在犹豫,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让她无法迈出向纪宁低头的那一步。
黎川看出了她的挣扎,抛出了最后的筹码。他握住她的手,眼神变得深情而坚定。
“如烟,我知道这委屈你了,但你放心,只要此事一成,纪宁身败名裂,我便立刻上门提亲,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我黎家大门!”
“到时候,你就是我黎川唯一的妻,是黎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我们一起,看他纪宁的笑话!”
这个承诺,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柳如烟心中最黑暗的角落。
成为黎家少夫人,将纪宁狠狠踩在脚下。
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眼中的犹豫,被疯狂的恨意所取代。
她缓缓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我做。”
当天夜里,柳如烟拖着病体,换上了一身最素净的衣裳,独自一人,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宁王府门前。
王府书房内,纪宁正立于案前,笔走龙蛇。
宣纸上,一幅寒江独钓图已近完成,画面萧索孤傲,唯有那钓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于漫天风雪中,自有一份遗世独立的沉静。
钟管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躬身禀报:“世子,柳小姐在府外求见。”
纪宁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恰好落在那钓竿的尽头,晕染开来,像一个意味深长的句点。
他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嘴角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鱼儿,终于上钩了。
“让她进来。”
柳如烟被领进书房,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绞痛了一下。
纪宁没有回头,只是放下了笔,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三更半夜,柳小姐登门,是来给本世子送还第一天的棺材本吗?”
这开门见山的一句,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柳如-烟准备好的一切伪装。
她双腿一软,所有的骄傲和算计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辱,想起黎川的承诺,想起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噗通一声,她直直地跪了下去。
“纪宁。”
她一开口,声音便带了哭腔,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鬼迷心窍,不该听信小人谗言,更不该做出那等糊涂事,害了王妃。”
“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谅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俯身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无助的雏鸟。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书房,吹得灯火摇曳,将跪在地上的柳如烟的身影拉扯得支离破碎。
她的哭声凄切,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悔恨,每一个颤抖都充满了恐惧。
这出戏,她演得入木三分,连她自己都快要被这份悲伤所淹没。
她相信,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对眼前这幅景象无动于衷。
然而,纪宁只是缓缓地转过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波澜,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愤怒。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在表演一出蹩脚的戏码。
这比任何的斥责和羞辱,都让柳如烟感到难堪。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望向纪宁。
“机会?”
纪宁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凌子一样砸在柳如烟的心上。
“柳如烟,你是不是觉得,眼泪是天底下最方便的武器?”
“犯了错,哭一场,便能一笔勾销?”
他踱步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她伪装的核心。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缩。她准备了无数句我错了,却没准备好回答错在哪。
因为在她心里,她最大的错,不是害了王妃,而是站错了队,押错了宝。
但这话,她不能说。
她只能咬着下唇,泪眼婆娑地,捡着那些她认为纪宁想听的话来说。
“我错在太过自负,以为自己的医术能救人,却没想到没想到会害了王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纪宁,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