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殿下站着的纪宁。
自从李德全从墨家小院回来，用一种近乎语无伦次的激动，描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后，皇帝便陷入了这种长时间的沉默。
他没有立刻召见纪宁，而是在等。
等纪宁自己来。
现在纪宁来了。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臣，纪宁，参见陛下。”纪宁躬身行礼，姿态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听说，你最近在京城，又给朕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是夸是贬，全在听者自己的解读。
纪宁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臣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倒是让一些宵小之辈受了惊，四处狂吠，污了陛下的圣听。”
他直接将那些流言，定性为宵小狂吠。
皇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哦？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这几天，闭门不出，耗费巨万，到底在捣鼓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纪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锦盒，高高举起。
“臣不敢称之为宝贝，此物乃是臣为陛下，为我大周寻来的一把钥匙。”
“钥匙？”皇帝的眉头，微微挑起。
“一把能打开北莽国门，能让我大周铁骑，纵横草原的钥匙。”
纪宁说着，缓缓打开了锦盒。
“嗡。”
当覆雪刀被取出的那一刻，整个养心殿，仿佛都被刀身反射的清冷光芒，照得亮了一分。
那流淌在刀身上的奇特雪纹，瞬间就吸引了皇帝的全部目光。
身为马上得天下的君主，皇帝对兵器的鉴赏能力，远超常人。
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绝非凡品。
“好刀！”他忍不住赞叹出声。
“陛下，此刀名为覆雪，乃臣与工匠墨白，以一种全新的锻造之法，耗时半月，方才铸成。”纪宁捧着刀，缓步走上御阶。
李德全紧张地看着，按照规矩，臣子持利刃靠近御前乃是大忌。
但皇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纪宁走到御前后，并未将刀直接递上，而是转身，指向殿角陈设的一尊前朝遗留下来的，用来彰显武功的玄铁麒麟像。
那麒麟像通体由玄铁铸造，重达千斤，坚硬无比。
“陛下，眼见为实。”
话音未落，纪宁手腕一抖。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闪电般划过。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只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呲啦声。
紧接着，那尊威风凛凛的玄铁麒麟，那颗硕大的头颅，竟悄无声息地，从它的脖子上滑落下来，咚的一声砸在了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断口处，平滑如镜，在宫灯的照耀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那麒麟像前，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抚摸着那光滑的切面。
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想到了北莽蛮族那些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想到了那些让大周将士，付出惨重代价才能攻破的坚固盾牌。
如果，如果大周的将士，人手一柄这样的利刃……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他血脉贲张！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纪宁，那眼神，灼热得仿佛要将他融化。
而纪宁，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个让皇帝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单膝跪地，将覆雪刀，连同刀鞘，双手奉上。
“陛下，此乃陛下之神兵，亦是大周之利器。臣不敢私藏，特献于陛下。”
“其锻造之法，臣已命墨大师详录成册，工部可依此法，为我大周，锻造十万神兵！”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皇帝的心坎上。
他原以为，纪宁会以此为功，向他讨要封赏，或是提出什么条件。
他却没想到，纪宁竟如此干脆，如此毫无保留地，将这足以改变国运的神兵利器，连同其锻造之法全盘托出！
这一刻，所有关于私造兵器，图谋不轨的流言，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哪个图谋不轨的人，会把自己最锋利的爪牙，亲手送到皇帝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坦荡了，这是一种极致的阳谋，一种让君王无法拒绝，也无法猜忌的忠诚。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他走上前，亲自将纪宁扶起，接过那本厚厚的，记录着锻造之法的册子，手都在微微颤抖。
“纪宁，你又一次，让朕刮目相看。”皇帝拍着他的肩膀，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欣赏与信任。
“赵孟那群老狐狸，总想着用离间之计，来动摇我们君臣。他们不懂，朕与你，早已不是简单的君臣。”
他拿起那本册子，看也不看，直接交给了李德全。
“传朕旨意，命工部即刻成立神兵司，由墨白担任总监造，不计成本，给朕全力锻造此等利刃，但凡所需，国库一体拨付！”
皇帝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属于帝王的野心之火。
纪宁看着这一幕，知道时机到了。
他躬身一揖，再次开口：“陛下，工部量产神兵，非一日之功。从选材，到培养合格的匠人，再到最终出炉，恐怕至少需要一两年时间。”
皇帝闻言，脸上的兴奋稍稍冷却，点了点头。他知道纪宁说的是事实。
“而北境军情，瞬息万变，臣担心，北莽不会给我们这么长的准备时间。”纪宁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臣恳请陛下，在工部量产的同时，能允墨大师与他带出的那批熟手，先行专为我镇北军，锻造三千柄覆雪，以备不时之需！”
这才是纪宁真正的目的。
他献出神兵，献出技术，营造了天大的功劳和绝对的忠诚，为的就是这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实则至关重要的优先权。
三千柄覆雪！
装备了这三千柄神兵的镇北军，将成为一支怎样的恐怖力量？
他们将成为一把尖刀，一把可以直接捅穿北莽大军心脏的尖刀！
皇帝看着纪宁，他何尝不明白纪宁的心思。
但他能拒绝吗？
不能。
纪宁把天大的功劳都给了他，把改变国运的机会放在了他的手上，他所求的，不过是提前为守卫国门的将士们，换上更锋利的武器。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
“准了！”
皇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一口答应。
他甚至觉得只给三千柄，都有些亏待了这位为他送上逐鹿天下之利器的肱骨之臣。
“不止三千柄！”皇帝一挥手，豪气干云。
“朕给你五千柄的优先权，所有钱粮物料，由国库全包，朕要让你的镇北军，成为我大周最锋利的刀！”
“臣谢陛下隆恩！”纪宁深深一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成了。
他用一项超越时代的技术，为自己换来了最实在的军事优势，换来了皇帝毫无保留的资源倾斜。
而赵孟他们费尽心机煽动的谣言，不仅没有伤到他分毫，反而成了他向皇帝献宝的催化剂，成了他获得这份天大好处的垫脚石。
恐怕此刻躺在病榻上的赵孟，做梦也想不到，他那自以为高明的毒计，最终却亲手为纪宁，递上了一把更锋利，更致命的刀。
纪宁离开养心殿时，已是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手中没有了覆雪刀，那把刀留在了宫中，成为了皇帝的珍藏。
但他知道，自己赢得的，比一把刀，要多得多。
这京城的浑水，他已经彻底搅动起来。
接下来，就是该让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好好品尝一下。
什么叫做真正的降维打击了。